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底下响起一片的抽气声,隔空一巴掌直接扇到了刚才演讲的三位脸上,甚至连同要求他们比拼企划案的董事们也一起打了。无差别攻击,面面俱到。
真正的企划案确实不是这么儿戏的,董事们本来只是抱着逢年过节看小辈表演节目的心态听他们讲演,没想到遇到高雨笙这个较真的。
“雨笙自己也是企业总裁,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朱董事不动声色地夸了一句。
高震泽的脸色稍稍好转,示意众人安静,对台上的高雨笙说:“没做企划案,那你上去做什么?”
“我并非九逸的员工,拿不到准确的数据,可参考的都是已公布的资料,做市场调研也来不及,所以我只能谈谈对这个项目的看法。”高雨笙接过秘书递来的遥控器,直接将大屏幕调换成了刚才朱小姐的ppt界面,翻到了市场数据那一栏。
“董事长,连自家儿子都不给看内部数据吗?”一名董事笑着问高震泽。
高雨笙这番话,间接表明了九逸数据的保密性有多么好,连高震泽的儿子都拿不到。这马屁拍得刚刚好,高震泽脸上露出点笑模样:“本来就是看他们各自本事,我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高闻筝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他这是在讽刺我靠数据占上风?既然说了要做,企划部没有把能用的资料给他吗?”旁边的助理缩着脑袋不敢吭声,坐在她前排的高震泽回头瞪她。朱董事只是笑,假装没听见。
翟辰悄悄挪到了前排,方便保护自家小朋友。被迫将这边这些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皱眉,这有钱人家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他和方初阳,就绝对不会为了争家产在爸爸面前明朝暗讽。他俩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解决,说不明白就打一架。
“朱小姐在销售部门,她给出的市场数据应该是准确的,就姑且当做准确的来说吧,”高雨笙用激光笔指在顾客对九逸的品牌印象上,“有一点她说的没错,现在并不是发售跑车的好时机。当然在我看来,九逸根本就不应该做跑车。”
刚才否定了企划案这个称谓,现在又直接否定了这个项目。台下的人已经不再一惊一乍,而是专心致志地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跑车,是高端消费人群需要的,目前九逸的产品定位就是国产经济型车辆,并没有得到高端市场的认可。但九逸想要转型,想要寻找突破,这是一个有活力的企业应该有的状态,不应该被否定。”高雨笙并不认为做新项目是个错误的行为,恰好相反,经常做新的尝试才是企业长久存活的关键。
他说话,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过去。语气、神态、动作,甚至包括他那件星空蓝的衬衫,无处不透着举重若轻的随性。直接将一场企划案比拼变成了艺术演讲。
高屋建瓴,水平不同。
“你们想做跑车,说到底是想做高附加值的产品,不愿意再做廉价工厂。但高附加值的产品是要时间和口碑积累的,需要很高的市场认可度,而九逸这个品牌救不起来。”
打从一开始,这个牌子就没有高端的可能。最开始假装进口车,红火了一阵子被揭穿,就破罐子破摔直接走上了廉价国产车的道路。
“能够瞒天过海,外国人也觉得这是德国制造的车,足以说明九逸的技术过硬。但是你们没有抓住这个宣传的黄金机会,很快回归了国产市场,造廉价车。品牌一旦低俗下去,就不可能再回到高端市场。”
高雨笙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嘲笑他们这群老家伙当年的愚蠢,刺耳又扎心,偏叫人不得不听下去。
有一位董事插言,口气不大好:“你说的这些我们当然知道。九逸的核心技术,有一项特别厉害的地方,它与美国航天飞机的某个动力技术是一样的,所以省油且加速快。但是,这个点因为历史原因不能宣传,能拿得出手的都毫无亮点。”
“秦伯伯就是当年负责公关危机的人,你还小不懂那时候的形势,不要乱说。”高闻筝跟着说,试图打乱高雨笙的讲话节奏。
“不能回到高端市场,所以呢?”席间突然冒出一道声音,跳过两人的质问,回归高雨笙刚才说话的地方。
坐在第一排的人们没注意是谁说的话,高雨笙抬眼看向一本正经举手发言的翟辰,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现在要走高端路线,只有一个办法,从零开始。”
将鼠标调换成彩笔模式,直接在高家姐姐的ppt界面上画了个零蛋。
高闻筝咬紧了牙,那边直接被忽略的高牧笛更是不爽。这人把另外两个的企划案都提了一下,他那份ppt则根本就没打开,这是瞧不起谁?
“什么是从零开始?”高震泽可不知道背后的儿女都在磨牙,满眼兴味地问台上的人,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另外创造一个品牌,让人们觉得跟九逸没有任何关系。”高雨笙将遥控器扔到一边,在台上走动了两步,直接关掉投影界面,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就好比雷克萨斯属于丰田,迈巴赫属于奔驰,玛莎拉蒂和道奇是一个母公司,九逸完全可以做一个法拉利,关键在于你们需要一个高端的壳子。”
转型,并不是要舍弃原有的长处。九逸能长久地生存下来,靠的就是廉价、经济、省油这样的特点,在国内外的认可度都很高。这些是企业目前的根基,不可以动摇。
另外开辟一个子品牌,既可以保存现有的市场,又可以满足高端客户的心理。许多大品牌旗下,都有档次不同的子品牌,将客户群分开,这是世界范围内都普遍接受的。
而保持当年“小作坊”管理模式的董事会,思想僵化,完全没有想到这茬。众人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好!”翟辰突然叫了一声好,大力鼓掌。小朋友发表了精彩的课堂演讲,同学们就应该给予积极的回应。
回过神来的董事们也跟着鼓起了掌,朱董事感慨:“英雄出少年,咱们老咯。”
高震泽听了这话,甚是高兴,面上还保持着严肃的模样,眼中的得意却怎么都遮不住:“臭小子,看来在外面没有瞎胡混。”
“董事长也太谦虚了,雨笙那个标点地图我都在用呢。”
“据说都跟公安系统合作了。”
高闻筝攥紧了手杖的握把,脸色非常难看。
这就是她一直支持父亲把高雨笙叫回九逸做事的原因,如果同样在九逸,她的资历深,定然比高雨笙耀眼。而把高雨笙放任在外,天宽地阔,他做出的任何成就都像在广场上放烟花,谁都能看到。
“总监,您要不要上去补充?”助理战战兢兢地小声问。
“补充什么补充,已经输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前面的讨论正热火朝天,董事们没有注意她可以压低的声音,不过跟她坐在一排只隔了个走廊的翟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助理不明白输在了哪里,虽然看起来高雨笙的观点更受欢迎,但他觉得高闻筝说得更实用。
高闻筝重新戴上了纱帽,垂下来的半截黑纱遮住了眼睛,只留下紧抿的红唇,声音从唇缝里挤出来,很是不甘:“输在格局。”
他们三个都没有格局,关注的都是眼前的得失,而高雨笙说的是大方向。高震泽要的是接班人,是一个统帅全局指点江山的支柱,而不是一个企划案做的出色的员工。
她太心急了,没有想明白,而高雨笙一开始就看清楚了局势。
高雨笙走下台,朝着翟辰的方向走去,半路被几个董事给拦住了。
“赶紧来九逸吧,创建子品牌得靠你们年轻人。”朱董事笑眯眯地说。
“嗯,省得我们再被嘲笑。”秦董事还在为刚才的讽刺而生气,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高雨笙不以为意,保持着商务姿态从容应对:“我是外行,只是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提个建议,您几位也不必太当真。我的公司目前正处于上升期,走不开,况且九逸人才济济暂时也用不到我。”
自谦的话说出来,秦董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有一位既是股东也是董事的人,笑呵呵地说:“你那个地图我很喜欢,回头要融资的话我给你投啊。”
朱董事也跟着搀和:“加我一个,另外咱们可以商量把标点地图加到九逸的车载导航里啊。”
高雨笙没拒绝,也没答应,客套地跟他们周旋半晌,实在不想说了就尿遁:“失陪一会儿。”
仪表不凡,彬彬有礼,才华出众。等高雨笙离开,董事们开始不遗余力地当着高震泽的面夸奖他儿子,只把董事长哄得绷不住脸笑起来。
高闻筝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出会议室,就瞧见高雨笙跟翟辰一起从男厕所走出来,肩膀挨着肩膀,就差手拉手了。“你三岁吗?上厕所还叫人陪。”
翟辰听到这话,奇怪地看向站在墙边的女士:“这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这位姐姐,您管得是不是有点宽了?”
“你是什么东西,我跟你说话了吗?”高闻筝瞥他一眼,看向高雨笙。
“嘿?”翟辰准备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被高雨笙拉住,无视眼珠快要瞪脱眶的姐姐,继续往前走。
通体漆黑的细长手杖突然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那份企划案,是你传给我的吧?”高闻筝似乎突然不生气了,语调恢复了居高临下的优雅。
高雨笙驻足,面不改色地反问:“什么企划案?”
“你可真是好算计,”高闻筝收回手杖,挪步到高雨笙面前,“头天晚上把那份企划案匿名发到我邮箱,告诉我那是你的,让我按照那份来准备,直接帮你否定了高牧笛。然后,你再把我们全否定了。”
眼瞅着这位姐姐就要贴上高雨笙的脸,翟辰出手把她挡开些,以防吵架太激动了张口咬人。
高雨笙看着翟辰的动作,低头轻笑,惹得姐姐更生气了。抬头收起眼中的温柔,平静地对视回去:“我只是企划案被人偷了,才临时想出这么个说辞。”
“呵,”高闻筝接连冷笑,“你还说你对家产不感兴趣,瞧瞧这出连环计。我早该明白,你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小畜生。”
高雨笙没什么反应,翟辰却不高兴了:“哎哎,说谁小畜生呢?他是畜生,那你这个跟他一窝的不就是个母畜生?”
“你……”高闻筝噎得差点厥过去,“这有你什么事,我们姐弟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是谁呀?”
“我是他哥哥。”翟辰上错半步把高雨笙挡在身后。大有一种,自家小朋友被外面的大人欺负了,做哥哥的出来撑腰的架势。
这话说出口,本来只是尖酸刻薄的高闻筝,瞬间气红了眼睛,大声质问:“你还认起哥哥了!谁是你哥哥,你大哥的排位还在家里供着呢!”
这话也不知道戳到她什么痛点,发疯一般地举起手杖,就要往高雨笙身上抽,被翟辰一把抓住。
“我是轻易不打女人,但不代表真不打。你再对他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呦,这是干什么呢?”一道温温柔柔的女人声,引得三人齐齐看过去。穿着红色衣裙的高家小后妈,站在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门口,神色关切地看着他们。
高闻筝收起手杖:“你来干什么?”
“你爸约了我中午一起吃饭的,我瞧这个点了还没出来,就上来看看。”后妈笑得一脸幸福,拎着精致的小包推门进去,径直走到了坐在原地玩手机的高牧笛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前面的董事们还在闲聊,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妈,你来干什么?”
“秘书给我发消息了,”高太太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高震泽身边的秘书,拧了儿子一下,“刚才高雨笙跟那些叔叔伯伯说话,你怎么不过去?”
“我去干什么,他们是想跟高雨笙说话。”高牧笛烦躁不已。
“那有什么,你也是高家的儿子,只是年纪小吃亏了。”高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拉起他,直接拽到了前排。
董事们是认识高太太的,左右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大家也不介意,热络地寒暄起来。
“我们牧笛刚高中毕业,什么都不懂,要是说错了你们多担待。”高太太很擅长社交,三两句哄得高震泽没有计较她的突然出现,还跟董事们成功介绍了高牧笛。
“小笛虽然小,但是很有能力,刚才表现得很不错呢,比我年轻时候强多了。”
“是啊,先前听说小笛贪玩,我瞧着倒是个干大事的。”
“哈哈哈哈,您过奖了。”有妈妈的好处就在这里,即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当着妈妈的面别人也只有恭维。
气氛正融洽,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厚重的两开木门重重地磕在门吸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嘭”!
刚跟高雨笙回到座位上的翟辰,条件反射地把人拉进怀里,快速做出防御姿态。却见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突兀地走了进来。
屋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维持秩序的秘书赶紧上前:“几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谁是高牧笛?”走在前面的警察亮出了证件。
翟辰第一反应是高家弟弟偷企划案的事,捏捏高雨笙的胳膊询问地看他。高雨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仅他俩不知道,高牧笛自己也一头雾水。
“跟我们走一趟。”两名警察上前,直接把他双手拷了起来。
“哎,你们干什么!”高太太立时拦着,不让带走,“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高牧笛涉嫌参与一起跨国贩卖人口的案件,需要带回去调查。”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不可能!”高太太尖声叫嚷。
高震泽皱起眉头:“是不是弄错了,他只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
“那要调查了之后才清楚。”警察丝毫不给面子,直接压着高牧笛离开。
“我没有贩卖人口!你们也不看看我家里是干什么的,我缺那几个钱?”高牧笛高声嚷嚷,蹦跳着挣扎,被两名警察直接架起来,拖进了电梯。
刚才还被众人夸奖的小辈,下一秒就被警察抓走了,这戏剧性的发展让几个董事都反应不过来。在高太太哭喊着追出去之后,才堪堪回过神来。高震泽脸色铁青,叫秘书跟过去看着,没开完的会议直接散了。
“跨国贩卖人口,那不就是孤儿院那个事吗?”走出九逸大厦,翟辰拉着高雨笙到开阔的地方小声说话。
“大概。”离开了提前背的演讲稿,高雨笙的话又变得简短起来。
翟辰想不通这事怎么跟高牧笛那个二百五扯上关系的,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方初阳打来的。
“你去接檬檬,我得回一趟队里。”方初阳扔下这么句话就挂了,听起来很匆忙。
看来就是这个案子无疑了。翟辰充满了好奇,但这时候又不好多问,便带着高雨笙去儿童医院接陪瑶瑶的外甥。
“也许跟小胖有关。”说起大舅突然跑掉的事,翟檬檬提出了新的看法,“昨天瑶瑶说,小胖跟她吹牛‘花奶奶要带他去山上吃烤肉’,二舅听了这话就出去打了好久的电话。”
“花奶奶是谁?”翟辰很是意外。
翟檬檬想了想:“就是他们邻居奶奶。”
邻居奶奶?这都什么跟什么?
“熟人作案。”高雨笙提醒了一句。
“啊!”翟辰忽然想起,当时小胖丢的时候,他奶奶正跟邻居老太太说话。熟人作案,排除了邻居老太太,也正是因为她就在案发现场。所以其实是灯下黑,犯罪分子就在眼前?但这跟高牧笛有什么关系?
翟辰抓心挠肝了一晚上,第二天把高雨笙送去上班,自己便颠颠地跑去刑警队,死活要请方初阳吃午饭。
“滚,没时间陪你吃。”方初阳站在警局外面,跟翟辰说话。
“小胖的案子,是不是有眉目了?”翟辰不死心地问。
“那个是片区负责的,”方初阳知道他要问什么,“跟高牧笛没关系。”
高牧笛,的确是因为孤儿院那件事被抓的。先前跟孤儿院合作的黑中介被抄了了底儿掉,订下十个孩子的富商资料也拿到了手。这十个孩子的订金,是用人民币账户缴纳的,账户名称就是高牧笛。
翟辰:“……这也太蠢了,不符合逻辑。”
方初阳看了他一眼,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这事涉及到高牧笛,孤儿院又是高雨笙他外公开的。”
“你什么意思?”翟辰皱眉。
“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方初阳点燃了烟,狠狠抽了一口,声音很低,语速极慢,“这件事,高雨笙,很可能从始至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