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方鹬有些轻缓的声音似乎真的从遥远的星空传来, 像是在自言自语——
却又好像透过什么复杂的情绪在对他说。
黎书看着他那微颤的睫毛，想说什么，却又不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月亮。
方鹬……在说什么？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不是在那栋会议楼的走廊上吗？
那时候的他因为忽如其来的发病而在走廊上撞到了方鹬,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而面对着初次见面的方鹬，他的印象只有“轻浮”与“来者不拒”, 并报以了一个友善的过肩摔。
虽然那时候的见面并不算愉快……
但至少现在的黎书明白, 方鹬并不是初次见面那样的人。
可是……
方鹬说的, 却似乎又不是那时候的事情。
他们初次见面不是那个时候吗？
黎书不由得有些困惑了起来。
然而尽管无数的疑团在他心中纠成了心结, 可他却似乎也随着这句话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依然是那个记忆中很遥远的地方, 全部尘封在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
那鲜明的记忆不停地撞击着紧闭的盒子，却仍然没有办法从中冲破而出。
唯一能打开它、释放出一切的或许只有一把钥匙。
然而黎书却不知道这把钥匙究竟在哪里。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 这么多浮现的记忆却依然无法真正释放而来。
这或许是黎书第一次为一件事情感到如此的沮丧。
不仅是因为找不到这个契机，也是因为他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法回应什么。
他微微低下了头，有些低落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刚才还非常融洽的氛围顷刻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虽然气氛并不尴尬，但对比着窗外兴奋的喧闹声, 房间里还是安静得有些过分。
只不过安静下来不过半分钟，方鹬很快将自己的情绪调了回来，笑着伸出指尖，搭上了黎书白皙的手指。
“学长, 你好像有点累了，是不是想回房睡觉了？既然这样，那祝言你就可以回家了。”
祝言一怔, 立刻抗议：“凭什么！我才刚来没多久啊！”
“因为学长累了啊。他想和我一起睡觉觉。”
“草！学长才不想和你一起睡觉觉！”
“但是学长最喜欢和我抱在入梦啊，”方鹬很亲昵地蹭了蹭黎书的脸颊，宛若树袋熊一样抱住了他的肩膀，“对不对啊，学长？”
“草草草！天杀的方鹬！拿开你的手！”祝言差点掀桌，“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学长，你看他！”
黎书：“……”
半斤八两，我也没想到原来你这么能骂人。
他一边感受着自己肩膀被方鹬用力扒拉着，一边听着祝言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抗议，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他手心转向上，回握住了上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好了，阿姨和叔叔还在二楼休息，你们先停止一下。”
祝言和方鹬立刻乖顺地停下了吵闹。
“祝言，很感谢你带来了礼物拜访。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的终端一直在响，是你家人叫你回去吗？”
祝言连忙捂住了终端，嘟囔了一声：“你听到了啊，会长……”
“是，既然这样，那你也先回去吧，谢谢你的礼物。”
黎书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语气没有平时的冷硬。
“我这里有从艾露星球带来的茶叶，如果不介意，请你也带回去吧。”
“既然会长这么说了……”
祝言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叹了口气。
他还想在这里留一会儿，但他的爸妈已经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叫他回来打雪仗。
即使按了好几次接听键，他也不得不先回去了。
况且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除了见黎书之外，也是想要郑重地道歉，如今主要的心结已经解开了，这让祝言松了口气。
“那学长，我就先回去了。年后有空我再来。”
“好。麻烦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祝言应了一声，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
他刚想要从迈开脚步，视线却不自觉地集中在了黎书的手上——
那只修长的手指正与另外一只手重叠在了一起，而那交叠的手还在互相紧扣着。
“……”
他微微一怔，顺着那双手缓缓向上看去。
从来不让别人碰的会长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尽管处于悠闲状态的他也依然保持着笔挺的坐姿。
而在他的身旁……
方鹬正亲热地将脸颊靠在他的肩头，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上，他却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两个人的动作都无比地自然，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方鹬那鲜少有感情的眸子只有在看向黎书的时候才会流转出情绪，而面对着这亲昵的动作，黎书紧抿的嘴唇却少见地弯起了不小的弧度。
“会、会长……”
祝言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他向来是一个相当会察言观色的人，而他似乎从中发现了什么。
在联邦大学的时候，他也曾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
这半年来，从来都对人公事公办、淡漠而疏离的会长，在几次统筹会训练的时候，情绪都变得有些活跃了起来。
而那几次训练之中，无不例外的——
全都有方鹬在。
祝言也很敏觉地发现，这个名叫方鹬的新生，似乎也总能让会长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
无论是些许露出的愤怒、还是不自觉勾起的唇角，更是莫名有些不自然的动作。
每一个表情，都与方鹬有关。
这几个月在闭关反省的适合，虽然没有和黎书有直接的来往，但每次去医务室，他都有从白伊竹那里询问关于会长的事情。
“哦，黎书啊？最近应该在忙吧，最近都是方鹬帮他拿药的。”
“方同学昨天有来，说黎书这几天太累了，问我有什么药剂和补品能让黎书恢复精神。”
“今天？今天黎书和方鹬一起来的，虽然诊断到一半打了方鹬一圈，但心情好像很不错，谁让方鹬跟他开玩笑呢……”
“嗯？你问我为什么黎书要一直来诊断。这个病恐怕我不能和你说，因为这件事除了我，也只有方鹬知道了。可能因为方鹬很特别吧……”
……
……
每次检查的问话，有关于黎书的事情里，几乎都有方鹬。
祝言也曾询问过关于方鹬的事情，但白伊竹却告诉他——
“方鹬每一次来，都只跟黎书有关。”
这个回答让祝言有些茫然，但同时心中的猜测却更加深了。
他的第六感一直很好，如今看着那双自然交叠在一起的双手……
……
“祝言？”
黎书有些困惑的喊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啊，会长！”祝言连忙将视线挪开，慌张地抬起头。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没、没什么事。一时间走神了，对不起啊会长。”
“没关系，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
黎书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放开了方鹬的手，站起身来。
他把艾露星球带来的花卉茶叶仔细地包装好，然后将立刻递到了祝言的手上，微微笑了笑。
“这个是回礼，祝你新年快乐。”
祝言接过了礼盒，低声道谢。
在接过礼盒的时候，方鹬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黎书的身旁，低低地笑了一声：“学长，我的回礼呢？”
“你要什么回礼？”
“我给学长送了我当新年礼物，学长不要给我回礼吗？比如答应我一个要求……”
“别胡说了，”黎书虽然这么说，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勾起，“你的兴趣都很奇怪，我可不想给你听你的。”
“学长！”
两个人的声音很低，但祝言还是敏锐地听到了这些话。
他愣愣地看着黎书那带着笑的眉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直到黎书走到了他的身旁，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
“祝言？”
“……啊，没什么没什么。”
祝言连忙摆了摆手，抱紧了礼盒。
他的视线在收拾着桌上茶杯的方鹬上扫视了一番，又转到了黎书的身上。
那清冷而疏离的感觉仍然还在，但不知为何，如今的黎书身上却带上了一种柔意。
虽然这种柔意……
似乎随着风，传达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
祝言的心有些微微颤动着。
他仔细地看着黎书那双漂亮的眸子，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打扰会长了，那我先回去了。”
祝言长呼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
“……会长，新年快乐。”
黎书也抿唇笑道：“新年快乐。”
祝言抱紧了礼盒，朝他示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方鹬……
他垂下眼皮，在挥了挥手后，离开了玄关。
外面的雪有点大，于是祝言让黎书送到门口，他可以自己走出院门，外面还有私人飞船在等着他。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在飞快告别了黎书后，快速穿过院子，走向了院门口。
私人飞船很快打开了门，祝言刚准备坐下去——
“你是谁？”
一个并不友好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祝言回过头去。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黎欢从飞船里下来，踩在雪地里，正紧紧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是来找我哥哥的？你找他干什么？”
黎欢的语气并不友善，祝言的脾气本来也不小，再加上现在的心情十分错中复杂，立刻也不友好地冷哼了一声。
“我找谁关你屁事。”
黎欢的眉头越发蹙起，立刻上前了两步:“……你真的是来找我哥哥的？你是omega？你找我哥哥干什么？他没有喜欢你吧，为什么我哥哥会让omega进家里？”
祝言虽然现在刚过分化完成，但他的外表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
比起黎欢这种虽然艳丽但很明显的alpha，较迟分化的祝言看上去有些娇弱，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位柔弱的omega。
但尽管如此，心情本就不佳的祝言还是有一种被火上浇油的感觉。
他冷哼了一声：“你眼瞎吧？傻逼。”
黎欢：“……”
他一肚子火气没出来，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追问：“我问你话，我哥哥和你……”
“要会长能喜欢我就好了。……槽了，我他妈不仅被迫当面看狗粮，还失恋了。”
祝言越说越觉得心烦，刚打算往飞船里坐，就忽然被人拉住了——
“看狗粮……失恋？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黎欢跑上前两步，拽着他的衣服，有些震惊而慌张地张了张嘴。
“我哥哥……和里面那个男人……果然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