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午一点二十分, 纳比利中心酒店二层楼。
冬日中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撒在漂亮的大理石地砖上，窗外的树影投射成为了摇曳的光晕。
指挥部的门口已经陆续走了两批小队了，水杯中的茉莉茶终于倒至第四杯的时候——
“不好意思啊,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刘秦带着气喘从楼梯口匆匆而来。
他的怀里抱着好几个纸袋, 一脸歉意地跑到了黎书面前。
“对不起啊会长……我迟到了。呼……”
黎书将手里已经凉掉的茶水放在了托盘中。
他上下打量着似乎刚忙完的刘秦, 想呵斥他居然迟到，但心中更多的是意外。
不过现在已经过了约定时间, 他还是先放下了心中的疑问, 与成员共同前往指挥部进行登记。
指挥部登记过后就意味着这次任务彻底圆满结束, 来自联邦档案记录总局很快给成员们的终端发放了认证数据。
黎书与刘秦的任务数量很多, 对此已经习惯了, 而成员们还是第一次接到认证数据，从指挥部出来后就一直兴奋地查看着自己的终端。
这样一来纳斯星球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黎书就让他们在走廊处欢呼，也并没有催促他们的打算。
趁着这个空档，他正好上前询问刘秦迟到的原因。
虽然这位副会长看上去，每天都仿佛为统筹会这群嗷嗷待哺的新会员们操碎了心, 但事实上一直非常可靠。
不仅任务的出勤量很客观，完成率更是达到了九十以上。
从入会至今的刘副会长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任何一次迟到的经历，却没有想到在这件小事上第一次迟到了。
从前对这些事都没有任何兴趣的黎书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似乎对这些小八卦提了些兴致。
或许是受了某人的影响, 连一向沉冷的思绪都变得有些活跃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刘秦手里的几个纸袋：“今天怎么迟到了？”
“会长，真是不好意思啊。”
刘秦的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自己也有些歉意地挠了挠头。
“我今天早上就是……”
“去和某位小姐逛街了吧？”
刚才还在讨论着终端的成员不知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 起哄着打断了还未说完的话。
刘秦的脸色随着他们的哄闹瞬间一红，有些扭扭捏捏地扯了扯自己手中的购物袋。
黎书难得有兴趣：“怎么回事？”
“也、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我负责的那位宾客，还、还挺喜欢我的。昨晚跟我要了联系方式后，今天一起出来逛逛街……”
刘秦说着就十分害羞地捂住了脸，还左右摇摆了一下。
“哎呀会长，你干嘛偷听别人的恋爱史啦。真是的……讨厌啦。都被你们逼着说出来啦。”
黎书：“……”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听这些八卦。
或许恋爱中的人或是智商拔群或是忽然智商跌落谷底，这一古地球流传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
一向察言观色的刘秦或许是沉溺于初恋中，没有发现黎书那有些关爱的眼神。
他只是有些着急地捏了捏自己的终端：“哎，都分开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给我发消息呢，我的小甜心。”
成员们“哄”地一声，被这肉麻的“小甜心”给弄得四处逃窜。
黎书的定力还算好，至少没像王然一样拿头撞墙。
他只是有些无奈：“只是一个小时而已，你需要这么着急吗？”
“当然了会长！虽然你在处处都很优秀，但是你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不知道那种感觉。”
“是吗？”黎书很淡然地看着他越发扭捏的一举一动，“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当然有啦。见不到她就会感觉很焦急，见到了又会紧张得心跳不止，分别的时候又一直注视着她啊。”
“……”
黎书的眼皮一跳。
这几句话让他的心尖颤动了一下，莫名地觉得似乎每一条都可以对号入错。
有什么模模糊糊的面容逐渐浮现而来，而在他刚打算压制下去的时候。
刘秦再次补充完善了这句话——
“平时都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但是一旦分开就会特别想念对方。比如分开个半个月一个月的，脑袋里天天都是她。”
大约是初恋的原因，刘秦深呼了一口气，一瞬间说出了许多话来。
“不过小别胜新婚，谈恋爱嘛……就这样一段时间见不了面，终于见到的时候，所有憋着的情绪都爆发了，而且会更加心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个成员就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副会长，你们才认识一天呢，而且才分开一个小时，说什么小别胜新婚啊……”
“哎，等你们自己谈恋爱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刘秦没跟他们计较，只是甜蜜地叹了一声。
他挥了挥手，抱着怀里逛街时抓到的小玩偶，一幅过来人的口吻似挥了挥手。
“光是这一天就够了，甚至就这一天，你都会感觉自己的性格动作有变化呢，都是为了对方，这或许就是恋爱吧……”
成员们又肉麻又想笑又八卦，全都哄作了一团。
而黎书看着他们不甚在意的表情……
脑海中那刚被压制下去的人影再次浮现而上。
他忍不住抬了抬眼皮。
为什么……
为什么刚才刘秦说的。
总让他觉得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平时都在一起，几乎是一天能见一次面，甚至觉得已经到了有些过度缠人的地步。
然而一旦分开一个月……不，应该说是半个月，一周，乃至第二天开始——
他就在不自觉中感到了不习惯。
黎书依然记得在和方鹬分开的第二天至第三天，他心中庆幸着终于可以清闲下来了。
然而第四天开始，那种奇妙的感觉就不自觉地骚扰着他，并且有着愈发加重的趋势。
而这种感觉终于在见到的那一刻爆发。
不管是面对睡颜忽然的心跳，还是在这不短的时间中细微的变化。
刘秦所说的每一句话。
似乎都完美地印证了他此刻的现状。
与……
与方鹬之间的现状。
然而在这过程中他没有感到任何不妥，只是听到刘秦这么一说……
“哎，所以，副会长告诉你们，这就是所谓甜蜜的氛……”
黎书脑袋“轰”地一声作响，脱口而出：“哪、哪里甜蜜了，别、别胡说！”
他的话一说完，刚才还有些吵闹的喧哗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秦和成员们都是一怔，停下了嘴里的话，诧异地看着他。
“……”
黎书的脑袋再度嗡嗡作响，在接受了他们惊讶的目光后，有些懊恼地抿住了唇。
刚才脑袋里全部都是方鹬，如今一听到这句话，几乎没有思考就对号入座了。
明明这些都是、都是刘秦与那位小姐之间的事情。
要说什么甜蜜的气氛也好，还是如此肉麻的思念之情也好，都跟他无关。
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那张宝石般的双眸，以及耳边的低语。
从今天早上莫名的心跳……
不，应该早在一个月前，因为没有见面而变得不习惯开始。
他似乎就有什么不对劲。
黎书觉得自己似乎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个夜晚可能外星人入侵了里斯顿，并且强行篡改了他的记忆。
而他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被抓去进行了心脏与大脑的相关手术，以至于最近总会有这种不正常的想法。
……看来。
去进行外星人的研究已经刻不容缓了。
至少在出现第二个像他一样的受害者之前，必须要制止这种行为。
“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刚才的谈话，我不是故意的。”
黎书有些歉意地看着那些还尚在不明所以之中的刘秦与成员们。
“刚才可能是外星辐射导致我有些不正常，现在已经好了，所以不用在意，请继续吧。”
刘秦：“……”
且不说外星辐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这句话就完全可以看出来，似乎会长你还没有恢复正常啊。
但作为黎书的舍友，对于他这学期有些反常行为已经有些习惯了，刘秦在挠了挠头后再度进入了甜蜜的回忆中。
纳斯星球的任务结束后已经没有其他事情了，联邦大学也进入了半放假的状态之中。
几个成员商议了一下打算留在纳比利市三四天休闲放松，刘秦的“初恋小甜心”也居住在纳比利市，因此他更是无比兴奋地赞同了这个决定。
黎书本来打算直接回去，但见他们热情高涨地邀约，而黎成仁又有意让他多留几天。
再加上今天早餐时，方鹬告诉他自己要在纳比利市留一周左右……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答应留下来几天。
成员们欢呼了一声，立刻去做了纳比利市的攻略路线。
任务结束后他们就去了古代遗迹等地点游玩，而后又去山庄感受了纳斯星球与众不同的风情，短短几日的行程都很满，但也非常愉快。
成员们每天回到酒店都相当的兴奋，黎书也难得放松了下来。
只是这几日中还有一件事让他倍感遗憾——
那就是由于方鹬过度的忙碌，这几天根本没有见面。
黎书留下的原因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方鹬留在这里，本着“部员们要有团结精神”的想法，他决定要留下来陪一下方鹬。
然而从任务结束至今，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这几天也不住在方鹬的宴会厅中，而是回到了黎成仁为他们定好的酒店里。
据新闻报道说方家最近的境地似乎一直不太好，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今方家人为了这次的庆生会都留在纳比利市，于是这几日都在进行各种紧急的商谈。
黎书心知方鹬至少得忙到方家度过这次问题，所以也没怎么打扰他，直到——
要从纳斯星球回到里斯顿的前一个晚上。
将近一周的旅行让成员们都非常的满意，然而他们都有寒假课业以及任务在身，当然不可能一直留下纳斯星球。
他们计划乘坐明天下午的飞船回到里斯顿，于是在前一个晚上收拾好各自的行李。
黎书的行李只有一个手提箱，很快就收拾好后的他犹豫着要不要约方鹬今晚见个面。
但是鲜少主动说出口，于是他就在房间中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来回踱步。
而与此同时——
纳比利市中心集团的分部，二十七层办公室内。
落地窗很好地展现了这个无比现代而科技化的都市的美丽，夜晚的天空中，飞船宛若星光般十分有序地弛行，与大道上的车光共同点缀了这个繁华的都市。
办公室的投影屏幕上方，媒体正乐此不疲地播报着新闻。
“星际十分有名的方家如今似乎正陷入一种困境之中。自从被曝光了一些商业机密后，方家似乎就成为了需要彻查的对象。”
“据最新报告，前天夜里有人在纳比利市中心花园中看到了一位伤势十分惨重的男性，送去医院救治后，在认证身份的时候发现其有着无数卑劣和犯法的行为。”
“而奇怪的是，这位叫方鸣的男士明明在劳役期间，为何还能大摇大摆地出入各星球？在调查中牵扯出其叔叔居然是里斯顿犯罪执行总队的中尉。”
“纳斯外交部表示已经联系了里斯顿，目前还尚在查询中。但如果与中尉有关，那么这件事情对于方家来说，将又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
……
“灾难啊。的确是灾难。”
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但表情中却没有任何苦恼的成分。
他抽了一口烟，对着坐在沙发上淡然地查阅资料的年轻男人啧了两声。
“方鹬，没有想到你的确能做到这一步。曾经的我居然认为你不过是安然地享受一切方家的资源而已，而后才知道你更是潜伏的猛兽。”
方鹬喝了一口咖啡：“谢谢您的夸奖。”
“不客气，”方陆挑了挑眉，“不过，方鸣那里，你是不是太早出手了？”
“早吗？”
“太早了。通过方鸣扯出方中尉这件事你的确想得很周到，但他们并不在我们计划安排中的前列。”
方陆抖了抖手里的烟灰。
虽然这件事滴水不漏，并且如同计划中一样引发了巨大的争论，但不可否认的还是为时尚早了。
“我们的计划是先商业而后再扯出军队与商业的联系，来增加舆论。但你这么早了，我们所有的计划不仅需要立刻提前实行，也需要改变。”
“那就改变吧。”
方鹬有些不以为意，他将咖啡杯放在了玻璃桌上，琥珀色的眸中毫无情绪。
“我认为，有的时候需要变通比较好。”
“……变通是没有错，但这件事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你是擅自做的。”
作为方鹬的叔叔又是盟友，方陆对于他的做法又是赞同又不赞同。
而最大的原因是在没有告知的他的情况下就这样出手。
但是……
或许在出手前，方鹬的心中已经早就定夺了。
方陆深吸了一口烟：“算了。我想你既然这么做，应该早就想好如何应对了，那么我就不追究了。”
“谢谢您的体谅。”
“不过有一件事能不能容我问问？”
方鹬抬了抬眼皮：“什么？”
“你一直都不会是一个过于求成的人，否则也不会这样装作二世祖而暗中隐忍了十年。但是为什么这一次，你会忽然提前对方鸣动手？”
“……”
方鹬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终端，握着咖啡杯缘的手指一紧。
“因为他动了我的人。”
“你的……”
方陆有些讶异。
从方鹬身上传来的冷意逐渐明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眸中带上了一丝愤怒的杀意而来。
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霜雪，方陆觉得自己似乎被无辜波及到了。
不过方鸣一向是一个会对美人动手动脚的人渣，这意味着……
有些隐约猜测的方陆越发惊诧起来。
他对于方鹬的印象就是潜伏的猛兽，一直在暗中从未爆发，甚至对于所有人都营造了一种轻浮而来者不拒的形象。
而且，明明在商业上有着惊人的头脑，也背地里学习军队的各种技巧，却为了掩饰从来表露出C+的成绩。
能让方鹬露出这种表情的……
不会吧，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方陆心中是不太相信的，然而方鹬的冷意似乎越发凌冽，就算是他也感觉到有些许的寒冷。
他看着方鹬那越发冰冷的脸颊，想让他停下，但又觉得自己的手似乎也有些冻僵了。
他来回斟酌了一下，在冷气中“呼”出了一口气后，刚想让方鹬能不能停止——
“叮”地一声。
放在桌上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
方鹬好看的眉头一蹙，十分不悦地将终端从桌上拿了起来。
方陆的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方鹬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而这个时候打扰他简直是雪上加霜，就连身为叔叔的方陆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胡乱开口……
真不知道是谁，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可真是个倒霉蛋。
什么时候不找，非要这个时候找，绝对没有任何的好下场的。
别说对着终端可能就会感到传来的冷意，要是说的还是废话更可能会让方鹬深感不耐。
那样的话……
方陆叹了一声。
他心中又是为这个倒霉蛋默哀，又是怕自己再度被无辜波及，只能紧盯着方鹬的表情，生怕他下一秒真的要手起刀落
而果然的——
在看到终端的那一瞬间。
方鹬的表情瞬间变了颜色。
“……糟了！！”
方陆心中大叫一声完蛋，慌张地站了起来，正准备上前制止他的时候——
“学长！晚上好呀！”
方鹬那张一秒前还阴沉得要杀人的脸，在一秒后瞬间布满了无比灿然的阳光。
他的眉头快速舒展开来，嘴角漾起了非常欣喜的笑容。
“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呀？是不是想我了？么么么，我也想死学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