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李娴的要求, 林挽月一共在京城滞留了十日。
在这十天里, 林挽月也彻底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不过很奇怪的是:林挽月并没有因此对京城有任何的留恋, 到了第九天的晚上,林挽月便收整了行装准备回到军营去。
李钊赐给林挽月一匹骏马,名曰:龙冉。
并派人传话说:希望林飞星可以早日实现当日在宫宴上的誓言,军功拜爵, 镇守边疆。
林挽月从传召使手中接过龙冉的缰绳,朝着东方盈盈一拜。
第十日的清晨,是离开的时候了。
林挽月背上行囊,戴上佩刀, 跨上龙冉宝驹, 迎着晨曦离开了天都城。
出城不过几里地,林挽月远远的瞧见一辆四乘的马车停在官道旁边。
林挽月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她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龙冉的速度慢了下来。
小慈站在马车下面,一下子便看到了林飞星骑着高头大马朝她们这边来了,于是兴奋的对车厢内喊道:“公主, 公主,林千户来了。”
听到小慈的声音,林挽月心中一喜:没想到李娴居然来送自己了。
林挽月在李娴的四乘马车前勒稳了缰绳,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今日她已经换上了粗布麻衣, 小慈拿眼睛横了林挽月一眼,啧啧称奇:明明就是平淡无奇的样子嘛……
“公主,您慢点。”
小慈将李娴小心翼翼的扶下了马车,然后就朝着车夫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向另一边走去。
秋晨初寒,李娴今日在外面披了一条猩红色的斗篷,将她那本就白皙无暇的容颜映衬的愈发娇艳欲滴。
“公主,您怎么来了。”
“我来送送你。”
听到李娴的自称,林挽月心中一动,直直的看着李娴。
李娴莞尔一笑,似乎是读懂了林挽月的心思般:“我知你不喜繁文缛节,但是在宫中该遵守的一定要遵守,现下只有你我,飞星不会因为身份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吧?”
林挽月挠了挠头,笑道:“怎么会,公……娴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京城距西北,山高路远,也不知道你我二人何时才会再见,今日将这块玉佩赠与飞星,见玉如见人。”
说完李娴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林挽月。
林挽月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玉佩,低头一看,小巧的汉白玉佩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娴”字。
“这……”
林挽月惊讶的看着李娴,刚想出言拒绝,却对上了李娴盈盈似水的眸子,想要推辞的话刚到嘴边便被咽了回去。
“走吧,飞星,我在这宫廷之中等着你军功拜爵的好消息。”
“嗯!”
林挽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将玉佩攥在手心,拉着缰绳翻身上马。
林挽月坐在马背上,深深的看了李娴一眼,她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出一句:“珍重。”
李娴颔首,太阳跳出路尽头的那座带着枯黄的山。
“驾!”
林挽月一夹马肚,龙冉便扬起了蹄子,迈着矫健的步伐驮着林挽月朝着远方进发……
林挽月拉着缰绳,将玉佩紧紧的,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其实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她想问问李娴:你就要成亲了吗?
可是她没有。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珍重,愿卿珍重。
龙冉宝驹的脚程定不是那辆驴车可以比拟的,林挽月骑在上面,只感觉耳畔生风,按照这个速度,回到军营只需要来的时候一半左右的时间。
林挽月一路顺着官道前行,第三日便到了岔路口,直走是湖州,向上是连城,下面到乌义。
林挽月想了想,便选择了上面的岔路,龙冉的脚程够快,她可以稍稍转一个弯去办点其他的事情。
不成想就在快进连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林挽月意想不到的事情。
连城地处偏僻,人流本就不多,一个蓬头垢面,背着行囊手中拿着一根哨棒的身影,站在入城必经之路的土墩上望眼欲穿的样子,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林挽月眯眼一看,这不是当日喊话的山贼吗?堵在这里,莫非是来寻仇的?
林挽月唇边堆起一丝冷笑,拉了拉缰绳,龙冉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群山贼还想干什么?
站在土墩上望眼欲穿的小凯,离老远就看到了林挽月,小凯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他提着哨棒便朝着林挽月的方向跑了过来。
林挽月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眯着眼冷冷的看着越跑越近的小凯。
令林挽月没想到的是,小凯跑到离自己五步远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叫到:“林飞大哥,小弟在这等你半个多月了!”
林挽月一头雾水的皱了皱眉,冷声道:“你起来说话,谁是你大哥?”
“哎哎哎!大哥让我起来我就起来。”
小凯忙不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丝毫不在意林挽月冷冰冰的态度。
林挽月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凯,不过按在佩刀上的手拿了下来。
小凯向前走了两步,眼馋的看了看林挽月胯下的龙冉,想伸手摸摸却没敢,他对着林挽月讨好的笑笑,说道:“林飞大哥,小弟决定从良了,再也不做山贼了,大哥你的身手让小弟佩服,小弟料理了大当家……呸呸呸,小弟料理了黑老虎和小毛的后事之后,就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的来连城投奔您来了,进城一打听也没有林飞这号人,小弟不死心,就在城门口等着,没想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真把大哥您给等着了,嘿嘿嘿……”
“回头是岸倒是好事,但是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普通的农户,没出路的。”
对于林挽月的回答小凯并不买账,只见他眼睛一转,回道:“大哥您就别蒙小弟了,那天我料理小毛和黑老虎后事的时候仔细检查过了,普通农户肯定没有大哥您这样的身手,而且大哥,您自己看看,您看看您这匹马,嘿嘿,不瞒大哥说,小弟落草之前啊,做过一段时间的马贼,嘿嘿,您这品相的马,我从来都没见过,要说您不是落难的达官贵人谁相信呐,大哥,您就让小弟跟着你吧!”
“无理取闹!”
林挽月皱了皱眉,不想和山贼再纠缠下去,于是拉了拉缰绳,龙冉再次跑了起来。
“哎?大哥!大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啊,大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盏茶的时间里,连城的路上就出现了令人瞩目的一幕:一位黑瘦的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跑在前面,后边跟着一位背着行囊提着哨棒的少年,穷追不舍,一边跑嘴里一边嘶哑的喊:“大哥!你等等我!”
林挽月不堪其扰,奈何,行在城中骑得快了又怕撞伤行人,好不容易出了城,林挽月大喝一声:“驾!”
龙冉立刻四蹄生风,在土路上扬起一道烟尘,很快便消失在了小凯的是视线里……
林挽月骑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到了她和李娴第一天晚上投宿的那对老夫妇的村庄,自从离开之后,林挽月的脑海里便时常会想起这对老夫妇。
老两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成了“绝户”,未来的日子肯定越来越难,之前在逃难,林挽月也无暇顾及,如今正好路过,自己的身上还有不少太子赏下的银钱,林挽月决定帮一把。
“吁!”
林挽月下了马,先到村头富农张二富家里,将龙冉拴好,敲响了门。
“谁呀!”
“张二哥是我!”
张二富拉开了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门口。
“张二哥,我是前些日子到您家买了一瓢白米的林飞,您还记得吗?”
“哦哦,我想起来了,买给你娘子吃的对吧,你这后生不错,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疼人,我当然记得!”说着张二富让了一条路,让林挽月进去。
林挽月侧身进了院子,对张二富说:“张二哥,实不相瞒,今天小弟来也是有事相求,这些日子小弟接了一批买卖赚了点银钱,我想在张二哥这里买点口粮。”
“哟,小伙子,没看出来啊,几日不见便发达了,你要哪种粮?要多少?”
“我要两石米,要白米。”
“一斗米五株,两石米一百株!”
“张二哥价格公道,我这就数给你。”
说完林挽月解下了身后的行囊,从鼓鼓的钱袋里数出了一百一十株递给张二富说道:“张二哥,你这米不用一次都给我,我希望你每月送足够的口粮给村西头的欧家夫妇那里去。”
张二富双手接过了林挽月递过来的钱,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兄弟,你莫不是疯了吗?有钱没处花?你不过是在欧叟那里借住了一宿,就还他一年的口粮?有这钱,你回去盖房子孝敬爹娘才是正理儿!”
林挽月笑着摇了摇头:“二哥,你一定照办啊,我时不时的会回来看看的。”
说完林挽月走出了院子,他不想解释太多,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活在这个世上了,欧家的老夫妇是绝户了的军户,林挽月感觉他们像极了自己。
有一天,她也将老去,欧家夫妇虽然儿子死了,到底还能彼此扶持,可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