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眼之岛（六）
眼见这三个人脑袋里的那根弦就快要崩断了，宋仰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眼角，道：“你们停一停，都冷静一下。”
被人怀疑、提防的感觉固然不爽，但放任局面一路朝着崩坏走去，对他们也没好处。
宋仰说：“我说过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清楚。如果你们还愿意听我一句劝的话，从现在起，先把你们的武器放下。”
这句话一出，孙乾、席暖阳和江叔叶都闭了嘴。
他们僵在原地，眼中还残留着狐疑和不安。
人是很矛盾的生物。
所有鼓起勇气参加四星副本的人，都是为了获取高积分，为了能早一天离开笑脸城。
但同时他们也清楚，四星副本的积分之所以高，是因为玩家在这种副本里头的死亡率高。
死的有可能会是其他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
他们抱着这种心态进入四星副本，是很难完完全全把其余玩家当做一同克服艰难的伙伴来看待的。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不论是孙乾、席暖阳、江叔叶，还是已经死亡的金雅雅和罗酒，本质上都不是坏人。
他们也不愿意把彼此视作敌人，更不愿意在生死关头只顾着自己不顾他人。
这种矛盾的两面在副本世界里头会发生极大的冲突。
这种冲突会使得他们在发生利益牵扯时不惜针锋相对，自然也会使得他们彻底冷静下来后，产生一丝懊悔。
片刻后，三个人抿了抿唇，齐齐放下了武器。
宋仰给黎棉使了个眼神，黎棉走过去，将三人的武器收了起来，全部放进了那个蛇皮袋里，用捆绳一圈两圈给捆紧了。
宋仰淡淡道：“这是为了防止‘眼睛’再出现时利用你们手头上的武器伤害你们。”
那三人不自在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孙乾动了动唇：“所以，这些五角星……”
夏景云淡风轻道：“要想搞清楚这些五角星的作用，我们至少得先弄明白刚才那场混战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景的话音刚落地，天空中忽然飘下来一片雪花。
一行人怔了怔，抬起头。
不知何时，海岛的上空，云层已经变成铅灰色。
气温突然直线降低，海风吹过时，费笙箫的手臂上甚至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雪花一片片落下，静谧无声。
陆尘飞脸色微变，低声骂道：“这见鬼的天气。”
宋仰皱了皱眉头，道：“我们先找个山洞避一下吧。”
在这种天气中于野外露营可不是一件妙事。
*
所幸，就在距离他们这块空地的一公里远处有一个山洞。
八个人迅速移动过去，彼时风雪已经很大。
寒风呼啦啦吹着，雪花鹅毛般飘散，已经将整座海岛覆上了一层银装。
他们在进入副本时被副本赋予了短袖短裤的着装，此时气温一下子降到零下，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妙。
他们躲进山洞后就用树枝堵住了山洞口。
陆尘飞用道具生火，其余人带着衣物的穿上衣物，没带衣物的只能抖动身体取暖。
宋仰的空间袋里还好有着毛毯，他取出来之后就给夏景裹上了。
眼见他给夏景裹完毛毯就站起身，夏景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平静道：“宋仰，难道你身上的肌肉都是脂肪做的吗？”
宋仰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夏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到他脑子转过弯来，意识到夏景是在拐着弯问他“难道你不怕冷吗”，他不由笑出了声。
夏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掀开毯子一角，意思很明确。
那态度虽然很平淡，但宋仰却跟喝了一罐蜂蜜似的。
他重新坐了下来，拥住夏景，将两人身上的毛毯裹紧了，扬唇道：“我怕你不喜欢跟别人贴这么紧。”
他们这会儿算得上是真的贴在了一起。
夏景瞥了瞥他，挑起眉梢道：“其他时候怎么不见宋医生这么讲礼节？”
宋仰的唇角就扬得更高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讽刺，宋仰的心里却越来越甜。
他轻轻碰了碰夏景的脑袋，低声哄道：“知道了，知道了，夏夏。”
费笙箫和黎棉都有带取暖衣物，陆尘飞则直接把火系道具放在了自己身边。
席暖阳和江叔叶也有毛毯放在空间袋里，只有孙乾一个人只能挺着那身腱子肉熬。
八个人身上的体温稍微回归一点之后，宋仰正了正色，开口说道：“你们三个人都点过眼药水了吗？”
“陆尘飞已经没办法再观察平行世界，这种能力应该是有限定次数的，我、夏景、黎棉和费笙箫目前也还没有‘开眼’，就只能看你们三人了。”
听到这话，席暖阳他们赶紧拿出眼药水，给自己点上了一滴。
可惜，他们的眼睛毫无动静。
那就没办法了。
宋仰思索道：“不过平行世界里已经开眼的那些人今天应该也差不多已经把观察次数用光了，接下来不用太担心他们会再出现。”
“——就算他们还会再出现，也请记住，不要攻击他们。我们暂时只需要守住直升飞机碎片就可以了，知道吗？”
席暖阳他们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他们要研究的，就是刚才那场混战中发生的事情。
夏景将那根箭递了出去，语气平缓：“笑脸城的同种武器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个体与个体之间总会有一些差异，你们仔细辨别一下，看看能不能分辨出这到底是谁的箭。”
也是直到此刻，席暖阳和孙乾才能互不争吵地把箭接过去，凝神分辨。
过了会儿，席暖阳张了张嘴，道：“我的箭……箭杆颜色好像会更深一点，偏米黄色。”
孙乾点头道：“没错，这确实是我的箭。”
席暖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浓浓的不安，她竟然真的搞错了。
那她消失掉的第二颗五角星到底是——
席暖阳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右手臂，转过头忐忑地问江叔叶：“叔叶，你确定刚才你杀死了一双眼睛吗？”
江叔叶凝着脸点头，道：“有一双眼睛确实是被我刺中的。”
陆尘飞用手指点着这三人道：“所以，假设孙乾消失掉的那颗五角星对应的眼睛就是他自己杀死的那一双，那么江叔叶杀死的眼睛就落到了席暖阳身上。”
黎棉狐疑道：“难道眼睛和人还是对应好的？”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但是让人疑惑的地方也出现了。
陆尘飞分析道：“假设我们跟其他四个世界的人是一一对应的，那这就相当于连线题吧，我们和他们应该会拥有某种相同点，或者关联点才对。可我在观察那几个平行世界的时候，完全没发现什么端倪啊。”
夏景想了想，轻念道：“眼睛。”
他若有所思道：“他们到我们的世界中来，我们到他们的世界中去，唯一的窗口就是我们和他们的眼睛。”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找到了和他们之间的关联点，需要在眼睛出现在我们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分辨出他们的身份，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分辨目标物，也就只有他们的眼睛。”
宋仰想到了什么，抬眸问他们：“刚才那些眼睛出现的时候，你们有观察过吗？那些眼睛的形状。”
大家一愣，面面相觑。
几乎所有人都是摇了摇头，只有孙乾迟疑道：“我觉得有几双眼睛长得差不多，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在反复观察我们的世界。陆尘飞不也一共观察了三次吗？”
陆尘飞点了点头。
那——
夏景转头，问席暖阳：“你还记得你杀死的第一双眼睛的形状吗？”
席暖阳努力回想了下，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只觉得那双眼睛有点熟悉。”
杀死那双眼睛的时候，她满心都是通关副本的急切，根本没时间想那么多。
可此时回想起来，那种熟悉感给她的感觉很微妙。
席暖阳总觉得那双眼睛她曾见过无数次，但她的脑袋里竟找不到人能对上号……
夏景又看向江叔叶，冷静道：“你呢，对你杀死的那双眼睛还有印象吗？”
江叔叶愣住了，也摇了摇头，迟疑道：“我也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感觉在哪里看到过，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这种熟悉感让他的内心产生了非常大的不安。
这一刻，江叔叶忽然变得无比后悔，后悔他没听宋仰的劝告。
可消失的五角星，对他们充满攻击性的眼睛——在此之前，谁能想到那些眼睛竟真的有可能是碰不得的。
眼见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费笙箫搓了搓手臂，不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仰，夏景，你们是已经分析出什么了吗？”
夏景和宋仰还在思考。
四星副本一旦要往脑力方面设置，玩家就绝不可能那么容易解开谜题。
这是非常复杂的思考过程，问题需要一个一个解决。
思考到某一步，夏景又抬头，向陆尘飞确认道：“你确定你看到的那三个世界的人，长相全都不一样？”
这个问题一出，大家就懵了。
夏景为什么要这么问？
陆尘飞也卡了下壳，随后他点头，莫名其妙道：“我确定……怎么，你是觉得副本对我们使用了障眼法？它把那几个平行世界的人的样貌都给换了换？”
想到这里，陆尘飞忽然绷紧了脸，低声道：“说起来，在我看到的那三个平行世界里，他们当中都有人叫过成员的名字，但不是雨声突然变大，就是风声突然变大，每次都导致我最后没听清楚，这会不会也是副本故意的？”
席暖阳、江叔叶和孙乾他们都快坐不住了。
诡异的发展和不妙的预感让他们的冷汗悄悄渗了出来。
宋仰沉吟道：“副本理论上不会掩盖线索，只有怪物会。”
孙乾的嗓子发干，他求证道：“那怪物不还是那些平行世界的人？是他们掩盖了自己的身份吧？”
黎棉摇头：“如果他们要掩盖名字和身份，那势必是因为他们身份一旦暴露了，我们就会知道他们是‘谁’，那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会是怪物？名字只对玩家有意义，他们的身份自然也就只有可能是真正的玩家。”
席暖阳不解道：“但是伤害玩家的话我们会受到系统惩罚，现在我们并没有收到这种提示啊。”
“而且宋仰也说过，昨天我们一登入副本，副本就正式开启了，副本根本没有等待过另外几批玩家的到来。”
一条条线索竟互相矛盾了起来，迷雾变得越来越浓重。
夏景没有延续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个问题，而是又一次问陆尘飞：“你在观察那三个世界的时候，有注意到那些世界里的人手臂上的五角星吗？”
陆尘飞愣了下，道：“他们手臂上确实有五角星，但有几颗我就没注意了……”
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当时大部分都还是五颗吧？”
问到这里，夏景终于看向了其余所有人，道：“你们都没感觉到，我们所有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透明感吗？”
所有人愣了下。
夏景观察了下他们的表情，得出了结论：“你们都没有注意到。”
“这种透明感是我们一登入副本，出现在这个世界中之后，就存在的，”夏景抬起头，扫视过这整个山洞，再一一扫视过他们，“我觉得我们现在面对的种种问题，或许也都来源于这古怪的世界本身。”
“直升飞机碎片分散到了五个平行世界当中，但这五个世界给予了每个世界的人窥探到彼此，并夺取彼此碎片的机会。”
“与此同时，世界轮番上演灾难，它们要加速我们掠夺彼此的速度。”
“既然要加速矛盾，让我们互相厮杀——那其余四个世界的人的身份，又为何不可能是世界本身动了手脚？”
夏景一番话，让其余人瞠目结舌，似乎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
宋仰思索了下，接上夏景的话，沉声道：“如果真的是‘世界’出手掩盖了其余四个世界的那些人的身份，那么我们在其余四个世界的人眼中，也很有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番长相。”
其余六人更加愕然。
夏景颔首道：“没错。那些世界里的人很可能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五个世界蒙在了谷子里。”
“每杀死一双眼睛，我们当中就会有人消掉一颗五角星——但世界如此加速我们之间的矛盾，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当中有人能以最快的速度通关副本吗？”
“不可能，”青年语速不疾不缓，“若‘世界’本身就是怪物，那么它的目的必定是把玩家留下来。”
“消掉五角星绝不可能意味着这个玩家离通关副本越来越近，甚至可能与此截然相反——玩家消掉的五角星越多，便离永远留在副本当中更近一步。”
所有人睁大了眼睛，瞬间遍体生寒。
孙乾站了起来，不敢置信道：“那些平行世界里的人到底是谁？！凭什么攻击他们还会拖累到我们？！”
也在这时，席暖阳惊呼一声，只因夏景的脑袋后面忽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他们齐齐站了起来，对着这双突然出现的眼睛戒备警惕，僵硬不敢动弹。
夏景和宋仰转过头。
夏景站起身，直视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也静静地注视着他。
它曾在今天凌晨，天微微亮时，出现在夏景的面前。
彼时，它亦如此安静地望着他。
夏景走近一步。
他与这双眼睛瞬间拉近到仅剩一拳距离，彼此近在咫尺。
黎棉紧张道：“夏景！”
夏景抬起手示意没事，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了这双桃花眼的左眼。
勾人的漂亮眼型，温柔沉静的视线，深褐色的眼眸，潜藏在其中的，黑色的数字。
这双眼睛亦在认真地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直到几秒后，它露出了无奈和终于确认答案的释然神色。
一旁，宋仰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轻咳一声。
夏景注视着这双眼，背对着其余所有人，缓缓说道：“让我更正一下此前的说法吧，那些平行世界的人，是玩家，但不是‘其他玩家’。”
“他们就是我们，是我们的分身。”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其余人全都呆住了。
“我们的身体为什么会充满透明感？因为我们一登入副本，就被一分为五，分别被投放到了五个平行世界当中。”
“杀死平行世界的那些人为什么不会引来系统的惩罚？因为那些人只是我们的分身，根本算不上是完整的我们。”
夏景轻笑了声：“这五个世界，自然要把我们瞒得严严实实的，不然怎么让我们自相残杀呢？”
第86章 眼之岛（七）
夏景的话音落地，山洞内变得安静无比。
外头的风雪拍打着洞口，发出野兽呜咽一般的声音。
山洞内的火柴堆噼里啪啦燃烧，火光映亮了每一个人的表情。
短暂的十秒钟时间结束，那双突然出现的桃花眼原地闭合消失。
孙乾回过了神，对着夏景一脸不敢置信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陆尘飞喃喃道：“我们的分身？”
席暖阳惊叫道：“你说平行世界的那些人就是我们？！”
“这怎么可能……”江叔叶低声道。
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可想到后来，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定在了那里。
黎棉探究地问夏景：“所以，刚才出现的这双眼睛……是谁的？”
宋仰再次轻咳一声，黎棉他们莫名其妙看看他。
宋仰：“……”
他努力咳嗽两声，黎棉他们一副你明明裹着毛毯刚才还抱着夏景怎么还感冒了的表情。
直到注意到夏景戏谑的神情，他们才恍然——
“靠，”陆尘飞抹了把脸，“又被这对狗男男刀了。”
——刚才那眼睛，根本就是宋仰的眼睛！
而另一头，江叔叶忽然扑过来拽住了夏景。
瞬息之间，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非常难看，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他的嘴唇亦苍白无比，瞳孔中震颤着恐慌与不安：“玩家手臂上的五角星被消除掉，是意味着……”
“你已经明白了，不是吗？”夏景垂眸俯视着他，嗓音在空气中显得微凉。
“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你觉得熟悉的那双眼睛，是属于谁的了吧？”
江叔叶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充入了血丝。
他似乎是希望从夏景这儿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夏景的话语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此时此刻，席暖阳也已经明白了，她呆在了那里。
——那双他们都无比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那双曾敌视他们，就如同他们也敌视它一般的眼睛……
——那是席暖阳自己的眼睛！
她和江叔叶竟联手杀死了两个她的分身，这才是席暖阳消失的五角星的真相！
江叔叶缓缓低下头。
他脖子上的青筋凸显了出来，随后他低吼一声，像是恨不得回过去杀了一小时前的自己！
孙乾亦彻底僵住了，他突然回想起来，他在树上射中的那双眼睛是……
孙乾的脸上浮现出慌张，可他很快镇定下来，说道：“眼睛被平行世界的人杀死并不代表这个人就死亡了，不是吗？如果他们就是我们的分身，那么他们也该有医疗用品才对！”
宋仰淡淡道：“我们都希望如此，但别忘了，这个副本叫‘眼之岛’，眼睛是我们连接彼此的唯一通道，在这个副本里拥有最重要的作用。”
在这种设定之下，眼睛被平行世界的人杀死，又怎么可能单单只会是瞎了眼，被医疗喷雾喷过就能恢复的程度？
就算真是如此吧——
“不论眼睛死亡是否会导致玩家分身直接死亡，至少对应玩家的五角星确实会消掉一颗。如果五颗五角星全都消掉了，你觉得这个玩家的所有分身是活着还是已死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
不论怎么看，被抹消掉所有五角星的玩家都将被彻底留在这个副本里。
孙乾又僵住了，可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急切道：“那至少也要等五颗五角星都消掉了，玩家才算正式宣告死亡吧？”
宋仰动了动唇，想说这也只是最理想的情况。
会参加四星副本的玩家不可能全都是笨蛋，副本必定会考虑到他们解开副本谜题的速度与时间。
就如同他们此时此刻这般——孙乾还剩下四颗星，席暖阳还剩下三颗星，除此之外的其余人都还是五颗星。
那么难道他们七个人接下来就一定能一路破解难关，杀死主怪，通过副本了吗？
宋仰觉得，副本绝不可能让他们走得这么简单。
暂且不说五角星消掉多少颗数算彻底进入危险状态，就说其余四个世界的人目前也还不一定全都发现了平行世界的秘密，达成了一致想法。
如果他们那边此时还在争吵，那么——
席暖阳忽然惊叫。
所有人齐齐看去，只见她高举着自己的手臂，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
江叔叶夺过她的手臂，盯着上面的五角星，惊惧与不敢置信交加。
——席暖阳右手臂上的五角星突然又少下去了一颗。
与此同时，仅剩的两颗空星右边被画了一个黑色的“×”。
“这是什么意思？！”江叔叶好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猛地抬起头，红着眼，呼吸急促地问宋仰和夏景他们，“这个×是什么意思？！”
宋仰和夏景保持了沉默。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玩家的五角星一旦被抹消掉三颗及以上，就会被副本认定为死亡。
即使在他们这个世界里，席暖阳还活着，可她恐怕已经无法离开副本。
陆尘飞皱眉道：“其他平行世界还在互相厮杀。”
席暖阳的五角星会莫名其妙消失掉，必定是她平行世界的分身又死了一个。
顿时，所有人都齐齐低头查看自己手臂上的五角星，所幸的是他们的手臂上都还没有动静。
费笙箫忐忑道：“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把真相告诉其他四个平行世界的人，让他们停下来？”
夏景道：“目前我们当中只有陆尘飞开了眼，但他今天的观察次数已经用光了。”
宋仰蹙眉道：“虽然其中一个平行世界的我好像也已经明白，但他今天的观察次数有没有用完也是个问题。”
所以，不论怎么看，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
“每个世界的我们手臂上的五角星变化应该是同步的，”宋仰缓缓道，“等吧，他们应该也快明白一切真相了。”
孙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胸口大起大伏。
在原地僵立半天，他颓然坐了下去，单手撑住自己额头。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臂，恐怕今天一晚上都不可能再入眠。
另一边，席暖阳和江叔叶也静默了。
席暖阳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江叔叶单手拥着她，单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嗓音低哑地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泪水从他的掌心中滴落下来。
山洞另一头亦安静了下来。
夏景重新坐下来。
宋仰沉默地将他再次拥住。
夏景看着火柴堆，思考了会儿，轻声说道：“说其他四个世界的人是我们的分身也不太对。我们五个世界的人应该都是彼此的分身，没有主从关系。”
“直升飞机碎片要集齐在一起，才能拼凑成一架完整的直升飞机，这一点应该也是副本在告诉我们，我们五个世界的人要重合到一起，才有可能通关副本。”
陆尘飞靠近过来，道：“我们既然能靠视线从其他世界取物，那会不会我们能用视线把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给拉过来？说不定到时候两个分身就自动合并了。”
宋仰点了下头：“有这种可能。现在的问题在于，如果这个副本的主怪真的是五个平行世界本身，那么怎么才算杀死主怪。”
黎棉和费笙箫同样靠近了过来。
此时此刻，孙乾、席暖阳和江叔叶显然已经无法参与讨论了。
可他们不能就这么干坐着浪费时间。
黎棉道：“用空间道具可行吗？我手头上刚好有一个。”
宋仰思忖道：“这固然是一种方法，但是正常来讲，副本肯定会留给玩家一个不需要借助道具就能杀死主怪的方法。”
陆尘飞咋舌道：“不愧是四星副本，这主怪的身份简直闻所未闻。”
费笙箫灵光一闪，道：“对了，每个平行世界应该都有那座火山吧，火山爆发应该会让整座岛都沉没才对，会不会我们只要能诱导每个世界的火山都成功爆发，就算杀死主怪了？”
陆尘飞摊开手：“但是不管怎么看，这种‘诱导’也都是需要道具介入才能完成的吧？”
他们一个个都是普通人类，也就孙乾有异能，但他的异能是千里眼，要怎么才能诱导火山爆发？
费笙箫的眉头拧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山洞外的天色也不断暗淡下来。
宋仰看了眼时间，道：“具体的方法还是等明天我们联系上其他所有四个世界的人之后再商量吧，今天大家先好好休息一下。”
想要好好睡一觉已经不可能了，但疲惫了一整天，他们确实需要放空一下自己。
山洞外的风雪还在越来越大。
宋仰带着夏景转移到了山洞角落。
两个人裹着毛毯躺了下来。
夏景低垂着眼帘，明显还在思考。
宋仰本来也在思索，可思索着思索着，目光就不由自主被怀里的青年吸引走了。
他认真看了夏景一会儿，夏景感受到这道目光，便抬起眸，用平静的眼神问他什么事。
宋仰笑了声，说：“平行世界的我似乎有点迟钝，如果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的话，我们五个世界的人应该能更快地发现真相。”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按照陆尘飞的说法，平行世界的我们的长相只是被篡改了，而不是被改成了稀奇古怪的样子。”
“看多了你奇奇怪怪的脸，哪天你换成普普通通的脸，我还真有可能一下子认不出来，就跟《仿生》那个副本一样。”宋仰慢吞吞道。
夏景高高挑起眉梢，像是在说：怪我了？
随即，夏景语速平缓地说道：“就算平行世界的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发现了真相，同行的人也不见得会第一时间就相信我们。”
夏景转了个身，背对着宋仰，似乎打算休息一会儿了。
他说道：“很多事情的发生是必然的，你不必为此感到有责任。”
宋仰想说，他只是有点心情复杂，算不上自责。
他参与过那么多副本，十分清楚在一个团队里，互不信任会带来最糟糕的结果。
很多事情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他早就已经对此释怀。
他只是一时觉得有点神奇。
其实仔细想想，虽然因为他和夏景之间一直以来的恶趣味影响，平行世界的他没能用最快的速度认出被“世界”替换成了普通脸的夏景。
但那样的速度，要说慢，也不太对。
席暖阳和江叔叶作为夫妻，都不见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凭一双眼睛就辨认出彼此。
但他和夏景还是做到了。
这或许是因为他们俩经常会注视着彼此说话。
他喜欢夏景认真注视自己眼眸的那副模样，他也喜欢与这个青年那种不必言说的眼神交流。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光是夏景在他怀里抬起眼睫，那双眼睛朝他瞅来，他心里就一阵春光明媚。
这种感觉，真是……
宋仰从背后揽住夏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栽得彻彻底底。
*
一个晚上过去，第二天清晨，所有人是在陆尘飞的动静之下彻底苏醒的。
陆尘飞重新能够“观察”了。
比昨天更近一步的是，这一次他闭上眼，首先能看到的是四个莹白色光点。
这四个光点，或许就代表着四个平行世界。
这也意味着，从现在起，陆尘飞可以自主选择观察哪一个世界。
宋仰看了眼时间：“昨天你是在下午两点开启了观察能力。现在是早上七点，这代表观察能力的重启不是按二十四小时来算的，只要过了一天就能刷新。”
这也代表，其余四个世界里开过眼的人，此时恐怕也都重新获得了观察能力。
“但是他们暂时没有动静，”黎棉警惕观察着他们四周，“这会不会代表他们可能也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宋仰沉声道：“也差不多了。”
其他人宋仰不好说，但其余四个世界里的他和夏景到了这种时候不可能还不明白。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他们有没有和自己那个世界的伙伴达成共识。
也在这个时候，夏景从空间袋里拿出了一支马克笔，朝宋仰勾了勾手指。
宋仰看到夏景这幅架势，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僵了僵。
其余人一脸茫然。
今天醒来后，情绪比昨天稍有回转的孙乾、席暖阳和江叔叶也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宋仰无声地与夏景来了一个来回的眼神交流，最终闭了闭眼，认命地走过去。
夏景抬起手，干脆利落在他额头上画了个又粗又黑的“1”。
顿时，宋仰这幅英俊的面孔就变得滑稽起来。
陆尘飞“噗”一下笑出了声。
紧接着，四双眼睛豁然出现在了这个山洞里，把其余人吓了一跳。
和昨天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这边没有动手，那四双眼睛也没有动手。
四双眼睛形状各异，带着各种不同的情绪在整个山洞里飞快逡巡一周，目光便齐齐落到了宋仰的身上。
夏景拿起笔，敲了敲面无表情的宋仰的额头，就像是一位教师在敲黑板。
他冷静道：“你们分别来自其他四个世界吧？应该都已经明白真相了？那么现在，你们不用动，由我们过去给你们做同样的编号，方便接下来的交流。十分钟后你们一起来我们这个世界开会。”
夏景已经提前猜到了他们的出现。
既然已经明白真相，那么五个世界的他们必然也明白，他们要聚到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才行。
他们不可能再随意浪费开眼次数，一个世界派一双眼睛才是正确的做法。
至于五个世界的人到底要聚集到哪一个世界开会，这其实也非常好决定。
每个世界里都有宋仰和夏景，每个世界里都有能够做出决策的人，他们只要保证大家尽可能一次就能成功在同一个世界会面即可。
夏景非常了解自己，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花太多精力，他会直接建议其他人——
就去直升飞机碎片刚好带有顶风玻璃的那一个世界。
这个特征最明显，最容易分辨。
而带有顶风玻璃的直升飞机碎片，刚好就在他们这个世界。
此时此刻，夏景对这四双眼睛说道：“记住，之后不要过度使用观察能力，要保证每个已经开眼的人都至少保留下一次观察机会。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四双眼睛顿时原地消失，这短暂又诡异的沟通看起来非常顺利。
显然，那四个平行世界里的他们也经历过了一个心情复杂的晚上。
此时，陆尘飞明白了夏景的目的，二话不说闭上了眼。
每个平行世界的人开眼后看到的光点顺序和对应的世界顺序很可能是不同的，编完号，他们接下来才能顺利交流。
他率先负责前往那些平行世界，借那些世界里的人手上的笔，像夏景对宋仰做的那样，给他们画上数字编号。
两秒过后，陆尘飞说道：“已经给二号世界编完号。靠，主怪把平行世界的我们的嗓音也给变了，只留了一双眼睛让我们辨认，真够猥琐的！”
吐槽完，陆尘飞又抓紧时间奔赴下一个世界。
“三号世界编号完成，我只剩下一次次数了，接下来你们谁来？”
其余人立刻给自己滴入眼药水。
这一次滴完之后，几乎所有人好像都感觉到视野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
孙乾哑声道：“我来吧，让我找一下剩下两个世界。”
他闭上眼，很快就说道：“四号世界编号完成。”
“五号世界编号完成。”
语罢，他睁开眼看向席暖阳，表情有些古怪。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让席暖阳和江叔叶瞬间明白了过来——
恐怕，平行世界中失去眼睛的玩家是真的死了。
陆尘飞必然也已经知道，只是他同样没说。
夫妻俩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几分钟过去后，开会时间到达，重新有四双眼睛出现在了这个山洞里。
四双眼睛，形状各异。
有一双柳叶一般的眼睛，那是一个女人的眼睛，在看到席暖阳手臂上的两颗星和一个×时，它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席暖阳和江叔叶的眼睛红了，那分明是这五个世界里唯一剩下的另一个席暖阳。
有一双酷拽酷拽的眼睛，甫一出线，视线就在这山洞里乱转，一会儿转到夏景脸上，一会儿转到宋仰脸上，直到陆尘飞跨出一步跳到这双眼睛面前，大叫一声：“靠，这是我的眼睛啊！”
这双眼睛里顿时就写上了一行字：戳瞎我算了吧！
它狠狠翻了个白眼。
还有一双眼睛是杏眼的形状。
或许是已经知道了真相的缘故，它很快就和费笙箫对上了目光，费笙箫带着激动的心情朝这双眼睛招了招手。
这双杏眼弯了起来。
最后那双眼睛，则是桃花眼。
它出现之后，眸光一转，就定定地看向了夏景。
而夏景，或许是觉得这种交流模式很有意思，也直勾勾盯着这双眼睛瞧。
直到脑门上顶着一个“1”的宋仰挡住他的视野，要笑不笑地说：“明明有真人在这里，你盯着一双眼睛一个劲瞧算怎么回事？”
夏景似笑非笑道：“和自己的眼睛吃醋，宋医生今天的幼稚又更进一步了？”
不远处那双桃花眼也朝宋仰的后脑勺射去了无语的目光。
五个世界的人，终于拥有了共识，得以凝聚在这小小的山洞里。
山洞外，风雪早已停息，积雪在融化，温度还在不断降低。
他们很快安静了下来。
夏景走到中间，捡起一根柴，说道：“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开始这场会议吧。”
“首先——”
他用这根柴在地上画了一个“1”。
“想必经过一个晚上，你们也都已经思考得出了一条核心准则，那就是我们五个世界的人必须合在一起，才有可能通关副本。”
“关于我们合体之后，主怪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山洞内，七个人，来自其余四个世界的四双眼睛，齐刷刷聆听着青年的话语。
夏景说道：“我得出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还指向了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五个世界，我们合体到任何一个世界里都是可以的吗？”
“还是说，”夏景抬起眸，一字一句道，“这五个世界里，存在有唯一一个正确的真理世界。”
第87章 眼之岛（八）
他们合体到任一世界都是可以的吗？
还是这五个世界里，存在有唯一一个正确的真理世界，他们不合体到那个世界去就不行？
这两种情况翻译过来，就是——
在这个副本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五个主怪，还是四个副怪，一个主怪。
这个问题一时间把几个人给问懵住了。
夏景在地上又画了一个“5”和一个“4+1”，分别代表了这两种情况。
短暂的思考过后，宋仰和平行世界的他的一双眼睛视线一动，看向了后者。
与此同时，又一双眼睛在山洞内出现。
这双眼睛的眼型很奇怪——这当然是人皮面具对五官进行变形后造成的效果，但这双眼睛里的清润与冷静很快让宋仰辨别了出来。
这就是其中一个平行世界的夏景的眼睛。
这双眼睛出现后，扫了扫夏景画在地面上的几个数字，饶有兴致。
下一秒，夏景手中的柴动了起来。
夏景抬眸，与平行世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颇含兴味。
他任由这根柴在“4+1”上点了点，其余人露出了诡异的神色，夏景却笑了起来：“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尘飞思索道：“判断依据呢？”
夏景不疾不缓道：“因为我们是无法毁灭主怪的。”
大家一愣。
山洞内，因为十秒钟的时间限制，一双双眼睛在一次次闭合，一次次睁开，平行世界的所有人都在接力参与这场讨论。
“要怎么才能毁灭‘世界’？我想了一个晚上，得出的结论是，不依靠空间道具，这就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夏景平静地陈述着：“但是副本不可能将杀死主怪的唯一方式绑定在某件特定的道具上，除非这件道具我们可以在副本内获取。”
“你们也清楚，我们到现在为止并没有遇到过获取这种特殊道具的契机，这个副本内并不存在这样的设定。”
“那么，也许这就是我们所有人遇到过的最特殊的一个副本——想要通关这个副本，我们其实并不需要杀死主怪。”
夏景轻描淡写砸下了这句令其余人震惊的话语。
不及所有人反应，下一秒，他又话锋一转：
“——但这并不代表主怪不会死。”
大家再次一愣。
“让我们来做一个测试吧。”
夏景刚要动作，忽然歪了歪脑袋，道：“对了，平行世界的你们是什么物体都可以靠视线获取的吗？”
很快，又一双平行世界的夏景的眼睛睁开。
在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夏景手中的柴被平行世界的他的视线取过，在地上画下了几个字符。
碎片 √
对应的自己的物品 √
江叔叶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仰很快明白了过来，道：“所有人的视线都能够挪动直升飞机碎片，除此之外，每个人只能挪动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物品。”
也就是说，直升飞机碎片对于所有人来说是个公共物品。
至于私人物品，大家只能一对一挪动。
“怪不得……”席暖阳喃喃道，“雅雅就是被自己的匕首刺死的。”
想必当时杀死她的，也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她。
平行世界的他们在还没有明白这一切真相的时候，必定就已经发现了取物规律。
若是那时候，平行世界的他们能停下来想一想，想一想为什么他们只能移动特定玩家的物品，或许他们就能早一步解开谜题了啊！
席暖阳红着眼眶，垂下了头。
这边，夏景得到答案，给所有人扔了一根柴，示意他们捡起来。
捡起来，即代表物品有了归属。
夏景说道：“现在，其余四个平行世界的你们请听好。在你们的世界里，雷暴已经发生过的，请画下你们的世界编号。”
夏景的一个个步骤逐渐为所有人描绘出了一条思路。
大家聚精会神起来。
很快，黎棉、席暖阳、宋仰和陆尘飞手中的柴动了动，分别画下“2”“3”“4”“5”。
孙乾反应过来，道：“所有世界都已经发生过雷暴。”
夏景颔首，速度很快地进行着后面的程序：“接下来，已经发生过虫灾的世界请画下编号。”
这次是“3”和“5”。
“已经下过大雪的世界请画下编号。”
这次是“2”和“4”。
“已经火山爆发的世界请画下编号。”
无人应答。
陆尘飞立刻明白过来，叫道：“每个世界里灾难发生的顺序是不一样的！”
这就和五个世界当中他们每个分身开眼的早晚顺序也不一致一样，从登入副本至现在，每个世界的他们遭遇的事情都是不同的。
黎棉严肃道：“但是该发生的灾难都会发生。”
所以——
夏景看向费笙箫，说道：“昨天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我们并不需要‘诱导’火山爆发。”
“因为只要有火山这个要素存在，它就一定会爆发，只是每个世界里这座火山爆发的时机早晚问题。”
“而火山一旦爆发，不论我们能否使用道具渡过一劫，对于这个副本而言，都是世界毁灭。”
大家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个副本虽然有着无边无际的海，但真正的地图说到底就集中在一座小小的岛上。
火山一旦爆发，这座岛怎么可能还存活得下来。
再接下去，火山灰蔓延，气候变化，副本世界内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生物能够继续存活，“世界”自然也就相当于死亡。
宋仰昨天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说道：“问题也出在了这里，如果不论如何，主怪都会自毁，那么难道玩家只要随便找个世界进行合体，剩余时间用来等待通关就可以了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有人的表情纷纷严肃起来。
“这个副本最难的一关，或许就在这里。”
“——这五个世界里，很可能只有一个真理世界，也就是主怪世界。只有在主怪世界当中，玩家才能获得离开副本的通道。”
话音落地，山洞内静了一秒，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深思当中。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所有人一惊，与此同时，他们听到了山洞外头“隆隆隆”的响声，像是闷雷一般。
费笙箫不安起来：“这是什么动静？地震了？”
夏景和宋仰快步走到山洞口，拨开树枝，往那座火山方向眺望而去。
外头的大雪早已停息，空气中漂浮着的飞絮被这场大雪清理掉了不少。
他们并不知道现实中火山爆发会是什么模样，充满恶意的副本世界为了恫吓玩家杀死玩家，亦向来不可能完全遵循现实世界的规律。
笑脸城副本会将一切夸张化、扭曲化。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能清楚看到，火山口那儿冒出来的烟比之前浓了许多，粗壮了许多。
火山可能真的快要爆发了！
陆尘飞快步走过来，跟着看了眼，蹙眉道：“怎么说，我们是先把五个世界里的直升飞机碎片都拿过来拼凑完整，离开海岛，还是？”
宋仰冷静道：“从火山爆发到世界毁灭应该会有一定过程，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过程会有多久，如果在时间抵达之前也没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我们应该就算死亡了。”
大家脸色一变。
虽然分身消失至只剩两个的玩家才会被打上×，变相被判定为死亡，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随便消耗掉分身。
躲避灾难终究不是个法子，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找出真理世界才行！
夏景垂眸思索了下，回过身，对着山洞内的四双眼睛说道：“你们那边也已经出现火山爆发征兆的，请动一下柴。”
没有动静，这四双眼睛面面相觑。
——目前只有他们这个世界即将火山爆发。
江叔叶想到了什么，飞快道：“真理世界会第一个进行自我毁灭吗？”
一般来讲，主怪不可能会死在副怪之前吧！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去思考，那他们这个世界就不可能是主怪，他们没必要再在这里纠缠下去，直接奔赴其他世界不就行了吗？
宋仰摇头道：“不能用想当然的逻辑去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真理世界，一旦离开，我们就没办法再回来了。我们必须得进行验证。”
孙乾：“怎么个验证法？”
费笙箫吞咽了下口水，紧张道：“主怪世界和副怪世界的差异是不是就是真世界和假世界的差异？如果是假世界，那么我们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才对！”
可这蛛丝马迹又会是什么？
他们脚下的地面骤然震动加剧，所有人心中咯噔一声！
他们几乎站不稳，随着“轰”的一道几乎要让他们耳聋的爆炸声响起，远处的火山朝着天空喷射出了岩浆与浓烟，闪电劈了下来！
有那么一两秒，所有人的耳朵边都是“嗡嗡嗡”的耳鸣，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费笙箫和席暖阳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这座火山的喷发威力十足，直接在空中形成了一朵乌压压的蘑菇云，火焰弹一般的喷射物朝着丛林的方向砸来，在空中画出了一道道黑烟。
明亮炽热的岩浆开始顺着火山口流淌，狂风袭来，天开始被浓烟覆盖，光线迅速被抽离！
这里的所有人何曾见过火山喷发的景象，更何况还是被副本世界恶意扭曲过的火山喷发。
他们一时之间被骇住了，可很快，山洞开始塌陷，他们不得不冲出山洞！
离开山洞的一瞬间，山洞就被碎裂滚落的石头给堵住，同时，他们身后的山上还有无数碎石在滚落，再晚一秒他们就会被埋在里面！
脚下的地面不断震动，空中的喷射物朝着他们直直投来！
宋仰沉下脸扔出一件道具，道具与喷射物相撞，在空中发生了爆炸，他们俯下身，躲过了这一波！
黎棉喊道：“不行了，我们得赶紧做决定，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真世界，还是假世界？！
他们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几乎所有人都在防御火山喷射物的袭击，夏景站稳身体后，眯起眼环视四周。
狂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与衣角，鼻间充斥着刺鼻的气味，远处的海浪高高卷起，从四面八方袭向这座海岛，意图将它吞没。
来自其余四个平行世界的眼睛焦灼地望着他们。
忽然，夏景眸光微转。
他转过身，对着孙乾道：“最开始登录副本的时候，你用异能观察过这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成球体的，对吗？”
孙乾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道：“我的异能没有厉害到可以环绕地球一周，没办法判断这个问题，我能看到的就是……平面一样的海。”
说到这里，孙乾似乎发现了不对劲，蹙眉道：“等等，好像真的完全是平面，我的视线在穿梭过程中没有发生一丁点的角度变化。”
宋仰挡开了一团喷射物，沉声道：“你可以对比你平时在现实世界中使用异能时的感觉，和你在这个世界使用异能，感觉是一样的吗？”
孙乾飞快思索了下，这次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确定，确实不一样，我在现实世界里远眺是能感受到视线弧度的！”
听到这里，其余人都意识到了什么。
想要分辨真世界与假世界，他们自然需要一条基准。
而“真”的基准，是什么？
不用多想，那必然是现实世界。
最接近现实世界的，才是真理世界。
那么，“平面”与“球体”很可能就是他们用来识别真假世界的关键一点！
思及此，夏景立刻对着空中那四双眼睛道：“如果你们世界中的孙乾也已经验证过，但答案与我们不同，那就用视线扯一下这个世界的你们的衣角！”
“世界”会将他们话语中的人名屏蔽，会将他们的外貌改变。
但在熟悉这个副本的规则之后，通过记忆每个人的眼睛形状、通过读唇，亦或者通过语境，这些眼睛也都已经能听懂话，分清楚人。
下一秒，陆尘飞喊道：“我的被扯了！”
孙乾他们一喜，他们找到真理世界了？！
可紧接着，令人错愕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了。
黎棉喊了句：“我的也被扯了！”
江叔叶：“我也是！”
费笙箫：“我也被扯了！”
孙乾吃惊道：“这是什么意思？其余四个世界的我验证出来的世界形状全都是球体？真理世界有四个？！”
陆尘飞被晃得站都已经站不稳，他想了想，咬牙道：“不，这代表我们要判定真理世界需要不止一条线索！仅仅是‘平面或球体’只能替我们做排除法，排除掉我们现在这个世界！”
“真是操蛋，”陆尘飞喘了口气，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一个世界？！”
他偏过头，几乎要用吼的才能让其余人听见声音。
“哪一个都行，先离开这里吧，”夏景迅速做出判断，对着四双眼睛道，“2号世界的人请回去通知全员，把我们带去你们的世界，直升飞机碎片也带走。”
语罢，夏景又抬起手臂，指向席暖阳，口齿清楚地下指令：“她的分身只剩下了一个，请对应世界的人也回去通知她，把我们这个世界的她带走。”
不管有没有意义，先让仅剩下的两个席暖阳合体再说。
时间紧凑，听了夏景的话，四双眼睛立即消失。
下一秒，八双眼睛齐齐出现在了他们四周。
八双眼睛形状各异，高低不同，视线各自定在了这个世界的他们身上。
而这个世界的他们亦齐齐定住身形，绷紧身体，做好了准备。
在火山第二次喷发，岩浆如瀑布般从高空朝他们喷洒而来的瞬间，夏景他们只觉得像是一头钻入了抽水马桶一般，头顶上方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他们眼前一黑，全都失去了意识！
第88章 眼之岛（九）
与分身合二为一的感觉，很难形容。
有点像是径直沉入了海底，他们能感受到被海水包裹的那种凉意，随后逐渐被海水浸润。
大脑活动停止，思维停滞，整个人陷入到了混沌的状态之中，像是能彻底这般沉睡过去……
……可也就在即将与海水真正融为一体的那一刻，他们又猛地被捞起，破水而出。
那种一瞬间重新得以呼吸的感觉，让所有人齐齐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
此时，他们已经重新身处在静悄悄的山洞当中。
所有人都急促呼吸着，僵着身体，直直瞪着彼此。
火堆里头的树枝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山洞口堆叠着枝叶，遮挡着外头积雪消融带来的寒气。
外头天光大亮，宁静祥和。
山洞没有坍塌，火山没有爆发。
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宋仰和夏景裹着毛毯坐在角落，黎棉、费笙箫和陆尘飞离火堆最近，孙乾是立着的姿态，一副很紧张，肌肉紧绷的模样。
江叔叶在，席暖阳也在——她的另一个分身恰好就是在这个世界。
甚至连金雅雅也还在——这个世界的她还活着，她曲着双膝，沉默地靠在山壁前。
而宋仰脑门上的“1”已经消失了，陆尘飞自己倒是大脑门上顶了个歪歪扭扭的“2”。
——这里已经是2号世界！
陆尘飞回过神后就跳了起来，爆出一句：“我两个世界的记忆合并了，你们呢？！”
其余人立即站起身点头。
他们都一样，两个世界的记忆合并了！
这个世界的他们同样是一登入副本就出现在了沙滩上。
发现直升飞机碎片、孙乾用异能观察副本、遭遇雷暴等等过程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发展是从当天晚上开始的。
当时大家正在聊天，宋仰正在说起前两次参与四星副本的经历。
罗酒一边听，一边给自己滴上眼药水。
然后他闭上眼，忽然就僵住不动了。
直到大家发现不对劲，停下话语，他猛然睁开眼，指着孙乾斜对角丛林里的那一片黑暗，呼吸急促地说：“刚刚我一闭上眼，视角好像就出现在了那个方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灵魂出窍了一样，但是我看到的不是你们，而是另外一批陌生的玩家！”
所有人听到这番话都感到愕然。
与此同时，他们发现他们各自的手臂上出现了五颗空星五角星。
罗酒的开眼，似乎象征着某种游戏的正式开启。
夏景思忖片刻，问罗酒有没有听到那些“陌生玩家”在聊什么。
罗酒摇头说他离得有点远，没听清楚。
当时他再闭上眼，也已经看不到那番景象了，可能是眼睛还没完全恢复。
经过一番讨论，他觉得平行世界那些“陌生人”就是怪物，是他们必须杀死的目标。
夏景和宋仰他们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尤其是第二天，金雅雅手臂上的五角星莫名其妙消失了一颗——那大概正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金雅雅杀死1号世界金雅雅的时候。
一切就显得更加怪异。
但罗酒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
他觉得在这个副本里，他们或许是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开，但他的大方向肯定没错。
然后他不听劝告，再次观察平行世界。
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
当他发出哀嚎时，他的双眼已然只剩下血洞，随后他轰然倒地，手臂上的五角星也全部消失。
……
如今看来，在每个世界里，一旦有玩家开眼，或者他们的世界第一次被平行世界的分身观察，五角星就会正式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玩家手臂上。
“眼”的出现，标榜着杀戮游戏的正式开始。
1号世界里，孙乾在第一晚感受到的那道来自黑暗丛林的视线，就是当时2号世界罗酒的视线。
第二天罗酒刺瞎的那双眼睛，也是2号世界罗酒的双眼。
2号世界的他们开眼比他们1号世界的人早许多，对于眼睛的“使用规律”，也摸得比他们清楚。
比如他们知道，刚开眼的玩家，观察能力会非常不稳定。
即使能力稳定了，在观察平行世界时，眼睛于平行世界里出现的位置也是随机的。
尽管大部分时候都会出现在对应分身周围，但有时候会出现在角落，那就不太容易被注意到，比较隐蔽。
有时候会直接出现在平行世界的分身面前，那么立即就会被当成靶子。
这就是风险。
可当时，或是因为深信只有杀死平行世界的“怪物”才能通关，或是因为想要搞明白这个副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金雅雅、席暖阳他们满心急切，自然也就没有听宋仰与夏景的劝告，开眼后就一通混战。
直到昨天晚上，她们两人手臂上的五角星齐齐消至只剩两颗，画上了一个黑色的“×”，她们才意识到，她们可能掉进了怪物的圈套。
——其他平行世界发生的故事，大概也不外乎如此。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向角落里的金雅雅。
这个世界的她，双腿亦是木枝状。
或许是已经清楚自己没有离开副本的可能，她的情绪比起刚登入副本那会儿低落了很多。
她只沉默地坐在角落听他们说话。
而他们其余所有人，手臂上的五角星都发生了变化。
夏景抬起手臂。
他的五颗五角星里，其中有两颗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轻声道：“分身合体，五角星就会变黑。”
他又放下手臂，打量宋仰：“透明感好像已经消除一些了。”
这会儿大家都开了眼，视野清晰不少，仔细观察就能够注意到夏景所说的“透明感”的变化。
他们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只要继续合体下去，他们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自己。
宋仰打开全息小屏看了眼时间。
黎棉则起身走到山洞口，拨开树枝眺望一眼，道：“这个世界的火山暂时还没有要爆发的迹象。”
费笙箫连忙道：“我们是不是得赶紧找线索验证这个世界的真假了？”
就在这时，江叔叶上前一步道：“等等。”
大家朝他看去，他哑声道：“我想问问，暖阳他们……会如何？”
和依旧是两颗空星的金雅雅不同，席暖阳的手臂上现在是两颗黑色五角星。
但无济于事，那两颗五角星的最右边，依旧画着一个黑色的×。
她垂着头，默然无声。
宋仰顿了顿，说道：“剩余三个世界里没有她的分身了，她只能——”
止步于此。
虽然已经预想到答案，但亲耳听到时，江叔叶依旧僵了僵，眼眶红了起来。
他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痛苦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如果五角星消失三颗，玩家就没办法再离开副本，那副本为什么不最开始就把五角星数量设置成三颗？为什么还要留下两颗的额度？”
那两颗五角星就像是吊着他们夫妻的一根稻草，徒留给他们一丝希望，事实却偏又要残忍地告诉他们，那根稻草根本不足以帮他将席暖阳拽上悬崖！
这是在故意愚弄他们，想要看他们痛苦挣扎吗？！
夏景平静地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副本这样设置的本意就是为了促使玩家以最大的程度互相厮杀，让更多的玩家被永远留在副本当中。”
江叔叶愕然地看着他。
宋仰吐出一口气，道：“把玩家的死亡线设置为3，是因为这个数量其实很容易达到。把玩家的心里预期提升到5，是为了在最开始就刺激玩家放开手脚厮杀。”
每个人5个人头，总共50个人头，他们面对的却是40只“怪物”，在这种情况下，玩家之间自然而然会形成竞争氛围。
所有人都将不再互相信任，甚至为了求生，玩家再也没有余裕去冷静思考这些设置背后的意义，只会头脑发热地不停杀杀杀。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
他们轻易地取得了3个人头，他们亦轻易地失去了离开副本的机会。
江叔叶浑身颤抖起来。
席暖阳动了动。
她扯了扯丈夫的衣角，低声道：“叔叶，别管我了，走到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而且我们在下定决心踏入这个副本之前，不就已经做好了出不来的准备吗？”
四星副本没有那么简单，他们都清楚。
从进入这个副本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始终保持着不安、警惕、急切与焦虑。
在过去的游戏当中，这些情绪会不断地激发他们往前跑，往前跑。
他们从不为副本游戏中的难关而气馁，该上就上，再痛苦的时刻也能咬牙挺过去。
他们始终坚信这种情绪是推动他们通关副本的良药。
然而到了四星副本当中，他们没有意识到，不安加倍了，警惕加倍了，急切加倍了，焦虑加倍了。
而这种情绪一旦加倍，就会成为他们的致命一击。
……
席暖阳在经过一个晚上之后，其实已经想通。
笑脸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有多少玩家能够在这里无往不胜？
很少，真的太少了。
她已经比许多玩家多走了很长一段路，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
她哑声道：“你不要为了我动什么傻念头，抓紧时间和宋仰他们一起找线索，赶紧离开这里吧。”
江叔叶的眼睛血红，不愿回应这句话。
山洞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沉重，大家没有说话。
夏景无声看了两人一会儿，目光扫过席暖阳手臂上的黑色五角星，忽然说道：“玩家被副本判定为死亡，但本身还未身死，在这种状态下，玩家是人，又非人。”
所有人一怔。
夏景若有所思道：“如果空间袋还可以收物，也许你可以试试把她收进空间袋里。”
大家吃了一惊。
把席暖阳收进空间袋？！
宋仰反应过来，思索道：“玩家是人又非人，很有可能已经转化成了npc或者怪物的状态。”
这二者都是有可能的。
活体状态下，人类无法被装进空间袋中，npc也不行，但怪物可以。
如果空间袋还可以使用，那他们就能验证这一点了！
江叔叶的眼中焕发出了光芒，席暖阳和金雅雅也不由坐直了身体，可下一秒，他们又齐齐僵住。
——可偏偏在这个副本世界里，空间袋根本无法再收物！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宋仰对江叔叶说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让平行世界的分身试试看能不能用视线把席暖阳一起带走吧。”
“如果能带着她一路走到真理世界，那么也许你也能带着她一起退出副本。”
从今以后，席暖阳无法再作为人类生存，无法再回到现实世界，但她或许还能在笑脸城里，和江叔叶在一起。
这是一个前路未知的方法，但也是他们唯一能尝试的方法。
江叔叶就像是一个沙漠中走投无路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他连连点头，红着眼眶道：“我知道了，我们会试试的，谢谢你们！”
有了宋仰和夏景这番话，金雅雅也终于打起了一些精神。
陆尘飞见他们这里已经结束，道：“那么我们赶紧找一下能够验证这个世界真假的线索吧。”
孙乾却再次打断，哑声道：“等等，我也想问一下，如果玩家消掉三颗五角星就会被判定死亡，那么要黑几颗星才能离开副本？”
孙乾的手臂展开着，所有人看了过去。
他虽然亦黑了两颗五角星，但他总共只有四颗五角星，已经没法达成五颗全黑。
孙乾也是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宋仰说道：“我的推测是，同样只需要三颗就可以。”
孙乾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我们抓紧时间吧。”
2号世界是个球体，这是2号世界的孙乾已然验证过的事情。
那么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线索可以用来帮助他们判断世界的真假？
这无异于空想，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
他们决定踏出山洞，去丛林里找找答案。
因为还要移动位置，所以他们让其余三个世界的人先别过来，等到他们有确切答案了再进行通知。
外头的积雪非常厚，积雪消融时最是寒冷，刚一出去，费笙箫就打了个哆嗦。
宋仰把毛毯紧紧裹在了夏景身上，一行人步履匆匆穿梭在丛林当中，仔细观察四周。
走了一会儿，陆尘飞就蹙眉道：“不行啊，我觉得这样下去我们什么都找不到。”
金雅雅出声道：“你们发现的第一条线索是副本世界的形状，那么其他线索会不会也是这一类的？”
“可还有什么物体的形状能用来让我们判断？雪花的形状？水滴的形状？”
大家又是一阵眉头紧皱的思索。
走了一段路，金雅雅面露不适，停了下来，扶住了一棵树。
她喘着气，抬起腿，木枝状双腿的终端横截面又一次被磨出了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孙乾沉默片刻，走过去道：“要不我背着你走吧。”
金雅雅有些讶异，像是没想到孙乾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
孙乾有些尴尬。
他在这个副本里曾一时被冲昏头脑，不信任同伴，质疑同伴。
如果当时事态再严重下去，那么拔刀相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然而被现实敲醒大脑之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有一点很讽刺。
其实不论是在哪个副本当中，笑脸城都一直在诱导玩家互相厮杀。
这个鬼地方道貌岸然地声称不允许玩家杀死彼此，但人头分的存在，就像是悬在狗眼前的一块肉，勾着所有玩家的心脏。
人头分让他们垂涎彼此，让他们忌惮彼此。
可许多人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都充分验证了，不信任、冒失、敌意与贪婪，这一切念头与行径最终都会回馈到玩家自己的身上。
齐心协力一起通关副本，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诚然，没有了人头分，一万积分就显得遥遥无期。
可一旦走错路，那“离开笑脸城”就不是遥遥无期的事，而是再也不可能发生的事。
仔细想想，若是玩家们哪一天终于获得了对抗笑脸城的力量，他们也需要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成功摧毁这里，不是吗？
宋仰他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他这三十多岁的人竟然还会想不明白。
孙乾为自己感到羞愧。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法扭转，那他也只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量帮助同伴，出一份力，也好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金雅雅咬唇道：“这样太拖累你们了，而且我也已经被认定死亡……”
孙乾道：“宋仰不是说了，我们还能试试把你们一起带离副本的吗？如果真的能实现，那么你好歹还能在笑脸城里活下去。”
“你会跟着我们一起出来找线索，也是还不想放弃吧。”
“上来吧，我力气大，背一个你不碍事。”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孙乾在金雅雅面前蹲下身。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高大强壮的男子，只要他沉下心来，就能给予别人安全感。
金雅雅迟疑片刻，低声说了句“谢谢”。
可就在她站直身体的那一刻，一旁覆盖在草丛堆上的落雪忽然往下滑落。
费笙箫眼尖看到了什么，头皮一麻，尖声道：“小心！”
所有人倏地转头，齐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里根本不是什么草丛堆，那是一个泥土堆成的巢穴，里头竟是密密麻麻的飞蛾！
所有人脸色一变！
或许是嗅到了血腥味，这些飞蛾齐齐苏醒了过来。
在孙乾和金雅雅瞳孔紧缩，掏出道具的瞬间，这些飞蛾朝两人飞扑过去，虫潮竟瞬息之间就将两人吞没！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费笙箫和席暖阳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宋仰和陆尘飞他们飞快拿出了道具，可还不待他们行动，被埋在飞蛾堆之下的孙乾就发出了怒吼！
“砰”的一声，飞蛾堆被炸开了一个破口，就像是喷泉一样往上腾了腾！
与此同时，孙乾和金雅雅四周的雪堆也彻底被炸开。
然而右边那小山堆一样的积雪底下暴露出来的，却是一个更大的巢穴——
瞬间，所有人呼吸一滞，僵住了身体。
这个地方竟然是吸血蛾子的大本营。
那些飞蛾原本全体聚集在巢穴里一动不动。
巢穴被炸开之后，剧烈的震荡与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让它们全体苏醒了过来，爬动、飞舞。
它们沙沙沙舞动起翅膀，循着气味，浪一般迅速朝他们涌来！
这个量，已经不是普通的道具能够应对的！
转眼之间，孙乾与金雅雅目眦欲裂，转身欲逃，却重新被埋住，发出了惨叫，惨叫声亦很快被淹没。
所有人都拿出武器开始应对！
宋仰咬牙与这些虫子纠缠片刻，终于找到空隙，朝孙乾和金雅雅的方向砸下去了一颗火弹！
火弹瞬间清掉了大量飞蛾，可就这么会儿功夫——
虫堆底下暴露出来的那两人已经一动不动。
他们大睁着双眼，保持着狰狞的表情，虫子在他们的嘴里进进出出，他们luo露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咬孔洞！
两人手臂上的五角星，也已经消失了。
“不行，他们已经死了！”陆尘飞沉着脸，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费笙箫红着眼睛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他们开始转移，然而这些飞蛾几乎算得上是纠缠不休，他们很快就在重重包围中失去了方向，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陆尘飞扭头吼道：“你们手头上都还有能用的防护道具吗？”
江叔叶和席暖阳背对背砍杀着飞蛾，喊道：“我们手头上只剩下两个防护道具了，虽然风险有点大，但要用也不是不可以！”
黎棉大声道：“我们也只剩下一个防护道具，使用的话有一定风险！”
陆尘飞挥舞火把烧死了成片的飞蛾：“那怎么说，是用还是离开？！”
费笙箫吸了吸鼻子，提起精神道：“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理世界我们还不知道啊，怎么离开？”
夏景冷静地驱散接近他的飞蛾，在其余人高高低低的喊声当中飞快转动眼眸，将周围的一切纳入眼底，大脑飞速转动。
到底还有什么能够用来帮助他们验证世界的真假？
沙沙沙的恐怖声音在耳边作响，飞蛾密密麻麻包裹着他们，让他们眼花缭乱。
一时之间，好似连视野都发生了扭曲。
视野……
空间。
夏景想到了什么，他后退一步，靠上了宋仰的背，道：“宋仰，你有带多余的空间袋吗？”
宋仰在喘气之余飞快道：“有。”
自从他为了夏景开始到处收集怪物躯块之后，他总是随身带着三个以上的空间袋。
宋仰思绪一转，很快明白了夏景的意思，道：“我让其余三个世界的分身跟我一起验证！”
语罢，他闭上眼。
下一秒，三双桃花眼齐齐出现在了他们周身。
宋仰沉声对着三双眼睛说道：“把备用空间袋拿一个出来，炸了！”
那三双眼睛顿时消失。
宋仰自己已经将一个备用空间袋取出，朝远处扔了出去，又拿出一枚火弹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火弹与空间袋相撞，熊熊火焰瞬间于半空中窜起，空间袋化作灰烬。
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看到——
在空间袋消失的一瞬间，其周围的空间发生了扭曲，扭曲的画面之中，竟有黑白马赛克伴随着一串串代码一样的字符一闪而过！
陆尘飞一惊：“这是炸出了什么玩意儿？！”
费笙箫睁大眼睛道：“这我在电影里看到过，这说明我们这个世界是代码敲出来的虚拟世界对不对？！”
很快，三双眼睛再次出现。
其余三个世界的人同样验证完毕，回到了他们这边，只是这一次他们派来的就不是宋仰了——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还能留有一次观察机会，他们必须轮换着“观察”。
宋仰语速飞快地说：“没炸出代码的，扯一下衣角！”
江叔叶：“我被扯了两次！”
黎棉：“我也被扯了！”
——只有他们这一个世界炸空间袋炸出了代码，其余世界都没！
答案已经非常明确。
夏景扔下一句话：“我们去3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