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才能更详细地制定计划,私家侦探的优秀程度远超我的想象。可以说,纪晨风在我这里不存在什么秘密。
我知道他的性向,知道他前任的名字,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
纪晨风和对方算是竹马之交,小时候住在一片地方,到初中都是一个学校。高中虽然分开了,但可能是距离产生美,两人反而擦出了早恋的火花,背着父母偷偷搞到了一起。
然而,初恋之所以美好,全在于年少时无需去想未来和现实,仿佛只要心中有爱,一切都不是阻碍。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同性情侣。长大了,总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考虑两人的将来,考虑世俗的目光,也考虑亲人的感受。
爱情不能当饭吃,男人哪里找不到?细节不知,但应该是经过一番拉锯争吵的。竹马为了自己的远大前程,20岁那年毅然决然抛弃了两小无猜的恋人,踏上国际航班远走海外,自此与纪晨风天各一方,再无联系。
可能受了刺激,纪晨风自小就受损严重的听力从那时起便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在某天醒来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四处求医的结果都十分统一——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听力,如果不植入人工耳蜗,此生都将活在无声的世界。可一个人工耳蜗就要三十多万,并不是他们那样的家境能负担的。
严善华四处筹钱碰壁后,最终想到了我,唯一能帮助他们,也是绝对不会拒绝她请求的人。
四舍五入,要不是因为纪晨风喜欢男人,还没用的被男人抛弃,严善华也不至于跑来问我借钱。
现在被一个男人多看两眼就摆出一幅被冒犯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桑先生,你有注意到它眼睛上的白膜吗?”纪晨风检查完小草,将它放回了纸盒里。
我看了眼盒子里正慢慢缩回脑袋的乌龟,眼睛上确实有层白膜。但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它正常的样子了,毕竟我虽然是它的所有者,但饲养照顾它的一直以来都是唐必安。
“它之前都是我弟弟在养的,我刚接手没几天,也不是很清楚它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眼也不眨地编制瞎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纪晨风重新坐到电脑前,指腹敲击在键盘上,发出干净利落的声响。
“它的眼睛发炎糜烂了,白膜是炎症引起的分泌物,阻挡了它的视线,所以它才会无法觅食。”
“能看好吗?”我轻轻蹙眉,忧心问道。
打印机里吐出纸张,纪晨风撕下一联,将它钉在病历上给回我。
“嗯。”
医嘱上写着,每天用药剂清洗全身,晾干后在患处涂抹药膏,一日两次,持续一周,还需要把食物送到乌龟嘴边让它进食……
好麻烦。
“我最近工作繁忙,可能没法每天定时上药,能办理住院吗?”
这当然也是瞎话。这种脏活累活完全可以丢给唐必安,哪里轮得到我亲自动手?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达到进一步接近纪晨风的目的。
“让护士给你办理手续吧。”他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已经结束这次看诊,叫了下一个号。
相比起动物,他对人类的态度要冷淡得多。我不可抑制地挑了挑眉,简直要控制不住脸上的扭曲。
在我的人生里,已经许久没遇到这样不会看我脸色的家伙。偏偏我还得堆起自己的笑脸,尽可能让他感到亲切,与他拉近关系。
我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所以纪晨风也必须在我掌握之下。这是目前的策略,因此就算再恼火,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发作。
我向他礼貌地道谢,随后走出诊室。一见到外头路过的护士,便将手上的纸盒迫不及待丢给对方。
“麻烦帮我办理住院。”从口袋里掏出免洗洗手液,我边揉搓手指边冷着脸道。
唐必安发现草龟不见了,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已经被我吃掉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怎样残暴野蛮、茹毛饮血的形象。
“我送它去医院看病了。”
越过他,我走到桌边,打开外卖看了眼。虽然都是我爱吃的,但可能严重缺觉的关系,身体疲惫不堪,胃也恶心得难受,光看一眼上面漂浮的油花就已经让我食欲全无。
“真的?”唐必安关上雨林缸的门,不是很相信地语气。
你是什么重要人物值得我说假话来骗?临到嘴边的骂人话,在出口的前一秒又咽了回去。
“你要是不信,今天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它吧。”
已经两天了,宠物医院虽然有天天发照片给我,更新小草的身体情况,但因为没有纪晨风联系方式,我和他的关系仍旧停滞不前,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这样可不行啊,得快点和他亲近起来。
“现在吗?”唐必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九点了。”
我置若罔闻,打开通讯软件,找出宠物医院的聊天框,询问对方今晚纪晨风纪医生是不是有值班。
在确定了对方今晚值班后,便转身往浴室走去。
“24小时的。把桌上的都扔了,等我洗好澡我们就走。”
“咦?你不吃吗?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揉着僵硬的肩颈,头也不回道:“要你扔就扔,哪来那么多屁话?”
刚起来时确实是不饿,但等身体彻底复苏,需要尽快补充体能的迫切感也突显出来。也就是说……我饿了。
宠物医院对面正好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让唐必安下去给我买吃的。对于我的反复无常,他并不敢过多置喙,在确定了我可以接受的食物后,下车小跑着进了便利店。
我开着副驾驶的窗,面上吹着微凉的晚风,指尖规律地敲击着车门的金属外壳。
真慢啊。
只是等了两分钟,我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明明已经快要十点,便利店里却还是排起了四五个人的长队。总算轮到唐必安时,身后一个走路不稳的中年男人却一把掀开他,若无其事丢下自己的东西,让收银员先替他结账。
唐必安想要跟他理论,男人回身推了他一把,指着他鼻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满脸的凶相。
唐必安被吓住了,跟只鹌鹑一样,缩着肩膀,不敢再说话。
收银员像是见多了这种事,不想惹麻烦,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般麻利地替中年男人结了账。
废物。
我暗骂一声,推开门下了车。
宠物医院所在的街道不算宽敞,只是条小小的,勉强够双车通行的马路。沿街两边都是林立的商户,餐饮、理发、服装、奶茶……应有尽有。但可能深夜的关系,现在大多都关门了,连行人都变得寥寥无几。
为数不多开着的,是远处一家门面窄小的酒屋。不时会有喝醉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抱着门前的大树呕吐一番,随后满面通红地拎着衣服离去。
他们的生活可能并不如意,但谁又容易呢?
我可是一天没吃饭了。
我拦住中年男人的去路,对方醺红着眼,仰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手上握着一罐还没打开的罐装咖啡。
“干……干什么?”他大着舌头,说话间,从嘴里冒出令人作呕的酒气。
我的胃越发地不适,蹙眉问他:“为什么要插队?”
“什么?”
“你知道你插得是谁的队吗?”
中年男人打了个酒嗝,伸出食指警告般地指向我:“让,让开!”
我睨着他,猛地握住他手指往反方向折去。他吃痛地惨叫,膝盖打弯,下意识地扭转身体减轻手指的疼痛。
熟门熟路一脚踹向他的膝弯,我拎着后领将他整个压趴在地上。对方本来就喝得烂醉,身上没有多少力气,非常轻易就被我压制住了。
“你恁娘的……起开……”咖啡滚到一边,男人不住拍着地,发出含糊地叫骂。
我一巴掌扇在他头上,接上自己先前的话:“……是老子的队。”
犹不解气,又重重扇了两巴掌。
“没家教。”
中年男人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无力弹动着,身体却因过多的摄入酒精处于完全麻痹状态,只能屈辱地任我殴打。
扇完了,我拿起一旁咖啡喘着粗气站起身。而这时,唐必安也从便利店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少、少爷,你又打人了?!”他害怕地蹲下身查看,“你没把人打死吧?”
用袖子狠狠擦拭了下易拉罐口,拉开拉环,仰头灌下全是糖精的咖啡。胃里有了东西,不再翻江倒海地抽搐,紧蹙地眉心得以舒展。
“只是轻轻拍了两下,怎么可能……”
忽然,视线与马路对面的一双眼睛对上。
纪晨风里头穿着淡蓝色的工作服,外头套一件白大褂,正站在宠物医院调低了亮度的招牌前,手里夹着一支烟举在半空,看向我这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从他停顿的姿势可以看出,他应该是看到刚才我做的一切了。
看到我打人,还抢对方的咖啡。
妈的。心里疯狂冒着脏话。
本来想伪装得更无害一点的,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了本性。这下想要接近他看来得花更多的心思了,毕竟,正常人是不会和当街施暴的人做朋友的。
与我四目相对后,纪晨风显然也察觉到了一丝尴尬,先一步移开视线,烟也不抽了,转身就往医院大门走去。
将最后一口咖啡咽下肚,捏扁易拉罐砸向唐必安。
“啊!”他吓了一跳,捂着脑袋抬头。
“处理好了过来。”留下一句话,我急急往马路对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