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骏眼里的怨恨浓郁得似乎要凝聚出毒汁来,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就晕厥过去,人事不省了。
见到胡骏的惨状,再看一眼那胡隆化作的肉泥,整个胡家旁支都是噤若寒蝉,气氛变得一片死寂。
公仪天珩这样轻描淡写地拍了一拍后,就依旧朝着前方行去,倒是顾佐回头瞧了瞧,默默打了个哆嗦,却往公仪天珩的身边反而更靠了靠。
……若是其他人把人糊成肉泥而不是他大哥的话,恐怕他现在就也要有点害怕了吧。但正因为是他大哥,所以他除了生理性地哆嗦之后,居然觉得挺有安全感的……这就让顾佐不由得心里苦笑了。
才来到这里短短四年,他就已经对这样的事情都习以为常了,如果他再待上一些年头,等他回去的时候,还是以前的那个顾佐吗?
紧接着,顾佐微微甩头,不再深思这个问题。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很快就离开了这胡家的禁地,又离开了胡家。
就在胡家大门前的街道上,整整一条街道上,几乎都被如同小山般高大的灵级荒兽给挤满了。这些荒兽之间还有级别稍低的荒兽,但奇异的是它们丝毫不乱,就仿佛是已经被驯好的战兽,纷纷显露出铁血之感。
街道中其余的商家、摊贩、人群,全都是大气可不敢喘,他们有的早早关门,有的惊慌失措,有的趁机离开,远远观望。
所有人都在疑惑,这样庞大而强悍的队伍是从哪里来?他们气势汹汹直闯胡家,可是寻仇?
许多人想要离开,却也耐不住心中好奇与不安,故而小心翼翼,留在角落处,更多城里其他大小世家的探子冒着危险,同样留此,等候消息。
这一支队伍,着实叫整个玄坞城,都因此惊动了起来。
忽然间,那胡家的大门就此打开,内中走出了一群英姿勃发的男女来,很多人瞳孔蓦然收缩,就惊诧起来:
“吴家的人!”
“不、不止吴家……看吴家主,对那年轻人好生恭敬!”
“且住,胡家少主,缘何也在其中?”
“那少年我认得,之前替胡少主出手,而今怎么与那年轻人如此亲近?”
“此事……”
下意识的,很多人都有了些猜测。
随后,皆是讳莫如深。
公仪天珩从容出门,伸手一搂顾佐肩头,纵身跃起,就直往那最为巨大的荒兽脊背上而去。
胡长安三兄妹目送此幕,在看见顾佐被带走前回头一摆手,他们就也笑了笑,安下心来。
再说顾佐,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一晃就站稳了,然后朝前面一看,嚯,真心做得很精细也很威严的一座小殿啊!
他又默默地想着:呃,大哥他是发财了吗……
想着想着,他再默默地看向公仪天珩的脸——话说大哥他到底经历了啥啊?感觉一下子省了他们好多年工夫的样子。
公仪天珩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他心中想法,不由失笑:“如今我拜在十绝宗门下,因侥幸得了个天骄的测定,才有如此待遇。具体如何,只等阿佐随我一同前去瞧瞧,便可心中有数。”
顾佐一惊:“十绝宗?”他想起来这名号他听过的,是白银势力!那个拍卖会因为是十绝宗的产业,整个玄坞城甚至青铜级城池,都没人敢招惹的!本来他也想大哥要是能进入这样的势力多好的,没想到他大哥还真的进入了,还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地赶到了!
真是……心想事成?
随后他镇定下来,点点头,跟公仪天珩一起走进小殿里。
说起来,他大哥能做到这地步,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小殿里的地面上铺着极柔软的皮毛,也不知是从哪一头荒兽的身上剥下来,乍一看不过是厚实而已,仔细看去则是流光溢彩,说不出的质感。
顾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公仪天珩又朝他一笑:“阿佐,来,且让为兄瞧一瞧。”
顾佐脸一红,蹭过去,坐在了公仪天珩的身边。
公仪天珩揉了揉他的头,暖声道:“这才分别多少日子,阿佐莫非就要同为兄生分了不成?”
顾佐急忙摇头:“没有!”
其实他只是觉得这小殿里面空间有点狭窄啊,凑近了怪不好意思的……虽然他也不知道,明明早就习惯了的事情,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也许,真的是因为久别重逢?
——尽管事实上,这久别也不过十几天而已。
刚才在胡家的时候,顾佐就已经跟公仪天珩说了很多他的经历,现在又开始仔细询问公仪天珩,公仪天珩自然就在他耳边慢言叙说。
“好险好险,大哥没事就好……”
“那些人的眼光不错嘛!不过谁让他们没及时邀请大哥的?!”
“诶?大哥的师尊真好!”
“十绝宗对大哥不错啊……”
“大哥的师兄师姐也不错!”
“咱们现在不缺钱啊……”
“大哥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顾佐一时惊讶,一时惊叹,渐渐地也再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得劲的了
公仪天珩说话时,视线一直落在顾佐的脸上。他的目光越发柔和,慢慢好似将顾佐整个收进眼底,只瞧得见他了一样。
不知不觉间,顾佐也更公仪天珩凑得更近,他的眼睛亮亮的,脸上也是难以叙说的依赖,也不知怎么了,之前分离的时候他虽说也很想念他的大哥,可并没有和现在一样,好像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一颗心从飘忽不定,到陡然落在实处了。
外头的荒兽已经开始行走,战奴们知道路线,根本没去打扰公仪天珩和顾佐,就将胡长安等人安排妥当,还把吴家人也都安置好。
吴兴作为一个极有眼力的家主,他和胡长安那样直至如今才经历一些世事之人不同,这时候很快就跟那引领他们过来的战奴沟通了几句,而他更是眼光毒辣地发觉,所有的奴仆中,他跟随的公仪天珩最看重的无疑是这些战奴,三种奴族里,猴族为首,其次牛族,再次鼠族——他便更是觉得,他所跟随之人无错。
随后,吴兴就恰好与身侧的猴族人攀谈起来。
他隐约知道,战奴们通常就是主人最为忠诚的嫡系战队,打探情报就不必找他们了,绝对是撬不出什么来的。那么最容易打交道的,自然就是奴族中最受看重的,猴族相较许多种族都更为接近人族,且有本事,他自然应当跟他们打好关系。
而且……他初来乍到,吴家想要立足,总是得找到一个切入点,才能力争上风,获取所追随之人更多的看重和资源。
吴兴因遇见公仪天珩,便再没有将小小玄坞城看在眼里,离开之前,只管将所有吴家的嫡系全都带走,家族里隐藏的底蕴,也是尽皆如此。
他算是破釜沉舟,把一切身家压在了公仪天珩的身上,他有这样的胆量,也有信心通过这样的诚心,让公仪天珩多少对他们多看重几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公仪天珩对吴兴颇有欣赏。
他能看出,此人虽是很能抓住机会,但也并不是十分凉薄之辈,一旦做出决定,只怕就算他一时落难,只要他不曾显得一蹶不振,吴兴也依旧会有所坚持,赌他能够重新翻身。
一行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待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玄坞城,如今被旁支占据的胡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倒是一些从前支持胡长安,但后来却因种种缘故对胡长安被威逼之事袖手旁观的原嫡系长者,而今眼看胡家被那样折辱,恐怕很快就会萧条,心中有难言悔恨。
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了。
胡家旁支勉强振作精神,将胡骏带走,也将那肉泥清理,一时每个人都试图忙碌起来,也好忘却方才之事,叫仍旧忐忑狂跳不已的心脏,慢慢安分下来。
谁也没有发现,那昏迷中的胡骏嘴唇翕动,似乎在不断重复着什么……那也许是个人名?是个什么称呼?
也没有人发现,在胡家那许多建筑的一角阴影里,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离开。
风中似有低语:
“被人截了胡……可惜。”
“胡骏太过无用,旁支不可造就。”
“可惜了那一株灵神草。”
顾佐听公仪天珩叙说别后诸事,听着听着,原本并不会觉得累的身体,就感觉陡然一段疲惫涌上来,一下子就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没多久,他觉得眼皮沉重,耷拉下来,他就几乎没什么抵抗地……睡着了。
公仪天珩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顾佐,闭了口,不再继续说话。
他静静地看了顾佐一会儿,伸手将顾佐揽过来,再用另一手将顾佐的脑袋拨了拨,轻轻按在自己的肩头。就这样,让顾佐整个靠在他的胸口,被他拥在怀中。
气氛很宁和,很平静。
公仪天珩的轻柔地拍了拍顾佐的脊背,然后瞧了瞧自己无意识动作的手掌,眼里难得闪过了一丝讶异。
旋即,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
公仪天珩又微微笑了笑。
也罢,他总算将他的阿佐找回来了。
在十绝宗里,他也必将给他的小炼药师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