在急诊大楼门口发生的新闻发布会仓促简短,当然没有现场直播,不过信息化时代,就算远在郊外的人们也可以通过手机和各大平台迅速了解到相关新闻。
在同一片夜空之下。
夜风拂过大片田野,惠和养老院处于宏景市郊并不算太偏僻的地方,将近晚上十点,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大多已经入睡了,只剩下门卫室和零星房间的灯还亮着。
田边野狗狂吠,养老院却依旧静悄悄的。
房中老人大多已经熟睡,当然除了个别失眠症状严重的。
空气里的一切都有种奇异的安详感,当然,还有养老院特有的阴沉腐朽味,不过这种味道并不严重。
小轮车滚过养老院走廊白色瓷砖地面,发出很轻微的咯吱声。
戴口罩的护士刚从一间房里出来,她轻轻合上门,徐徐前行。她白袍一侧的口袋鼓胀,隔着轻薄布料,手机屏幕隐隐亮起,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
走廊里没有任何电子信息声,甚至连手机震动都没有。但护士小姐却仿佛有奇异的感知能力,她拿出手机,纤长拇指轻轻划过屏幕。
一张又一张微博图片出现。
有带血的烧烤摊,有浑身是血的人们,还有被白布盖上的警察……
那个警察当然是便衣,但整起骚乱也只死了一个人,所以死者身份显而易见。
护士小姐微微勾起唇角,她的手指依旧匀速划动,她的目光依旧专注而认真,画面最后停顿在一张市立医院急诊大楼门前。
台阶下媒体记者灯光如云,台阶上站着一个卷袖口的青年,他露出瓷白的脖颈和白玉一样的脸庞,面容沉静,因此看上去也更让人有敲碎的*。
护士小姐眯起眼笑了笑,她放下手机,从推车一侧的挂钩上拿起查房板,望着上面一个个的名字,她露出少女般快乐的神情。
她推着小车,向下一间屋子进发。
……
林辰坐在先前的医生办公室里,大概等了十分钟,才见到刑从连回来。
他的目光落到刑从连的手上,上面并没有明显血迹,这说明刑从连还没有将黄泽打得太惨。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露骨,刑从连很明显地挑了挑眉,说:“放心,没打死。”
刑从连话音未落,只见黄泽脸色惨白,随后走入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林辰平平淡淡地问道。
黄泽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神色冷漠,笔直站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刑从连踢了张椅子过去:“行了别装了。”
黄泽皱眉,仿佛那张椅子上有亿万细菌,根本无法屈尊坐下。
林辰询问般地看着刑从连,他不清楚,刑从连都已经出手了,为什么最后还会和黄泽一起进来。
“赶都赶不走。”刑从连很不耐烦道。
黄泽仍旧选择站着,根本没有理睬刑从连的意思。
林辰抱臂坐着,总觉得现在的画面很古怪:“出什么事了?”他问。
“我要加入专案组。”黄泽直截了当。
林辰放下手,抬头看着进门来的督察,问:“为什么?你在这里应该很难受吧,黄泽,这不是有趣的警察抓小偷游戏。”
“林辰你一直以来,都认为我是觉得有趣才当警察的吗?”
黄泽目光中露出一丝极淡的悲哀神情。
“老实说,我对你为什么要当警察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但几年前我就说过,你并不适合这项工作。”
“几年前你还对我说过,我们并不适合谈恋爱。”
刑从连插入,打断他们的谈话:“黄泽你少跟我男朋友*啊。”
林辰看了眼刑从连,对方走到他身边,靠在墙上,点了根烟,不说话了。
“我坚持下来,只为了查清楚一件事。”黄泽凝望他,说,“我要知道,薇薇究竟是怎么死的。”
林辰发现,大概是近来遇见黄泽的次数变多,又或许是真的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受得无话可说,他甚至可以很平静地回答这个问题:“被我杀了。”
闻言,黄泽显然被再次激怒,他右手虎口张开,冲林辰脖子猛地卡去。
刑从连眼疾手快,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黄泽猛然扑倒在地,膝盖与大理石地面重重撞击。
王朝进门时,看到的大致是如此场景。
少年人目瞪口呆:“卧槽黄督察你这是干嘛,你就是现在求婚我阿辰哥哥也不会接受的!”
办公室里并未因少年人惯常逗趣的话而轻松一些。
黄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笑了起来:“林辰你可能搞错了,我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我要加入,也必须加入,否则你们就等着上层派其他人过来。”
“行了,少玩威胁这套,弄得神神叨叨的。”刑从连吐了口烟圈,开口道,“因为之前我们失踪时间有点长,上头要找个人来调查下,再加上周瑞制药一直在施压,所以有些小麻烦,不过也好解决。”
刑从连的言下之意是,你要觉得黄泽麻烦,我们就把他扔出去。
林辰简直无语。
他认真看着黄泽:“你非得跟着我们?”
“相信我,不是我,也一定会有比我更严厉的督察来替代。”黄泽说。
“你是受虐狂吗?”最后,林辰只能这样问。
……
办公室外走廊人声渐轻,像是采访不到什么太好的新闻,记者们逐渐散去,现在只剩下医护人员匆匆来去的声音。
王朝在办公室里坐下,像很不适应黄泽在旁边,他努力朝刑从连身边挪了挪。
刑从连抽了少年一记头皮:“你不爽老子还不爽呢。”
王朝无奈,只得向另一边靠去。
林辰无奈地按住少年人肩头,说:“就这样吧,当他不存在就好。”
黄泽冷哼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
王朝咽了口口水,定了定心神,汇报道:“我查了下,我们的通讯频道确实被人入侵了。”
“沈恋真有这个能力?”刑从连问。
黄泽插嘴:“沈恋是谁?”
“你不会是来做卧底的吧?”王朝突然遮住自己的笔记本,防贼似防着黄泽。
“我不需要。”黄泽冷冷地道。
王朝目光犹疑:“算了你就当那是个绰号吧。”他转头,继续回答刑从连的问题,“老大,其实只要是对讲系统,用了无线电传输,就都可以破解,只是警方的难搞一点而已。很有可能她提前获知了我们的通讯频率,具体怎么泄露的我不知道,但老实说保密性也没那么好,吴局真要申请升级下设备了。”
“说结果。”
“沈恋是个,总之很厉害,还会伪造dna样本,电脑水平也不错,还记得司坦康办公室门口那个摄像头吗,没有记录下任何人出入,我怀疑是她做了手脚。”王朝咂了咂嘴,小骄傲道,“当然如果我去干违法犯罪的事情,她还是不及我的。”
黄泽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王朝后半句话。
“你还会伪造dna样本?”林辰突然问道。
王朝愣住变得吞吞吐吐:“我……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行了别装逼。”刑从连冷冷道。
“我刚才问你,没有别的意思。”林辰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纸杯,喝了口水,对王朝说,“只是突然发现,沈恋的心态和能力,我们根本无法以正常人为标准来分析。”
“变态?”刑从连问。
“其实在生物学中,你说得这个词指的是个体发育过程中的形态变化,心理学上指人的是人心理偏离大多数人的正常值。”林辰说。
黄泽打断他:“在你看来什么罪犯都是变态。”
林辰思考片刻,回答:“其实不能这么说,不过和你解释这些没什么太大意义。”林辰对王朝说,“我要一份沈恋详细的生平资料,最好去档案管理中心拿纸质材料。”
“你怀疑联网资料被沈恋自己改过?”王朝惊讶道,“这也牛逼了点吧。”
“我只是想保险一点。”林辰说,“因为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
“沈恋的诉求?”刑从连接口道。
林辰点头:“姑且不论今天她为什么要在今天逃跑前还搞出这么大骚乱,一记我们已经反复思考过很多遍这个问题,沈恋为什么要杀了司坦康,嫁祸到段老师身上。”
“她恨老段,希望让老段身败名裂?”刑从连补充道,“周瑞新药诺德伦不是有问题吗,如果上市后出问题,又是司坦康抄了老段,到头来说不定还要老段背锅?”刑从连自己说着,眉头也皱起来,“这也不太合理,太迂回也没意义。当然嫁祸老段本来就没意义,老段又不是那种会在乎这种事情的人。
“我们可能一直太过追寻沈恋的犯罪动机,对沈恋这样的人来说,她眼中的有意义和我们眼中的有意义并不相同……”林辰垂眼,竟也说不下去了。
这时最难熬的时刻。
在骚乱过后,在媒体的诘问过后,他们坐下来讨论案情,却发现一切都像是不可理解的乱麻。沈恋出逃在外,她掌握不可思议的电子技术和生物医药技术,她手上很有可能有一种极度危险的毒丨品,而他们却连沈恋究竟想做什么都不清楚。
看起来他们已经占得先机,但实际仍旧只能被动防守,等待沈恋从暗中发动攻击。
刑从连打破沉默,站起身说:“行了,我先去宠物店找沙发里的东西,找人看资料,你好好回病房休息,要听话。”
林辰闻言,无奈摇了摇头。
“你住院了?”黄泽问。
刑从连很无语地看着黄泽,伸出大拇指戳了戳门口位置:“你跟我一起走,少添乱。”
……
更深一点的夜里。
惠和养老院依旧宁静,甚至连田埂上的黄狗叫声都隐匿起来。
床上的老人胸膛上下起伏,他的身形在朦胧的夜里只能看出个大概,但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老人震耳欲聋的鼾声。
房门被轻轻推开。
黑色的小车轮碾压过地面,在老人床头停下。
护士小姐绕开车边,走到窗前,她看着床上那团硕大的的身影,半蹲下来,深情凝望着老人熟睡的面容。
像只依恋主人的小猫,她把老人的手从被褥中轻轻掏出,双手捧握,低头,将脸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