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小节

破庙里的火堆还熊熊地燃烧着,空华迈步走了进去。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如有生命般渗进了地底,瞬间,一切痕迹荡然无存。

阴郁的冥主坐在方才两人交合的地方,闭起眼睛,面前浮现出艳鬼那张布满情欲的脸。身下,欲火奔腾。

桑陌已经足足七天不曾出门,偶尔从房里传出些奇异的声响,怯懦的南风却不见怪:「表哥他……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若要我们帮忙,他一定会说的。」貌似习以为常。

空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说出来的时候,你可别被吓着。」

暂且不论这书生怎么会和一只杀人剥皮的艳鬼混在一起,可显然,什么都不知道对他而言是最好的。老实巴交的书生没有发觉,他表哥随手丢在墙角边的小纸人到了晚间便会一蹦一跳地奔出门,又一次一次地抬回来柴米油盐顺便捎带上几个银锭。要不然,就凭他上街卖字画挣的那几个铜板,他早和他表哥一样了。当然,迟钝的书生也没有察觉,自从大风之夜这位好穿一身黑衣的朋友来了以后,王府里就总有几只红眼黑鸦来来往往,忙得连歇下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您还真是照顾我家表弟。」

第八天,一脸疲倦的艳鬼打开房门,空华已在门前等候了多时:「好说。」

桑陌房内的摆设十分简单,干净得不似有人居住。

「是沿用了王府里从前的形制。」桑陌随口道。

看来他今天心情很好,居然没给他摆脸色。空华站到房中另一个「人」身前细细打量:「艳鬼的画皮之术果然出神入化。」

如果不仔细看,绝难察觉眼前这人竟是假的。那夜从采花贼身上取下的皮囊中不知被填充了何物,又成了一个人形。眉目、鼻梁、嘴角,脸还是采花贼那张脸,看神态却又不似。少了淫邪猥琐,多了亲切温柔,一眼看去,仿佛另一个人。

「他是谁?」

桑陌没有回答,从柜中取出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为人像系在腰间。空华看得清楚,玉佩中央镂空雕成一个楚字。

「听说冥主殿下曾在三百年前下凡历劫,不知有什么新鲜趣闻?」艳鬼的话题很莫名。

空华看到他正不厌其烦地为人像抚平衣服的折痕:「我不记得了。」

「您贵人多忘事。」

城郊有人家娶媳,田间小道上,喇叭唢呐一路吹吹打打引来沿途路人引颈张望。桑陌站在高处看这喜红色的队伍一路蜿蜒向前。到底是寒门小户,轿子是雇不起了,一头老牛牵着辆挂了彩绸的破车就当是喜轿了。纵使锣鼓敲得震天响,三四个人的小迎亲队终不免露出了寒酸。

不禁忆起当年,太子选妃,皇家大喜,京中万民攒动,争相一睹储妃芳容。光是嫁妆聘礼就铺开三条长街,更休提那镶金嵌宝的凤辇与百官随侍的排场,气派得几百年后的今时今日还叫人记忆犹新。

「怎么挑了这么个破落地方,风多大呀!」身后走来一个宫装女子,秋末冬初的时候,她上身一袭轻罗衣,下着一条柳花裙。乌发挽作飞天髻,面上一双逐烟眉。额间一点桃花细,一抹浓红伴脸斜。

走近桑陌身畔,来人娇气地皱起眉,用袖子掩住口鼻:「哟,怎么这么大的血腥味儿?」

「小的给妆妃娘娘请安。」

桑陌回身,作势要拜,被称为妆妃的女子嘻嘻哈哈哈地笑开:「拜什么呀?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免礼免礼!」

她本是前朝宫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幸福女子,三千佳丽里,怀帝独爱她一人,圣宠经年不衰。如今她却是孤魂野鬼一只,差别之大仿佛云泥。好在她却看得开:「去他的金皇帝银皇帝,只要找到我的三郎,他是个要饭的我也跟他!」

桑陌在她身侧坐下:「找着了吗?」

「总能找得着!」

或许当年怀帝专宠于她确有缘由,桑陌看着她的笑脸,嘴角不禁跟着勾了起来:「慢慢找,或许他也在等你。」

妆妃却不领情,一转脸指着桑陌的脸唠叨不停:「我说你呀你,好好一张脸,画成这样做什么?男不男,女不女,妖里妖气!」

「做鬼不就是这副样子吗?」桑陌答得避重就轻。

女人的脸委屈地皱了起来:「本宫是拿你当亲弟弟才啰嗦。」

「我知道,我知道。」桑陌无奈地同她赔笑,话语中掩不住关切:「最近冥主下界,你呀,还是躲躲吧。」

身后的女人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拒绝。

依旧猜不透艳鬼想要用人像干什么,偶尔路过他的房前,总能看到他在人像前忙碌。梳头、擦脸、或是什么都不干,只是对着他痴痴地看,说话刻薄的艳鬼可以在屋里安静地待上一整天,神色哀伤。

「是我对不起你……」叹息声轻得不能再轻。

空华站在他的房外,偏巧听得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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