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接旨:即刻进宫!”
值班太医们被赶鸭子一样赶上车,一盏茶时间风驰电掣,停下来的时候差点颠断了他们的一把老骨头。王君义哆嗦着下车一看,原来是乾万帝的寝宫清帧殿,在夜色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宫女都窃窃的私语:是那位侍寝的娘娘急病了,病得真重呢……一口一口的吐血,汗湿得换了几床的床单……
但是具体是哪一宫的娘娘,却谁也说不清。王君义扶着拐杖,带着一帮惊魂未定的太医们进宫面圣,乾万帝坐在内室的巨大龙床边上,一手撩起床帏,神色间除了阴霾,甚至有一点慌乱。
王君义率先颤颤巍巍的跪下:“老臣参见……”
“行了行了,王爱卿快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王君义赶紧撑着拐杖上前去。鲛纱透白绣金床帷里看不清床上那人长什么模样,只看见一只手垂在床帷之外,细瘦而纤弱,骨骼都愣生生的支楞了出来。
王君义道了声“得罪”,便轻轻的把那手搁在了漆金琉璃捧盘里,两个指头按在脉上切了一会儿。乾万帝一直紧紧盯着他,末了问:“他怎么了?”
王君义犹豫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回皇上,这位贵人脉象涩弱,不甚顺滑,似有不足之症……”
乾万帝差点一脚把他踢出去:“要你说这些干什么!换人!”
太医一个个的鱼贯上前,每一个都把了一会儿脉,然后都拿“不足之症”、“气血两虚”的中庸之言搪塞了一番,好不容易王君义开了个药方,还是温吞调养的补血之剂。乾万帝知道他们这帮老太医只知道求稳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一看那方子就气得兜头给他摔了下去。
“朕养你们这帮老东西就是为了调养气血两虚的吗!气血不足会吐这么多血吗?一个一个的都是废物!”
床帷里的那人突而咳嗽起来,咳着咳着越来越凶,然后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乾万帝忙把他按在怀里拿手擦他唇角,一擦便是一手的血。
“你们一帮养尊处优的太医!连个吐血之症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吗?不管什么情况上来就用气血两虚的话来搪塞朕,一个个都想回家去是不是!”
“皇上,”太医队伍后靠末端的一人突而跪了下来,“臣斗胆请皇上让臣看一眼这位贵人的脸色,不知可否?”
王君义猛地转身,哆嗦着拿拐杖指着他:“胡至诚!你好大的胆子,罔顾体制!”
那个叫胡至诚的中年太医一直被人排挤,这样挤兑的话也习惯了,只不卑不亢的跪下道:“臣死罪,求皇上做主。”
要是在平时,乾万帝一定会和王君义一个想法: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但是这个时候乾万帝还顾得上什么,一挥手说:“看就看罢了,只要能治好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上来。”
胡至诚谢了恩,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掀开床帷。
乾万帝坐在床边上,一手搂着明德,从肩膀里整个环过去把他抱在自己的膝盖上。他抱得那么紧,以至于胡至诚过了几秒钟才看清楚那凌乱的被褥衣服中明德的脸色。那竟然不是个妃子,而是个最多十几岁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很漂亮,可以说,比一般的后宫妃嫔还要漂亮。那种少年人的清朗中奇异的混合着柔艳,好像清水中,点着一缕最鲜艳的血色一样。
胡至诚低头道:“臣万死。”
乾万帝声音有点不稳:“看出来什么了吗?”
“臣万死,”胡至诚说,“夜间盗汗,咳血,午后低热,面若桃花……臣以为,这位小贵人患了尸注了。”
江南梦萦
作者有话要说:忍无可忍从浴室里窜出来:表怀疑俺的国际认证亲妈证!本文为HE~!
明德觉得自己这一觉就睡了很多天。他最后的记忆是太学殿里,月台上,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过来。中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人围着他转来转去,有个人一直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虽然他一直没有醒过来回应,但是那个人也从来都没有不耐烦。
明德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好像骨头都在发抖一样。那个人掌心里的温度就是他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的温暖,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几乎微不足道。
好冷啊……
真冷……
他紧紧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没有缩回手,但是那个人却像是放弃了一样,把紧紧握着他的手松开了。
……为什么要放开我呢?
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也随着初春料峭的寒风消逝了。明德紧紧的皱起眉,神色痛苦,然而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连抗议,都做不到。
“……你就这么恨我?”乾万帝俯在床边上,一点一点的拭去滴落在床沿上的药汁,“我不过想看着你而已,你怕什么呢……”
明德缩得更紧了,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裹在雪裘里,看上去就和白绒绒的一个大团子一样。
乾万帝摸摸他的脸,很想搂住他,但是怕他抗拒得睡都睡不安稳,于是只能叹口气缩回了手。
大尚宫跪在地上接过了药碗,低声道:“皇上,明德公子他有些……有些怕,还是奴婢来吧。”
高高在上的天子刹那间有些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那只是一刹那间。大尚宫那小银勺舀了一勺药汁,一点一点的喂进明德的唇齿间。年轻的女孩子动作温柔、谨慎小心,明德皱了皱眉,但是很快的把药汁全部都咽进去了。
……甚至连一点点属于我的气息,都会让你在睡梦中惊慌恐惧么?
乾万帝李骥阖上眼,默默的退去了半步。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心里很难受,好像一直被小心翼翼呵护在心里的什么柔软的地方,有一天突然发现早就被割裂了巨大的伤口,早就已经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只是一直没发现而已。
还当是完满美好的,还当是花好月圆的,还以为是捧在掌心里含在嘴巴里的宝贝,就算折腾闹脾气,却始终没有受过伤害。
大尚宫微微偏了偏头,眼神在皇帝脸上飞快的掠过,然后咳了一声,低声道:“皇上不必担忧,胡太医说了家里祖传的秘方治疗尸注很有效,再者也不是什么立刻就不好了的病,只要好好将养,总会转好的。”
乾万帝突而道:“尚宫。”
“奴婢在。”
“这么多年,多亏了你帮衬着明德,帮他管教太子、安抚皇后。”
大尚宫手一抖,慌忙放下药碗跪在地上:“奴婢知罪!”
乾万帝眼皮猛地一跳:“……你……你知什么罪?”
大尚宫深深的一个头磕下去:“奴婢只是尽心照料太子而已!绝对没有和皇上作对的意思!奴婢以为,既然身在东宫之中,便是尽心照料太子起居为事!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怕我呢?
——我明明,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
乾万帝蓦然叹了口气,疲惫而伤感。
“尚宫,”他说,“你起来吧……朕只是想,太子要大婚了,你呆在东宫多有不便……这么多年来你一头安抚太子一头安抚明德,朕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你愿意,朕就让皇后收你为义女,封清河公主,许嫁太子为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日后便就是皇贵妃了。
“听明德说那个太子妃夏小姐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有个清河公主的封号,日后相见处处都方便。若是你不愿意,那其实也没什么,皇后收了你当义女,日后也好嫁人……”
大尚宫声音颤抖几乎不成句:“奴婢……奴婢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乾万帝淡淡的说,“朕马上就下旨,这个清帧殿里所有服侍明德的宫人,全都加升三级。胡太医医病有功,即刻起替换王君义,为太医院首席太医。”
大尚宫震悚不能言语:“皇上这是——”
“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乾万帝一字一句的道:“——这个皇宫里,谁才是他们应该奉承逢迎的主子!”
明德昏睡过去三天后,终于醒了过来。幸亏他醒了,否则连胡至诚的头都说不定要不保了。
阿醉正守在边上,三天没有宽衣睡觉,一见他醒了,立刻捂着心口直直的坐了下去:“祖宗!您可活活吓死我了!”
胡至诚也是一头冷汗,忙扶起她道:“清河公主快去休息吧,这里交给下官就好了。”
明德只躺在榻上,静静的看着虚空中漂浮着的空气的某一点,什么都不说,也一动都不动。胡至诚要给他喂药,他合上眼睛,偏过头去,没有一点反应。
胡至诚千辛万苦制成的秘传药丸融成汤剂,偏偏这小祖宗不喝,急得他恨不得掰开明德的嘴巴把药灌进去:“娘诶这位小贵人!喝个药都要请吗?命都要没了还怕什么喝药啊!”
阿醉刚站起身就一个踉跄,扑倒在明德的榻边,低声道:“公子可知道?东宫中已有传闻,手下们传来的密报,您已经被太学官谢宏阶大人点为探花了……”
明德手指一动,继而紧紧的抓住了阿醉的手,用力之大,简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块浮木。
“……你……什么?”
他的喉咙被撕裂了,说话声音沙哑含糊,阿醉把耳朵凑过去:“您说什么?”
“什么探花?”
“您已经被太学官谢宏阶大人点为探花了!”阿醉反抓住明德的手:“公子,您中榜了!您可以被外放了!”
明德呆呆的望着她,半晌之后,眼底慢慢有了一点光彩的意味:“……我可以走了?”
“您可以走了!您可以外放出京了!皇后娘娘说了,让您去一个江南温暖的地方,风调雨顺的,置一些家产,买几亩田地,江南可是个肥美富饶的好地方呢……”
明德阖上眼,慢慢的唇角浮现出一点笑意,那笑容越来越大,好像他看见了什么美好、温暖而幸福的东西一样。
阿醉慢慢的给他形容:“每年春天钱塘潮,那个潮水就像是大海一样,浩浩荡荡的奔过来……您吃过江南的鲈鱼么?特别鲜香肥美,要二十文一斤呢。那边人都喜欢吃甜的,正好您也喜欢,西湖苏堤踏青的时候,可多小姐太太们去呢,花团锦簇的……”
乾万帝在早朝的时候接到了张阔的密报,明德公子醒了,喝药了,很主动的就喝了,一点也没有要人催。
半个时辰后张阔又来了,低声说那小贵人喝了粥,要吃酸梅汤,给他冲了玫瑰露,也吃下去了……
群臣发现乾万帝的心情特别好,一扫前阵子的阴霾,甚至还夸奖了太子几句。夏徵趁机请皇上下旨给太子定下大婚的时机,就定在了西宛使臣来拜见那个日子的半个月后。与此同时也正式颁发了聘夏家二女儿夏如冰为太子妃的旨意,普天大赦,用以祈福。
临下早朝的时候张阔又来了,笑着跟乾万帝低声说:“明德公子跟清河公主殿下说话呢,皇上去探望吗?”
他原本以为按乾万帝的脾气,明德一醒来他是第一个要赶过去的。谁知道乾万帝的笑意慢慢的隐去了,半晌道:“算了,朕不过去了。”
张阔满腹疑虑:“皇上这是……”
乾万帝叹了口气,从巨大宽阔、富丽而冰冷的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正泰殿巍峨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宫城在朝阳中连绵不绝、起伏千里的淡蓝色的影子了。
“省得他见了我,反而害怕……”
张阔看着乾万帝的背影,正当春秋鼎盛之时的帝王,面对着紫禁城内的清晨,头发在风中刹那间飘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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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胡太医的祖传秘方真的管用,也可能是上官明德突然转性了,乖乖听话吃药起来。毕竟是年轻人底子厚,到了桃花开谢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
明德毕竟有点怕乾万帝,总是趁张阔他们不在的时候偷偷问阿醉:“太子怎么样了?皇后的禁足令解开了没有?”
哪里有这么好就一切都万事大吉呢,然而阿醉总是强撑着微笑着告诉他:“太子一切都好,皇后也好,太后还专门去看了他们母子俩呢。”
明德叹了口气说:“可惜没见着李骥,不然可以问他能不能去东宫探望探望。不然要是私自出去被发现了,那江南的事可就又玄乎了。阿醉你说我可能去江南的什么地方呢?我很想去杭州……”
杭州温婉,青青河畔,杨柳垂髫,莺歌燕语十里香。苏杭女子娇声淅沥,明睿皇后便是出身杭州西湖畔,可惜香消玉损千里之外。
阿醉背地里为太子的事不知道心焦上火了多少回,一日清晨宫女给梳头,突而惊呼一声道:“清河公主殿下,您有白发了……”
阿醉往铜镜里一看,十九二十的少女,却是一根白发在鬓边,格外的刺眼。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想起东宫里如雪如霜,怔怔的差点掉下泪来。又一想明德要去了江南,这宫里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万一乾万帝突而兴起了要废皇后怎么办呢?万一太子又惹怒了他父皇可怎么办呢?皇后说她若是不愿当贵妃便可出宫嫁人,但是她真的嫁的掉吗?……
事实上,在明德病重的这段时间里皇帝并没有太过挑剔东宫。然而最近太子做了一件事,让皇帝大为光火。
原因是太后近日咳嗽不断,身体一直不好,太子和太后素来祖孙情深,便找了人在东宫设立香坛为太后祈福。阿醉劝过几次这样留人话柄,但是太子素来就信这个神神叨叨的,于是几次劝了都没听,仍然让人念经祈祷,天天搞得乌烟瘴气。
就在几天前,丁贵妃娘家丁氏一族突而上奏,说太子在东宫命人造“巫蛊之术”,不知意欲何为。皇上登时大怒,命人彻夜检查东宫,果然从香坛下翻出来一个写着乾万帝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
这下可顿时翻了天。巫蛊娃娃上写着乾万帝的生辰八字,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弑父!
太子大呼冤枉,可是乾万帝恼火之极,已经命人把东宫违禁,太子禁足了。
连阿醉都不相信太子会做出这种事,乾万帝想必更不会相信。他所有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借机废太子而已。
太后是东阳王而非乾万帝生母,乾万帝的母妃在他封太子之后不久就被人下毒害死了。这么多年来乾万帝一直对太后不冷不热,也就太子那个傻帽还看不出来,天天跟太后祖孙天伦你侬我侬的。这一下对乾万帝来说真是再好也不过的机会了,太子妄图弑父,皇后教导不严,两个都可以废掉;要是运气好,把太后整治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皇后倒台了谁上去?后宫里妃嫔原本就不多,丁昭容娘家背景又硬,自己又年轻得宠。她这样一个年纪最适合生育,要是生个一男半女,可不就上去了吗?
这个春冬,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啊……阿醉盯着铜镜里那根刺眼的白发,手指在桌面边上紧紧的按着,用力到小小的木刺都深深扎进了肉里。
这些事明德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太子挨了骂,不过太子天天挨骂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这一日天气不错,他喝了药闷得慌,自己一个人出了清帧殿的大门,一路往御花园那边走。这个时间乾万帝都在御书房那里,后宫不会有什么人出来走动,即使有人也不会乱问什么,他一路顺着宫渠到了南门口,忽而见花丛中裙裾一闪,接着便有女子的低声笑语传来。
明德面无表情的返身绕开,却突而听见一个人说:“……皇后……”
那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仔细一想,是那天在静安堂里的丁昭容。
明德看周围没人,俯身在花丛中静静的一站,只听另一个鹅黄宫装的宝林笑道:“我看皇后这次可是大难临头了呢,可惜姐姐到现在还没生个一男半女,否则……”
丁昭容忙一手捂住那个宝林的嘴,笑道:“妹妹说的是什么哟,太子逆行,和皇后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
宝林笑道:“就算不是,看皇上对皇后的那个态度,估计也是迟早就……”
丁昭容神色一动,似是有几分同意一般。
那个宝林又低声道:“何况在宫里搞巫蛊之术,又是个弑父的罪名……太子哪有那么大胆子,说不定就是皇后撺掇教唆……”
丁昭容默然不语,那个宝林把头凑过去,轻轻的道:“姑父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他老人家为什么上奏弹劾太子呢,不就是为的姐姐你这个皇后之位吗……”
丁昭容一把推开她:“快别说啦!”
两人顿了一会儿,丁昭容自己也耐不住,低声道:“我看太子这次也危险。皇后自己肚子里没动静,倚仗的就是这个太子……若是太子没了,她倚仗什么呢?听说皇上已经下了密旨给我父亲了,若是东宫有任何异动,不声不响的就……一杯鸠酒……”
花丛里,明德一只手痉挛的捂住自己的嘴,退后了半步。
太子……巫蛊之术……
弑父……
明德简直记不得自己是怎么退出的御花园,他茫然的站在宫渠边上,一直到身后一个人一拍,张阔绕到身前,笑嘻嘻的问:“公子怎么站在风口里?还不快来人把衣服披上呢!”
明德突而偏头望了他一眼,张阔一看那眼神,心里微微一惊,只听明德声音嘶哑的问:“李骥人呢?”
“皇、皇上?”张阔愣了一下:“公子可是要去见皇上?皇上在御书房。”
梦里无常
乾万帝在御书房里看书,突而只见张阔站在门口,轻轻的向影壁后使了个眼色。再往那边一看,只见镂花屏风后一个白缎衣角一闪而过,乾万帝一下子手里的笔就摔下来了。
张阔低声道:“皇上,明德公子求见。”
乾万帝心里大为纳罕。明德一贯是能躲就躲能不见就不见的,就算是公务上避不开的见面,也一定要装出一副恭谨谦虚、道貌岸然的样子,经过了层层通报后再慢慢的踱着步走进来。尽管进来以后还是皇帝的天下皇帝做主,但是至少那个表面工夫不能省略。
像这样欲言又止的躲在外边绕圈子,对这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暧昧了。
乾万帝理了理袖口,想了想又低头检查了一下,然后才咳了一声道:“进来吧。”
明德好像在外边犹疑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慢慢的踱进来。他穿着一件白缎的长袍,没有系腰带,就那一个金色的别针随便一别,垂下来一条长长的翠色流苏,在风中轻轻的拂过来又拂过去。乾万帝看着他慢慢的、一步一步小心的走过来,好像自己心里也被那流苏搔来挠去的,一点点痒疼就这么揪在心里泛了上来。
明德走到书案前,低着头不说话。乾万帝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在他脸颊上擦过去,低声问:“怎么出来了?觉不觉得凉?”
明德条件反射的闪避了一下,但是没有十分的厌恶,乾万帝于是顿了顿,伸手把他揽了过来。
“怎么好好的跑出来了?谁又给你气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