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时, 李环还特意与林挽月夫妇笑容可掬的作别, 旁人一看还以为姐弟二人感情甚笃。
而在远处的李珠看到这一幕,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带着随从离开了。
李娴与李环别过,这次宫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父皇册封德妃为后的消息,在宫宴之前居然丝毫都没有透露出来。
是良妃在册后大典前夕薨逝所造成的后果吗?
东宫在明,乃众矢之的;李娴与楚王雍王缠斗三载,又要提防着暧昧的齐王,这三年来她殚精竭虑, 也只能堪堪守住东宫不倒。
却没想到斗来斗去,让蛰伏的李环得了便宜。
如今德妃出任继后,环珮兄弟的身份一下子便不同了, 虽然尚不能与东宫平起平坐, 但父皇对李环的特殊态度,让李娴忧心。
李娴没有想到,李环竟然挖到了洛伊,这意味着自己身边的影子出了问题;不过自己同样查出了烟雨楼,李环忍了十几年, 如今双方各自掌握对方一个“秘密”,李娴相信李环是不会做傻事的。
此时的李娴心情很矛盾, 棋逢敌手的跃跃欲试与担忧夹杂在一起,李环是一个好对手,激发了李娴骨子里的斗志;只要东宫与她一心,李娴自是不怕的, 然而李珠的变化让李娴颇为担忧……
李娴暗自长叹:自己的身份再怎么尊贵,不过是一名公主,只能背地里做些搅弄风云的手段,若是没有东宫的支撑一切便成了空中楼阁。
回府的马车中,异常的安静。
林挽月与李娴二人相对而坐,却一言不发,大婚不过三日,那刚刚建立起来的朦胧亲昵,便这样无声的消弭了。
李娴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略了林飞星的变化。
而林挽月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娴,突然发现她们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洛伊是谁?楚王又知道什么内幕?齐王在提示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林挽月的脑海中回荡,而这知晓所有答案的人就在眼前,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在李娴的眼中,自己到底算什么?是一个有隐疾的可怜人?反正都是要嫁的,是谁也无所谓?可是她眼中偶尔闪过的温柔又怎么解释?莫不过,只是一场戏吗?
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涨涨的痛了;这痛楚比得知李娴即将嫁给李忠的消息时,更甚。
马车停稳,李娴从思绪中回神,才恍然发现这一路她冷落了林飞星,李娴有些意外,她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思考的习惯,因为怕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刚才怎么会?
林挽月率先跳下了马车,抬手将李娴扶了下来,二人走进公主府,林挽月缓缓停住了脚步。
“公主。”
“驸马?”
李娴与林挽月相对而立,夜色朦胧,缺了一块的月亮洒下柔和的白光,身后跟着两排提着灯笼的宫婢安静的等待着。
“公主,今夜我去小院吧。”
李娴看不清楚林飞星的表情,周围的黑色与他的肤色融为一体。
“好,驸马既然提出,依你便是;小慈,你带几个人去收拾一下小院。”
“是。”小慈领命去了。
林挽月与李娴继续行进。
将李娴送到寝殿,林挽月拱手道:“公主,那我便先回去了。”
李娴点了点头,依旧是平淡的调子:“驸马慢走。”
林挽月躬身告退,心如刀割。
果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果然,即便冒着欺君的风险成为驸马,在她的心里,自己依旧没有分量……
长公主府内仆人众多,给林飞星划出的小院早就收拾的一尘不染,小慈带了人过来,也不过是换了几床新被褥而已。
“谢谢小慈姐姐,夜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这边不用留人伺候。”
“那怎么行呢,驸马爷若是不喜欢人打扰,奴婢少留两人便是;百合,丁香,你们二人留在小院伺候驸马,其他人跟我回去。”
“是。”
林挽月遣退了百合与丁香,一人独自坐在小院寝殿门前的石凳上,这院子说是小院,其实要远比林挽月在阳关城南的新宅大。
夜凉如水,四下俱静。
林挽月看着天上时隐时现的月亮心中迷茫,沉默无言。
过了好久,将手伸入怀中,掏出那方冰凉的玉佩,自从李娴将玉佩赠与她那日起,这块玉佩便不曾离身,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每当思念李娴便拿出这方玉佩睹物思人。
两年多来,林挽月以守护北境为目标,拼命的努力,而给她提供最直接进步动力的人却是李娴。
两年前,李娴若一缕阳光,照亮了陷入仇恨泥潭,无助挣扎的林挽月,从那以后林挽月便有意无意的靠近李娴,只为了得到更多的温暖。
如今,林挽月终于如愿以偿的将李娴“私有”,却发现李娴就是那天上的金乌,普照大地,驱散阴霾,可是谁能将中天红日私有呢?
她们的关系是近了,可是离得近了,林挽月也发现她们的心,隔的好远。
她看不懂李娴,也站不到李娴的高度上,她折服于李娴的智慧与手段,也发现了李娴的心太大了,大到装不下世间的情情爱爱。
林挽月一直在石凳上枯坐,直到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浸透才缓缓起身,回到了寝殿。
林挽月想了一夜,她不后悔迎娶李娴,即便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依旧会殿前求娶;可是她却分不清楚这个驸马到底是林挽月还是林飞星了。
翌日一早,长公主派小慈来请林飞星共同用膳,林飞星来到正厅,清晨的膳食依旧简单,但分量却比第一日足多了一倍,想来也是考虑到驸马惊人的食量。
过了这一夜,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林挽月唇边带笑,李娴依旧端庄温婉。
用过早膳,林挽月回到小院,李娴派人将昨日宫宴上的两份礼物送了过来。
孤胆长枪和那把华丽的匕首,林挽月将匕首收了起来,想着他日换个净素一些的外壳,从木匣中拿出孤胆,入手有些分量。
好在这两年来林挽月的臂力提升不少,让她可以轻松驾驭这把神兵。
因为之前没有用过枪,林挽月最开始动作还有些迟缓,半个时辰后小院中已经能听到兵器挥舞的“呼呼”声,林挽月一口气练了一个时辰,最后以一招流畅的回马枪收势。
“叮!”的一声,枪尾立在地上,将石板砸出了一个白点。
林挽月一手捏着枪,抬起另一只手擦汗,果然将精神集中到别处要好过自己胡思乱想,出了这一身的汗,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收起孤胆,到汤池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走出了小院,寻李娴去了。
“奴婢见过驸马爷。”
“公主在里面吗?”
“回驸马爷,公主到书房去了……”宫婢看着林飞星一脸为难,长公主殿下读书时不喜人打扰,全府的奴婢都知道,而面前的人又是驸马。
林挽月察觉了宫婢的为难,笑了笑:“无妨,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先回小院了,晚点再来。”
“奴婢恭送驸马。”
林挽月回到小院也进了书房,长公主府的藏书很多,林挽月随便抽了一本便读了起来。
午膳便独自在小院吃了,暮色四合,林挽月合上书本,想去找李娴共用晚膳,刚出书房,却见小慈带着几名提着食盒的宫婢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驸马爷。”小慈打了一个万福。
“小慈姐姐这是……”
“回驸马爷,殿下命奴婢将晚膳给驸马爷送过来。”
林挽月愣了愣,才说道:“有劳。”
宫婢将晚膳摆好,退了出去,林挽月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却没了胃口。
小慈回到正院,敲响了李娴书房的门。
“进来。”
小慈推门而入:“殿下。”
李娴手中捏着毛笔,头也不抬的问道:“送过去了?”
“是。”
“你先下去吧。”
“殿下可要用些?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算了吧,本宫无甚胃口。”
“殿下……”
“你先下去吧。”
“是。”
小慈从书房退了出来,守在门口。
李娴叠好写的东西,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方只写了几个字的绢布。
元鼎·三十一年元月二日,李沐将军病重,北境军中蠢蠢欲动,望主人早做打算。
寥寥数字,不啻惊雷。
李娴心中清楚:温柔乡阴狠无解,李沐凭着自身过硬的底子和无数珍惜药材挺过年关已属不易,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亲舅舅,看到这封绢报的时候,李娴险些不能自持。
李娴知道,影子能传来这样一封绢报,怕是再过不久自己舅舅的丧讯就会传到京中。
疼爱自己的亲人又少了一位,李娴又怎能吃的下饭?
另一方面,北境军中蠢蠢欲动,却是天赐良机,李娴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拟了数封命令传给潜伏在各处的十二旗主,必须要趁着这次动乱,将军中派系摸个清楚,还有李环究竟是如何查到洛伊的,到底是自己身边的哪位出卖了自己,也务必要调查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