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pub另一侧跳舞的韩江阙和文珂并没有留意到这边发生的骚乱,因此等大家会和的时候,看到许嘉乐手上的创口贴还有些错愕,文珂问道:“你怎么跳着跳着还把手跳受伤了?衣服上都沾了血?这么严重。”
付小羽在一边有些紧张,虽然没开口,但竖起耳朵在听许嘉乐的回应。
“跳舞跳high了,不小心把酒杯给捏碎了,出了点血。”许嘉乐面不改色地说。
听到这句话,付小羽才悄悄松了口气。
韩江阙大约是有点喝多了,听到许嘉乐说受伤了的事,竟然噗嗤笑了一声。
他一米九二的身高,非要弯腰把下巴搭在一米七多的文珂肩膀上,一看就感觉很别扭,可文珂倒是不在意,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他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所以只能一起打车回文珂家。
因为都还没喝够,所以到家之后又点了烧烤和啤酒续摊,一边吃一边打斗地主,输了就罚一杯啤酒。
付小羽其实不太会玩,又感觉和他们三个凑在一起有点别扭,本来只是想随便打两局,敷衍一下再待一会儿就走了。
可斗地主一打就打了一个多小时。
他无论做什么都特别想赢,可是因为经验不足,上来就输得一塌糊涂。
他娱乐的时间一直都很少,小时候是因为付景盯着他学习,后来好像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即使离开家庭开始工作后,他唯一放松的方式是偶尔去pub蹦迪。
没想到头一次玩斗地主,竟然上了头。
又输了一把之后,付小羽干脆地认罚喝完啤酒。
这都好几杯了,他喝得脸都在发烫,可是实在太想赢了,手里明明抓了一把烂牌,依然很头铁地说:“我叫地主,加倍。”
“付小羽——”
许嘉乐坐他旁边,忽然似笑非笑地说:“加倍要罚两杯。半夜喝这么多啤酒,你不怕胖了?”
“……”付小羽抓着牌,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竟然忘了这回事,他竟然忘了。
文珂顿时笑出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许嘉乐的手机忽然响了。
都半夜了,这个来电的时间显然有些奇怪,但许嘉乐刚低头看了一眼,想也没想,马上就放下牌走去阳台接电话了。
这一走,就走了好半天。
韩江阙喝得不少,又替文珂受罚了几杯啤酒,这会儿等着等着就趴下了。
付小羽其实也有点喝多了,但是他心里还想着打牌要赢回来的事呢。
想打牌,但是绝对不能再喝啤酒了,想了想,他忽然想到前阵子他来文珂家吃饭带来的一瓶琴酒,于是便问道:“文珂,前阵子我带的那瓶琴酒还在吗?”
“在啊。”文珂点了点头:“在厨房的柜子里。”
他说完之后,又看了看阳台那边,脸上浮现出有点担心的神情,站起来说:“你去拿吧,我去看看许嘉乐在干嘛。”
付小羽满脑子都是酒的事,去文珂的厨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那瓶琴酒,可是文珂和许嘉乐还没回来,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也没想太多,抱着个酒瓶就去阳台找他们了。
……
阳台的门开着,夜风飒飒地吹进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隐约听到了许嘉乐和文珂的对话。
“靳楚说……他刚刚打电话和我说,他和那个滑雪教练上床了。”
“他干嘛和你说这些?”文珂的语气很激烈:“你可是他前夫,这也太奇怪了吧?”
付小羽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应该听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偏偏抱着酒瓶站在那儿没有动。
“他说,明明是喜欢的人,可是真的亲热的时候却不愉快,甚至有点疼……觉得没有被好好珍视……”
许嘉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消沉,因为太低而听不太清楚的。
文珂的声音也很轻,但是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快,似乎是追问了两句什么。
“不、不是,他不是想要折磨我。”许嘉乐回答道:“他就是很天真,很……”
他就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失控地骂了一句脏话:“我操他妈的——”
许嘉乐的声音急促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疼他吗,文珂,这几年我们性生活就没和谐过,他没发情的时候,我再想也舍不得让他难受。我是个alpha,我想做爱,我他妈想干我的omega想疯了,可是为了他,我忍就完事了。结果呢,结果一个刚认识两周的滑雪教练就把他弄疼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文珂的声音很轻,接下来的几句话都在安慰着许嘉乐。
付小羽呆呆地听着,一动不动。
他应该走的。
可是在责备自己的同时,却听得入了迷——
初中的时候,同班有分化得早的omega谈起了恋爱,放学之后躲在储藏室和人偷偷接吻。
他和付景说了这件事。
付景说,读书的时候就好好读书,不要想些大人的事,这样的omega这么小就早恋,都是贱货。
他始终记得付景脸上嫌恶的表情。
于是他规规矩矩地长大,潜意识里,他甚至觉得,性是不道德的。
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alpha这么赤裸裸地、近乎是粗俗地说:“我想做ai,想干我的omega”。
在那段短短的话语之中,竟然包含了一个他从未体会过的成人世界,忍耐、欲望、嫉恨……还有爱。
他的手指紧紧地扒着酒瓶,听到许嘉乐烦躁地不停按打火机的啪啪声,火苗在夜色中时而突然蹿起,又无声地熄灭。
一个alpha想要omega的时候,原来这么炙热。
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文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们都离婚了……跟你没有关系了。还是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等?……许嘉乐,你清醒一点!”
他说到后面,声音突然抬高,显然很着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车喇叭的响声,付小羽不得不走近了两步。
这个距离,他已经能看到许嘉乐和文珂的背影了,因为能清楚地看到说话的人,所以偷听带来的耻感更加强烈。
“他为我吃了很多的苦……”
许嘉乐的声音低沉中含着痛苦:“文珂,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过誓,我是要对他好的,这一辈子,我都要始终如一地对他好。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那时的誓言。”
他们后面又说了许多,可是付小羽却没有听清楚。
呼啸的夜风之中,他矗立在那儿,脑中只是反复地、反复地回响着那段话——
直到许嘉乐忽然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后的他。
他们相视一眼,付小羽的脸迅速地发烫,过了好几秒种,才笨拙地开口道:“我、我把上次带来的琴酒拿来了,味道不错,想问你们要不要尝尝?”
许嘉乐楞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大约是有些不快,但随即便浅浅一笑,说:“行啊,来一杯吧,我挺喜欢gin的。”
他的情绪隐藏得好快。
走过付小羽身边时,把打火机随意地揣进了兜里,接过了付小羽手中的那瓶酒。
“开都没开,就知道味道不错啊?”
许嘉乐说着,淡淡地看了付小羽一眼。
付小羽张了张嘴唇,没有说话。
……
他们又打了会儿牌,可是付小羽一直忍不住分心看许嘉乐的表情,以至于比之前输得还惨,浑浑噩噩地喝了好几倍琴酒,这一晚上威士忌、啤酒、琴酒搀着喝,他实在是醉得厉害,到后面连牌都看不清了。
天花板、灯光,一切都好像在旋转。
付小羽感觉有人搀着他,那个人的味道很轻很淡,像是文珂身上的味道。
他拽住了文珂:“你上次,不是给我做了一道白菜豆腐汤吗?”
“我后来也想试着做一次,去超市挑了半天,唉,没想到连白菜都好多种,有圆白菜、奶白菜,还有大白菜,头疼死了,我最后挑了普通的大白菜。”
付小羽忍不住念叨起来,他想喝文珂上次给他做的汤,上次在文珂家喝过之后,他其实有偷偷地上网找攻略回家做,可是简直一塌糊涂,不清醒的时候,他的表达能力直线下降,啰啰嗦嗦的没有重点,可是自己也克制不住。
“然后豆腐也是,我本来想买豆泡,可是是油炸的,所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买了白豆腐。然后按照网上教的……先小火,再……”
他忘了后面的事,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他其实也饿了,他们刚刚在吃烧烤,他也只能看着。
每天晚上他都吃水煮的蔬菜,西蓝花、娃娃菜、四季豆,一闭眼睛,到处都是蔬菜。
别人夜宵吃小龙虾火锅炸鸡,可他吃蔬菜连沙拉酱都不敢放。
忽然觉得很委屈。
有点耳鸣,听不清文珂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文珂抚摸他的额头的手很温柔。
“我刚喝了好多杯啤酒,”付小羽有点严肃,把文珂拉到他身边,悄悄地说:“会胖的。”
想到这里,觉得更难过了。
“没事、没事啊……你这么瘦,应该稍微多吃一点啊。”
文珂一边哄他,一边把他拉了起来,然后搀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
那天晚上的好多事,付小羽都记不清楚了,他醉得太厉害了,有那么几段时间完全就是空白的。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半夜他起来在自己睡着的主卧内嵌的卫生间里上了一次厕所,可是洗手的时候,却怎么也拧不开水龙头。
这件事在他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印象深刻,因为他真的犹豫了一下还要不要洗手。
最终一贯以来爱干净的习惯还是战胜了眩晕的感觉,他还是纠结地出了房门,去外面的客卫洗了手,这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黑暗中,他半阖着眼摸索着走了半天,回到房间里就扑通一声侧身躺倒在了床上。
房间里的味道很好闻,有种薄荷叶似的清爽香气,他刚才睡太熟了没发现,这时候闻到了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秋天的夜里有些冷,他蜷进被子里,转过身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手掌温柔地捧住了。
是文珂吗?
他其实有一瞬间的疑惑,可是那只手掌很大、很温暖,掌心有一些粗糙。
他忍不住地把脸在那个人的掌心摩挲了一会儿——文珂的手有这么大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推了开来。
他被推得懵了,睁开眼睛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人影。
“付小羽。”
那个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付小羽。
“我知道你是付小羽。”
那个人的手指忽然放到了他耳边。
他不知所以,紧接着就听到耳边一声“啪”的响指声。
他顿时吓了一跳,只听那个人说:“醒了没?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你半夜跑来我房间了,知道吗?”
付小羽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面前的人不是文珂,是许嘉乐:“我、我在你房间?”
“对、对不起——”
付小羽几乎是弹了起来,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不少。
这是许嘉乐的房间,他刚才竟然躺在许嘉乐的身边,在许嘉乐的手掌里摩挲脸。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付小羽一生中几乎从未发生过的尴尬瞬间,他窘迫到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我的卫生间水龙头好像坏了,所以我就出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好意思。”
许嘉乐看着他,脸上几乎是明晃晃地写着“无语”两个字。
他显然状态不好,神情里带着疲惫,并没有什么心情和付小羽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alpha终于说:“我跟你换个房间吧,省得你等会儿要洗手还要折腾。”
“谢、谢谢……”
付小羽讷讷地说。
“把手机递我。”许嘉乐果断站了起来,指了指他的屁股底下:“被你压着呢。”
“哦……”付小羽的动作有些迟钝,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许嘉乐的手机,手指中途不小心按到了侧键,屏幕一下子亮了。
只见上面的屏保,是一个男性omega的照片。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omega,甜蜜的笑容,雪白的牙齿,是即使同为omega都会觉得可爱的程度。
付小羽看着那张照片,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把手机递给许嘉乐。
“这是……靳楚吗?”
他明明醉得很厉害,可是那一瞬间,这个名字还是忽然跳了出来。
素未谋面的、许嘉乐的前夫,可是他却记得异常清楚——靳楚就是许嘉乐想要爱护一辈子的omega。
“嗯。”
许嘉乐虽然应了,但是却皱起了眉毛,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之后,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还有,你酒量不行就少喝,更不要掺酒喝,知道吗?”
付小羽抬头愣愣地看着许嘉乐:“刚才……你和文珂在阳台说靳楚的事,我不小心听到了。”
其实他知道许嘉乐之前就怀疑他听到了,他不该承认的,偷听别人的隐私,这是非常不正当的事情。
许嘉乐的眼神果然立刻阴沉了下来:“所以呢?”
他问道。
付小羽想:我不知道。
“我问你,所以呢?”
许嘉乐问了一遍,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付小羽说:“我只是听到了。”
酒精让他的脑子好像一直在旋转,明明知道自己在说越界的话,可是却克制不住,喃喃地问:“许嘉乐,靳楚……他很好吗?”
他的声音那么小,以至于他不知道许嘉乐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那一刻,付小羽的眼神甚至是失落的,即使这失落是如此的荒诞。
靳楚和他,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在意着、比较着。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盘旋在脑子里——
他很美丽吗?他很优秀吗?他的身高有多少?他的信息素是多少级?
真的那么好吗?
好到你要爱护他一辈子。
好到你那么想要他。
他到底在疑惑什么,或许这些问题,他也想问韩江阙——
我还要做到多好,才能有资格被这样爱着呢?
许嘉乐显然觉得无比可笑,嘴角忽然撇了一下,罕见地直接对着他骂了句脏话:“妈的付小羽,关你屁事。”
付小羽并没有生气,酒精稀释了他的理智,将一切情绪都变得很钝。
他依旧呆呆地看着许嘉乐。
alpha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狼狈,上身穿着还沾着血点的衬衫,下半身没穿长裤,只有一条黑色的三角短裤。
付小羽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那条短裤,现实中,他没有看过alpha只穿着内裤的样子,有点好奇。
随即迟钝的脑子才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注视是完全失礼的,激灵一下慌忙抬起头。
但就是在那一刻——
许嘉乐忽然伏身,把他一把摁在床上,用手粗暴地抬起了他的下巴。
付小羽吓坏了。
许嘉乐的眼睛狭长,因为没戴眼镜,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付小羽才赫然发现——
他的瞳孔颜色其实很浅,因为浅而狭长,所以更富有动物性,野蛮且凶狠。
付小羽被他压着,浑身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完全没有了在酒吧里的气势,或许到了这种时候,他才真正明白,a级的alpha队友omega的威慑和压制力是多么的可怕。
许嘉乐把他的头扳过去——
这个姿势,他不得不被迫露出了后颈那块omega最宝贵隐秘的地带。
许嘉乐低下头,凑近了他的脖颈。
不行……
付小羽全身都因为恐慌和应激而僵硬着,他像是溺水的人,开口时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alpha的鼻息很热,他几乎能敏感地察觉到许嘉乐的鼻子在他脖颈处轻轻地抽动了两下。
许嘉乐在闻他。
这个认知让付小羽的皮肤都因此颤栗着起了鸡皮疙瘩。
他没有被标记过,也没有被alpha这样闻过。
可是下一秒,许嘉乐深吸了口气,突然放开了他,然后直直地站起了身子。
窗外一缕冷风吹了进来,温度像是他们突然之间隔开的那段距离。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许嘉乐一边问一边从地上把裤子捞起来穿上,他的神情那么的轻描淡写,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根本就是幻觉一样。
“……”
付小羽沉默了好几秒,终于哑声说:“是大岩桐。”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种花。”
“甜得真腻歪。”
许嘉乐懒懒地笑了一下。
付小羽没有说话。
他知道许嘉乐不喜欢,所以闻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起身了。
就像是……就像是狐狸闻了闻一块肉,觉得不新鲜,然后便毫无兴致地走开了。
就是那样的、简单的不喜欢。
他无声地钻进了被子里。
许嘉乐在外面窸窸窣窣地穿完裤子就离开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付小羽又听到房间门被拉开了,几声脚步响起来,然后床头柜发出杯子放上去的一声轻响。
许嘉乐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又离开了。
小猫咪,该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