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中考那几天, 仲夏流火。
刘奶奶的孙子才刚上幼儿园, 所以她把安之中考这件事看得非常重, 严阵以待的感觉。一清早在安之吃饭的时候,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叮嘱好多句。
“要去厕所一定要跟老师说, 别憋着, 别紧张。哎肚子痛不痛,我用保温瓶给你装了红糖水,温的, 不烫嘴。还有还有, 如果教室有空调啊, 太冷要跟老师说……”
安之不太好意思地听着。
言蹊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她能想到的没有想到的都让刘奶奶说了。
七点过一刻,刘奶奶就催着她们出门。虽然学校离得近, 但是怕等会儿堵车。
到了校门口,七点四十五分, 果然像刘奶奶说的, 门口都站了许多家长了,不忘拉着自家的孩子进行最后的叮嘱。
天很蓝, 阳光灿烂, 天上的云朵像一杯杯的奶油。
安之的精神不是很好, 有些倦,而且昨天肚子还不痛,今天起床反而隐隐地坠痛。也有点不习惯。
言蹊瞧着她的脸色, 拿出药。对她说:“以防万一,还是吃一颗。”
她昨天还是不太放心,去医院找了言以南,让他走了个后门,找了院里的妇科医生开的。再三跟她说是进口药,没有丝毫副作用。
安之吃了,对她说:“那我进去了。”
言蹊点点头。
第一科是语文,8:30-11:00,两个半小时。
说实话,言蹊反而有点紧张,但是她想安之还不满十岁就参加小升初考了,还考了全市第五。这次肯定没问题。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陶臻臻回来,她发烧,还来例假……
言蹊本来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
等到开考时,烈日已经当空,言蹊戴着墨镜,站在林荫处接电话。
言大哥的:“安之今天中考吧?嗯……才十三岁就中考了……那两个臭小子留不留级还不知道呢,还是丫头好……”
言以南:“哈哈哈哈,太阳那么晒,我才不出去啊……”
柳依依:“你傻啊,找个凉的地方啊……什么?我可不去……这么辛苦的事情!”
言蹊:“……”
孩子在里面考试比较辛苦吧?你们不是应该关心孩子的吗?
十点过一刻的时候,安之走了出来,在众多家长的目送下,她随意回答了几个好奇的家长问题。言蹊见她神情懒懒的,有些脱力,也不问她考得怎么样,开车立刻就回家。
一到家,刘奶奶上来递湿毛巾给她们擦脸。询问安之饿了吗,累不累?回过头看言蹊:“小言,你脸都晒红了,快休息下。”
安之转头看了一眼。确实有点发红。
过了一会儿,开始吃饭,言蹊有刘奶奶给她准备的冰冻柠檬茶。
安之不能喝,眼巴巴地盯着她喝。言蹊冲她弯了弯唇,朝在厨房的刘奶奶瞥了一眼,正要把杯子移过去。
安之眨眨眼,有点害羞地想伸手过去。
“小言!”刘奶奶走过来看到了。
好了,喝不成了。
吃完饭,安之在二楼的沙发睡着了。言蹊上去的时候,电扇悠悠地转着,见她侧躺着,脚丫子细白得透明。像只安安静静的睡得很熟的小兔子。
下午考的是物理。安之刚想走进去,转身又跑过来,让言蹊去别的地方等,至少去有空调的咖啡馆。
言蹊刚想说什么,安之就鼓起脸:“如果你不去,我半个小时就交卷出来。”
过了一会,言蹊舒服舒服地坐在咖啡馆里,纳闷地想上午怎么就那么傻的,还有那些家长也是,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等,明明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时又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言以西的。
“安之出来了吧?”
“二哥……你说什么呢?才半个小时。”
“足够了。”
“二哥……没有半个小时不让交卷的……这是中考。”
“哦,看在中考的份上,可以多给十分钟。”
言蹊:“……”
再过半个小时,安之就过来找她了。
她神情有点无奈。看上去又被门口的家长拉住了。
言蹊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
安之一脸平静:“没什么问题,我都检查好几遍了。”
言蹊:“……”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安之终于偷摸喝到了一口冰冻的柠檬茶,言蹊握着杯子,控制着,就喂给了她一口。
第三天的英语科考完后,就解放了,连空气都是欢呼的气息。校门口人山人海,人声嘈杂。言蹊就穿着一袭长裙,在人群里格外的耀眼。安之奔过去,她含着笑意一直凝望着她。
好像她第一天入学的放学时分,她也站在校门口等她。
安之记得那时她好兴奋,一路小跑。可是没有跑到她怀里。就在一刻,她有了一点冲动,想要扑到她怀里去。
可这不是她,到了跟前还是下意识地就站住了。
“走吧,我们去吃东西。”言蹊拍拍肩膀。
她们去吃烤鱼,因为安之不能吃辣,言蹊点了蒜香味道的烤清江鱼。点了麻辣肚丝,凉粉的前菜,还有安之想了几天的冰冻柠檬茶,她爱吃的紫薯卷,板栗青豆卷。
安之吃得鼻尖冒汗,开心极了。
言蹊见她吃得开心,自己反倒没怎么吃,一直在给她夹菜。
“给你报一个旅游团,你跟杨蒙蒙去上海怎么样?可以去那边看一看,还有迪士尼,就不用去香港了。”
“嗯……你不去吗?”
言蹊咬一口紫薯卷,“我没假期了。”
安之说:“蒙蒙可能要回老家,没时间跟我去。”
“啊,这样……”
“我在家里就好了,我终于可以看家里的小说了。”安之想着言蹊那两墙书架。
“噗,两个多月呢,不会无聊吗?”言蹊笑。
“不会啊,我可以等你回家啊……”安之几乎要摇起脚丫子来了。
言蹊微微一怔,接着扬起眉梢笑起来。安之后知后觉地脸发热。
言蹊打趣她:“你这么粘着我不行的哦。”她吃一口鱼肉。
安之垂低头,没有说话。
在这期间,有人走过来跟言蹊打招呼,安之抬头一看,是一位长相清俊的男士。说话间笑着看了一眼她,然后对言蹊说:“好巧在这里遇到了。”
笑起来两个很深的酒窝。
她看言蹊,言蹊“啊”了一声对他点头:“好巧,廖导。”
“我跟朋友过来,我们已经吃完了。”这个叫做“廖导”的人后面还跟着两位男性友人。
言蹊跟他们点头,分别打完招呼。
“这是安之。”她介绍。
廖导转头对她笑笑,说了几句大人见到小孩都会的鼓励的话语。然后跟言蹊说几话才走。看上去他们很熟悉。
“是工作的同事。”言蹊是这么告诉她的。
安之对考完中考即将上高中其实没啥概念,在她过来只不过是从一个学校到另外一个学校。不过她隐隐感觉,言蹊对她没有以前没有那么严格了特别她生理期后,她似乎正在把她当作一个大人看,手机完全交给她,给她一张副卡,看书看电脑也不再有明显的限制,都是由她自己把握。
她九岁的时候,她就让她一个人睡觉。上了初中时候,也很少抱她了,只会摸摸她的头。安之想到就失落。
分数出来时,安之毫无意外。538. 满分540.
理工附高的录取分数平均是在490左右,反正是没问题了。
安之急忙去问杨蒙蒙的分数。
杨蒙蒙考得也很不错,507,应该能上。安之放心了,笑着对她说:“我们找一天去逛街吧?”
杨蒙蒙神情凝重,沮丧,对她说:“我不能跟你去附高了。”
杨蒙蒙的父亲这一年生意不太顺利,家中老人身体也不好,决定回老家,杨蒙蒙自然也必须回去读书。庆幸的是,她中考成绩很好,硬挨回去能进入比较好的高中读书,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和安之分开了。
“事与愿违”,安之再一次尝到了这四个字的滋味。
暑假很快就要过去,安之到高铁站送杨蒙蒙。杨蒙蒙情绪很低落,买票过关都是她妈妈拉着她。她们时间紧,应该很快就去站台找车厢才对。但是杨蒙蒙扭头看到那边孤零零目送她的安之,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对不起……”是她食言了。
她一哭,安之忍不住了也揉眼哭起来。两个小孩就这样隔着安检的门哇哇大哭。周围一群不明所以的大人。杨蒙蒙的妈妈尴尬地扯着她的手臂,“哭什么呀,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还可以微信,又不是不能见了……”
“安安,安安……”杨蒙蒙哭得脸通红被她妈妈扯走了。
言蹊是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的喷泉找到安之的。傍晚时分,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极了多年前她在幼儿园门口看到她的时候。
言蹊胸口震痛。一瞬间,觉得安之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瞬间,又觉得也许成长就是那么残酷,也许我们珍重的所有会一个个的离开我们。很多时候,命运想到通过“失去”这个动作来提醒我们珍惜是多么重要。
也许必须早点让她知道,但言蹊又宁愿她不要知道。
言蹊坐到她身边去的时候,安之茫茫然地抬起头,眼里伤心的情绪涣散。言蹊递给她一个甜筒冰激凌,包装纸已经帮她揭掉大半了,露出紫色的香芋,洒满了巧克力碎。
安之愣愣地接过,言蹊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安之咬了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以前,爷爷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言蹊顿了顿,又说:“所以,我们只能常想一二。想着“一二”,也许就能有勇气有信心继续生活了。”
安之眼泪噗噗掉落,半响,她“嗯”了一声,她继续咬着冰激凌吃了起来。
人生不如意时十之八九,所以要常想一二。我的一是你,我的二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