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单调而又刺耳的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一般从教室涌出,随后在几分钟内散了个干净。
“网上的那个形容还真的没说错,”沈峥感慨道,“他们的样子还真是和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
“学校有这么可怕吗?”
裴遇舟摇摇头:“小孩子爱玩是天性,何况这里刚刚还死了人。”
虽然在白日里能够肆无忌惮地谈论已死之人,但当夜幕来临,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对此感到恐慌。
那是对生命的敬畏。
裴遇舟和沈峥并肩走在育德中学内昏暗的小路上,天色擦黑,而路灯还没有亮起,枯树的枝丫在寒风中摇曳,像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怪兽。
看着身旁人冻得发红的耳朵,沈峥伸手帮裴遇舟把羽绒服背后的帽子戴上:“你说这次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都像凶手,但两个都没有直接证据。”
虽然水果刀上有白兰兰的指纹,但对方自称是线索提供者,按照疑罪从无原则,他们并不能把白兰兰算作凶手。
——疑罪从无,即不能证明嫌疑人有罪,那么就只能判定嫌疑人无罪。
沈峥总觉得这次的案件和上次的何忠案有着微妙的相似:凶手好像都以抹掉证据、戏耍警方为乐。
然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反社会的人吗?而且偏偏就在这一个月内扎堆似的冒出来?如果沈峥还看不出来有势力在暗中操控这些凶手,那他这么多年的特案组长就算白当了。
他只是不想逼问裴遇舟。
他想等对方开口。
裴遇舟自然听出了沈峥的弦外之意,但感情是感情、公事是公事,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他只当没听懂,顺着沈峥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合谋?”
沈峥停下脚步:“白兰兰和顾芷清?”
这个猜测可够大胆,但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不过让沈峥意外的是,裴遇舟居然否定了他的说法:“不是她们两个,或者说……不只是她们两个。”
“徐辛、白兰兰、顾芷清,我怀疑徐辛案是这三个人合谋的产物。”
这可新鲜了,在一个他杀案中死者除了被害人的身份外居然还有可能是凶手,沈峥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说说看。”
“一个握着凶器的白兰兰,一个主动穿上女装赴死的徐辛,一个拥有教学楼钥匙的顾芷清,你不觉得把这三个人掌握的条件结合一下,那些说不通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沈峥并不觉得裴遇舟是一个胡乱猜测的人,于是他追问道:“这三人合谋的理由?”
“这三个人的关系太好了,”裴遇舟道,“回想一下白兰兰和顾芷清说过的话、还有徐辛对徐秋蓉说的话——他说顾芷清和白兰兰是他的好朋友。”
“这三个人从未表达过对于另外两人的负面|评价,就连白兰兰‘揭发’顾芷清的时候说的都是‘她不会是凶手’。”
“虽然白兰兰一直在努力营造一种姐妹撕|逼的气氛,但本能是很难克服的,”裴遇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起顾芷清的时候她眼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那不是一个告密者会有的眼神。”
裴遇舟歪头看向沈峥:“你之前更怀疑白兰兰吧?”
沈峥“嗯”了一声,裴遇舟则笑道:“你看,如果事实真的像白兰兰所说的那样,现在把她推到嫌疑人位置上的就是顾芷清,可她从未提过顾芷清陷害她。”
“一句也没有,这哪里像一个处于姐妹反目中的嫌疑人?”
“还有她提供的证据,”沈峥很快跟上了裴遇舟的思路,“一把跟顾芷清无关的凶器。”
裴遇舟点点头:“明面上是姐妹撕|逼,白兰兰充当告密者的角色,指认顾芷清却提供了一把不能指控对方的凶器。”
“顾芷清则是看上去嫌疑十足的‘推理小说迷’,不断挑衅警方,将警方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但等警方真正去查她的时候,就会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大的破绽。”
“没错,”沈峥点点头,“她很清白,除了那把钥匙。”
在白兰兰“举报”顾芷清后,沈峥亲自去看了相关监控,顾芷清的确被学校大门的监控器拍到了离开的画面,之后对方乘坐的私家车也一路开回了顾家,这也是沈峥更怀疑白兰兰的原因。
——虽然通话记录显示顾芷清当晚确实给白兰兰打过电话,但电话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白兰兰完全可以空嘴胡说。
本来他还想在下次提审的时候让这两个嫌疑人对质一下,但没想到裴遇舟给了他一个更出格却也更有可能的说法。
“谁说她就真的上了车?”裴遇舟笑笑,“白兰兰能避过监控她就不能?何况司机也是她的人。”
“两个配合默契的行凶者,一个自愿赴死的羔羊,如果那晚吕兆博真的没走,这案子就会钉死在他的头上。”
有教学楼的钥匙、曾经强迫过徐辛、喜欢女装、还一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只要警方能在现场发现任何能证明吕兆博身份的东西,他就绝对跑不了。
“我想他们一定还准备了换回吕兆博钥匙的方法,毕竟吕兆博被抓进警局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两个女孩和一个死人能控制的了。”
只是吕兆博当晚没有赴约,之后警方又紧紧盯住了顾、白、吕三名嫌疑人,这才让钥匙这环落了空。
“嗡。”沈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划开屏幕,随后笑出了声:“果然,那把水果刀是吕兆博的东西。”
“还有,体育器材室的跳绳的确少了一根,但顾芷清周三去拿跳绳也的确是那名体育老师要求的。”
所有指向顾芷清的证据都轰然崩塌,而这场崩塌则将所有的嫌疑都压在了吕兆博身上。
“要不是确定吕兆博的不在场证明一定是真的,我都快要把他定为凶手了。”
“所以说有个连酒吧客房里都装监控的朋友有多重要,”裴遇舟打趣道,“要不是他朋友有看别人春|宫的癖好,吕兆博还真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两人谈话间已经出了育德中学,沈峥伸手将车门打开:“刚刚歆瑶也把教学楼的门锁查了个底朝天,果然有了点小发现,你猜会是什么?”
裴遇舟坐在副驾驶上想了想,随后不确定道:“带颜色的粉末或者是锈迹?毕竟如果按‘栽赃’的思路来想,凶手也只能做到这点了。”
育德中学教学楼的大门虽然称不上破旧,但也绝对有些年头了,锁孔生锈也不是超出常理的事情。
“两样都有,”沈峥打开了车里的暖气,“铁锈还有一点和锈迹颜色相同的粉末。”
“我相信如果我们能找到那把钥匙,我们也一定能在钥匙上找到这些东西。”
很有想法的构思,裴遇舟简直想给凶手鼓个掌。
可惜吕兆博没有赴约这件事让凶手一切巧妙的设计都显得画蛇添足了起来。
“接下来怎么做?”裴遇舟给自己扣好安全带,“连夜提审白兰兰和顾芷清?”
沈峥一踩油门:“有点麻烦。”
以他们现有的证据来看,就算将白兰兰和顾芷清移交到法院申请判决,多半也会落个证据不足、补充侦查的结果。
更别说生长在富贵之家的顾芷清,她身边一定有足够优秀的律师。
“让千岚他们找找那把钥匙吧,如果真的是为了陷害,凶手一定不会舍得毁了它。”
裴遇舟的右眼皮跳了跳,他总觉得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到底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
但出乎裴遇舟预料地,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顺利。
沈峥将他的推测对特案组的众人说了一遍,特案组也很配合地及时改变了调查方向,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把钥匙。
在白兰兰的家里。
那把小小的钥匙上带着深红色的锈迹,静静地躺在抽屉的最底层。
然而再次进入警局的白兰兰和顾芷清却和上次的表现完全不同,两人都像是变成了锯嘴葫芦,无论特案组怎么问询,这两个女孩都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特案组本来应该有许多时间和她们磨,但徐辛案在网上引起了愈来愈烈的讨论,被害者和学校音乐老师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网络。
在外界媒体与顶头上司带来的双重压力下,特案组只能无奈地把现有的证据提交给法院,等待着法院的裁决。
水果刀、钥匙、相关的监控录像和笔录,大多数的证据都与白兰兰有关,为了保险起见,特案组提交的诉状上只写了白兰兰的名字。
如果对方急于脱罪而真正地供出顾芷清,那就是特案组最想看到的画面。
可白兰兰在听到这个决定之后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一向胆小爱哭的白兰兰甚至侧着头对裴遇舟笑了笑。
那笑容高高在上,像极了顾芷清。
裴遇舟蓦地对几天后的判决担心了起来。
看来他有必要去翻一翻那本童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