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安静, 干涸得甚至侦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仿佛因为没有的得到充足的营养早已死亡。
“这……应该就是这个生态区正在孕育的幼种吧?这个地方没有足够的食物,除非它以因迪拉为食, 或者由因迪拉替它狩猎供奉养分,否则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下矿场, 它注定枯萎啊。”技术员不解地说。
指挥官向中心城灰塔汇报了这个情况, 考虑到这个矿场的重要性, 中心城研究决定要将这个卵尽快清除。
一旦它孵化出来,就会把整个矿场当成它的巢穴, 这个矿场就彻底失去了。
指挥官向融合者下达了命令——清除这颗卵,收回矿区。
其他融合者们侧着脸,倾听着耳机的声音,彼此交换了一个“谨慎小心”的眼神。
只有洛轻云垂着眼, 目光仿佛渗透进了地下五百米。
“洛轻云, 打不过就跑,明白吗?”杨峻的声音在洛轻云的耳畔响起。
通讯官再次警告:“监察员杨峻,你如果再向战斗人员传输消极信息,我们会申请将你革除出监察员序列!”
“好好好!积极战斗!夺回矿场!”杨峻义正严辞地说。
洛轻云没有回答任何一句话,仿佛对杨峻的嘱咐根本不在意。他跟在其他融合者的身后,进入了矿场深处。
越是向下,空气就越是稀薄, 属于因迪拉的臭味就越是浓重。
如果是谈墨来这种鬼地方, 绝对是要戴氧气面罩,回去之后不仅要生物消毒而且还要管黄丽丽要最香的沐浴露把自己洗上十几二十遍。
因迪拉的袭击越来越密集,有几个融合者还受了伤,一头因迪拉拖着残缺的身体,还想要用尾巴横扫洛轻云的腿, 洛轻云侧过了脸,视若无物地从它的尾巴上踩过去,接着踩爆了它的脑袋。
“啪——”地一声,谈墨的肩膀下意识颤了一下。
他无法克制自己走在洛轻云的身边,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表情,其他的融合者脸上是紧绷的神色,而他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谈墨皱着眉头越靠越近,想要从洛轻云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丁点对这个任务的慎重甚至于对那颗卵的犹豫恐惧,但是那些都没有。谈墨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洛轻云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折在这里。
又是一路的厮杀,他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卵的附近。
谈墨也是第一次见到因迪拉种子的卵,明明是隐没在黑暗的角落里,它却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就像一颗巨大的心脏,随时会跃动起来。
守护在卵周围的因迪拉开始了殊死搏斗,它们的攻击更为迅猛,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意味。
洛轻云手起刀落,割开因迪拉的脖子,扯断它们的尾巴,经过了半个小时的殊死搏斗,这些因迪拉终于都被干掉了。
融合者们也是精疲力尽,沉重的呼吸声在这个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响起,胸膛起伏着,汗水淋漓,伤员们迅速地处理自己的伤口。
卵的外壳很硬,他们决定先敲开一个口子,然后直接将药凝弹打进去,把那个幼种凝固在卵里。
谈墨四下环顾这个地方,总觉得有什么让自己深深不安。满地狼藉,都是因迪拉的尸体,竟然有一种即将迈入地狱的不安感。
洛轻云侧过脸,手指点在耳畔的通信器上:“只有卵,却没有见到卵的主人。”
谈墨心头一震,没错,就是这里不对劲!明明有这么多的因迪拉在护卫着这颗卵,那么驾驭这些因迪拉的开普勒生物在哪里?没有种子,因迪拉是不会拼了命地保护幼种的!
“那就趁着种子不在这里,赶紧把幼种处理掉。”指挥官沉冷的声音响起。
两名融合者已经带着设备准备给卵钻孔了,而洛轻云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举着枪戒备,他反而取出了自己的营养剂,全部打进了身体里。
谈墨眯着眼睛,他给自己打进去的营养剂接近一周的用量,洛轻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咔哒”一声,那个坚硬的卵被钻出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当另一个融合者准备注射药凝剂的时候,卵的内部一只眼睛竟然凑到了洞口,眨了眨!
谈墨下意识向后一退,卵里面的东西醒了!那个负责注射的融合者当机立断将药剂打了进去。
但是喷口却被堵住了,药剂无法被注入,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从那个小巧的洞口开始,裂缝越来越大,向着各个方向延伸。
——那家伙就要出来了。
“噼啪——”的声响在黑暗中就像一把刀刃劈开所有人的神经,所有人拼了命地朝着卵的方向射击,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蹿了出来,速度极快,枪口从卵移向头顶上方,那东西窜来窜去,形如鬼魅。
这绝对不是因迪拉……至少不是普通的因迪拉!
但无论怎样,都无法命中那家伙,恐慌在融合者之中开始蔓延。
谈墨咬紧了牙关,要是老高在这里就好了,以他的能力说不定就能捕捉到这头怪物了!
它盘旋着从天儿降,猛地将一名融合者扑倒,所有人为了救他开始拼命地射击,而那头怪物的尾部忽然像伞一样打开,化作无数的丝线,而这些丝线迅速刺穿了那名融合者的身体,在他的皮肤中延伸,分离成无数更加细密的丝线,渗透进他的血管。
“啊——啊——”痛苦的叫喊声在矿场中回荡。
指挥官的声音传来:“发生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卵里面的生物出来了吗?”
但战斗相当激烈,他们都想要打断怪物的那些丝线,否则那名融合者就要死了。
谈墨看向那枚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的卵壳,赫然发觉在卵壳的下方竟然有两具开普勒生物的遗骸,谈墨走近了蹲下来,眼睛一震,这哪里是因迪拉!这明明是比因迪拉要高等好几个级别的开普勒生物——缇丰。
而那些丝线就是缇丰的消化器官,它会进入猎物的体内,吸干猎物的开普勒能量。
这种开普勒生物唯我独尊,一旦被生下来,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会放过,而那两具开普勒生物的遗骸,就是它的父母。
又有一名融合者被捕获,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普通的硅弹就算打进了缇丰厚实的外皮也没办法伤到它的内脏。他们不得不使用小范围的药剂凝弹。
“砰砰砰——”
药凝弹的凝固速度追不上缇丰的速度,而且它就像示威一样将快要被吸干的融合者扔过去,对方半边身体被凝固了,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缇丰的尾巴甩过,将凝固的部分拍碎了,而那个融合者就这样死了。
谈墨周身都是冷汗,他和开普勒生物近战的机会很少,融合者们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大部分融合者都只是行动和身体的强度高于普通人类,并不像高炙或者李哲枫那样有特殊的开普勒能力。
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超过了谈墨的想象。
这头缇丰吸取了两个融合者的开普勒能量之后,速度更快了。
通过任务记录仪了解到现场情况的指挥官只能忍痛下令:“不能让它越长越大!这个矿场对我们很重要!请大家背水一战!”
这应该是中心城下达的死命令了。
洛轻云一跃而起,踩在了某个融合者的肩头借力,速度极快地袭向缇丰。
不只是其他融合者,就连谈墨看到这一幕都惊住了。洛轻云的脸上毫无表情,如同杀神。
而缇丰面对他的突袭,消化触丝的反应就像慢了一拍,竟然都没有击中他。
洛轻云的战术刀扎在缇丰耳侧的缝隙里,一个翻身竟然来到了它的身上,对着它的头顶提枪狂扫。
缇丰咆哮着,消化触丝向着骑在自己身上的洛轻云而去,就像一张网。可是明显的缇丰的速度又慢了,洛轻云顺着它的背脊向后滑落下去,他仰面朝着缇丰的腹部又是一枪。
这给其他融合者的气势极大的鼓励,他们一拥而上。
洛轻云从缇丰的身上掉了下来,他的身体散发出微微的蓝色荧光,他在使用自己的开普勒能力。
其中一个融合者将洛轻云扶了起来,开口道:“是你让缇丰慢下来的吧?你的开普勒能力到底是什么?”
洛轻云只回答说:“我需要营养剂。”
他的开普勒能量在极速消耗,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营养剂给了他。
但是这时候又有一个融合者被缇丰捕获了,洛轻云皱着眉头似乎非常地用力,有人朝着缇丰喷出药剂,但药剂无法在缇丰面前达到有效的封闭浓度,随着这个融合者的开普勒能量被吸干,洛轻云更加无法抵抗了,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单膝跪了下来。
之前给他扔过营养剂的队友将其他牺牲队友的营养剂拽了下来,扔给了洛轻云,“赶紧用——”
这个时候,洛轻云的耳边响起杨峻的声音:“四个方向的监察员已到位,想办法把它从矿井里引出来!”
剩下的人精神一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不是和这玩意儿拼命,当然更好。
大家迅速撤离,果然尝到甜头的缇丰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哐哐哐地追了上来。
只是每当它要扑倒队友的时候,就会鬼使神差地慢一拍,大家心照不宣,这应该是洛轻云的能力。
而洛轻云的临界值正在急速上升,耳边传来杨峻的警告,“大侄子,悠着点!你到百分之八十了!”
其他的融合者路过洛轻云的时候,顺手就把营养剂扎进他的体内,确保他的能量供给,缇丰逐渐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队友们纷纷拽住绳索上去,那个给洛轻云扔过营养剂的队友被缇丰缠住了腿,眼见着就要被拽过去,洛轻云拽着绳索挥过战术刀,把缇丰的消化触丝给割断了。
“上去!”洛轻云拽住那名队友的手,向上一甩,对方拽住了绳索,踩着洛轻云的肩膀上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缇丰忽然吐出了大量触丝,就像最后的挣扎,几乎遍布整个通道。
洛轻云迅速向上,但是来不及了,整个人都被包裹住了,缇丰将他猛地向下拖,就连盘旋在半空中的飞行器都被绳索拽到一阵剧烈震荡。
“洛轻云——”队友的呼喊声传来。
但是飞行器断开了绳索,洛轻云就这样被缇丰拽了下去。
谈墨愣在那里,他知道指挥官的决定没有错,因为缇丰吸取了洛轻云的开普勒能量之后,很可能会把整艘飞行器都拽下去,那就全军覆没了。
但是……他为了任务、为了队友坚持到最后,结局就是这样被抛弃吗?
可是谈墨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轻云全身覆盖着触丝,战术刀扎进铁壁里,抵抗挣扎。
那些触丝没入了他的皮肤,进入他的肌肉骨骼,纠缠上他的脊椎,直接摄取他的开普勒能量。
洛轻云周身都是淡蓝色荧光,他的开普勒值在继续上升。
“洛轻云!洛轻云你还活着吗?你听着,无论如何你都要出来!你只要爬出来我们就有机会,明白吗?”杨峻的声音在洛轻云的耳边响起。
这是谈墨第一次看到他拼尽全力的样子,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手臂的血管都暴了起来,他忍住剧痛,战术刀每一次扎进铁壁的声音都让人心惊胆战,谈墨生怕他忽然就掉了下去。
缇丰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不肯放弃他这个难得一见的优质猎物。
同伴上去汇报了情况,如果洛轻云不能活着挣脱缇丰,就会给缇丰完全成熟的养分,那么以后更高阶的融合者来了也无法收复这里了。
洛轻云为了挣脱缇丰开普勒值一直在升高,杨峻不断呼唤着他的名字,每一秒都是濒临极限的煎熬。
他的牙关咯咯作响,以血肉之躯将缇丰拽了起来,向前爬去!
缇丰被拖拽着晃动着,洛轻云的脊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消化触丝给勒断。
谈墨的眼睛红了。
洛轻云就这样爬到了矿井的出口,当他的双手扒住矿井边缘的时候,头顶上飞行器的所有枪口都对准了他。
杨峻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洛轻云,再出来一点!我们看不到缇丰!”
洛轻云的身上拖拽着无数消化触丝,它们都被绷成了直线,洛轻云向地面倾斜着身体,每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缇丰终于被他拖出了矿井,这东西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再出来一点。”杨峻对他说。
谈墨不明白了,为什么还不开枪?如果是他守在杨峻的方向,已经可以瞄准缇丰的眼睛了!
洛轻云朝着杨峻的方向继续前行,身后的缇丰狰狞尖叫,想要退回井中。
四个方向的子弹同一时刻来袭!
药剂弹瞬间释放,氧气急速凝固。
洛轻云耳边的通信器里传来杨峻很轻也很沉重地一声“抱歉”。
谈墨这才明白,杨峻要洛轻云把缇丰给拽出来,不是为了救洛轻云,而是方便把缇丰凝固在矿井之外。
这是上级给杨峻的指令,他必须服从,这也是为了保证二十多个城市制造武器的原料……这是为了绝大多数人类的利益。
但对洛轻云来说,却极度残忍。
谈墨的喉咙哽住了,很疼。
缇丰的反应速度极快,它竟然拽着洛轻云一起,在空气完全凝固之前窜了出去!
暴怒的缇丰朝着杨峻的方向直冲而去,洛轻云再也无力抵抗,被它拖在地上,他想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但都没有用。
谈墨的心第一次纠了起来,这感觉和自己奉命去阻止高炙越界不同,谈墨心里怀抱着去拯救一个人的信念,而洛轻云不一样,他连自救都做不到了。
“砰——”
接连三个方向的子弹袭向缇丰,都是打进了它的皮肤却打不透它!
正常情况下杨峻应当撤离,但是他却在原处一动不动。
洛轻云用虚弱的声音说:“快走。”
谈墨知道,这是对杨峻说的。洛轻云没有记恨他和其他监察员一起朝自己射击药凝弹,服从命令是监察员的铁则。
但是杨峻却没有动,因为他的耳中是指挥官的吼声:“不能杀死缇丰就击毙他——不能让缇丰继续获取他的开普勒能量!他比其他融合者的开普勒能量更高!杨峻!”
但是杨峻迟迟没有动手,其他方向的监察员却开枪了。
“砰——”
缇丰将洛轻云甩了起来,他重重砸落,避开了子弹。
紧接着“砰——”另外两个方向的子弹来袭,洛轻云再度被缇丰高高甩起,这一次就算他不死,也要砸断脊椎了。
半空中的洛轻云露出了冷笑,在巨大的树影和日光之间一闪而过,就像谈墨看错了。
就在他即将砸落在地的时候,他忽然单手一撑,避开了要害,一把拽住了消化触丝,被缇丰拖行了数十米之后忽然拽住了它。
那些丝线绷得嗡嗡作响,它们要把洛轻云的脊椎都钩出来。
“你的开普勒值到百分之九十七了。”杨峻的声音传来。
洛轻云没有回答,周身蓝荧的光越来越明显,那些丝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一些裂开了,有一些还在洛轻云的体内。
谈墨还是不知道洛轻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还有戏,也许洛轻云能挣脱它!
“洛轻云,你的开普勒值到百分之九十八了。”杨峻再次提醒。
指挥官正在怒吼:“杨峻——他是高级融合者!他如果越界!和缇丰联合起来!不但我们任务失败而且他还会成为人类的敌人!”
杨峻微微吸了一口气,“轻云,百分之九十九了,不能再升高了。”
洛轻云扣住触丝,一把一把往回拽,缇丰嘶吼着挣扎着,竟然无法上前。开普勒值突破百分之九十九之后,他整个人就像能量爆走了一样。
谈墨终于明白在灰塔培训的时候,为什么教官会说融合者开普勒值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九十八的能量释放是两个量级。越高阶,这百分之一的能量差就越是天壤之别,自控的难度也就越大。
百分之九十九……基本可以判定为越界了,到达这个量级几乎没有融合者能够刹住车。
远处又是一枪袭来,目标是洛轻云的后脑。
这些人已经慌了,他们无法评估到底是吸取了大量开普勒能量的缇丰更危险,还是越界的洛轻云更致命。
子弹破风而来,谈墨看得心惊胆战——这些人对高阶融合者越界的恐惧已经取代了理智的判断了。
如果洛轻云真的无法自控,他就不会在这里竭尽所能地控制缇丰了啊!
洛轻云就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偏过头,刚好避开,子弹打在了缇丰的身上,缇丰扭动着。
这就像是一场拉锯战,缇丰在吸取洛轻云的能量,而洛轻云似乎用了什么能力阻止缇丰。
通信器里是杨峻沉重的呼吸,他的耳边是指挥官的咆哮,“他会越界!等到他越界了就是你的死期了杨峻!”
洛轻云忽然抬起了眼睛,他神色一凛,踩着缇丰的尾巴猛地骑到了缇丰的脑袋上,他拽紧了消化触丝,就像骑着一匹马,发狂的缇丰冲向了杨峻。
杨峻果断地开枪,虽然心绪已经乱了,但是他每一枪依旧精准,第一枪打中了缇丰的左眼,第二枪继续攻击缇丰的左眼,但是缇丰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在了缇丰的眼皮上,好不容易有了成效,但是缇丰距离他已经不到五十米了!
他不得不放弃狙击,改用手枪,但是手枪根本不是缇丰的对手,眼见着缇丰的触丝就要将他包裹起来,而洛轻云一跃而下,那一瞬他的目光是透骨的寒意,双手勾住缇丰的触丝朝着杨峻一跃而来。
那种目光,不属于人类。
杨峻的枪里子弹已经打完,所有的训练刻在他骨子里的反应就是取出了自己的战术刀。
“不要——”谈墨伸长了手想要阻止杨峻,但是却从杨峻的身体穿了过去。
缇丰的消化触丝摧枯拉朽一般从它的身体里被拽了出来,爆喷而出,和着它的血水。
洛轻云手中的战术刀扔了出去,擦着杨峻的耳畔,因为惯性他抱住了杨峻,而杨峻的战术刀却刺入了洛轻云的胸膛!
杨峻缓慢回头,才发现洛轻云掷出的战术刀击中的是一头体型硕大的因迪拉!洛轻云正是看到了这头因迪拉才会不顾一切冲过来的。
洛轻云向后退了小半步,战术刀带出的血喷了出来。
洛轻云晃了一下,还没有死透的缇丰忽然朝着洛轻云喷出了最后的消化触丝,那就像一柄利刃,穿透了洛轻云的同时也穿透了杨峻。
“咳——”鲜血从杨峻的嘴里吐了出来。
两人一起倒了下去,缇丰也力竭而亡。
杨峻看着洛轻云,笑了笑。
“第一次见你……就跟你说过多笑一笑……不要那么不合群……”
洛轻云没有管自己胸口的伤势,而是帮杨峻压着。
“但凡你多刷刷好感度……别让人觉得你像个人……他们也不会那么催命……”
洛轻云没有说话。
“我很讨厌你,总能跟在梁队身边……她爱护你胜过自己的性命……”
洛轻云的神色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我知道。”
“我接近你……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刻顺利杀了你……”
“我知道。”
血液在杨峻的后背蔓延向四面八方。
“你到达百分之九十九我没开枪……是因为我没有把握……不是因为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
“我在等你靠近……等缇丰……”
“等缇丰消耗更多我的能量,这样你命中我的概率更大。”
洛轻云说完,杨峻最后一丝气息游离出了体外,他睁着眼睛,眼瞳倒映着天空,但毫无生气。
“我知道从你被派到我身边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确保干掉我。”
洛轻云抬起手,将杨峻的眼睛合上。
同样失血过多的洛轻云倒了下去,就在杨峻的身边。
要面带笑容,生活才能容易——这是杨峻给他的第一课。
一直看着你的人,也许是确保你一定回不来的人,这是杨峻给他的最后一课。
一周之后,洛轻云面临中心城灰塔的调查。
评估专家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洛轻云,根据上一次的评估,你对死亡没有畏惧感。你的脑海里有两个世界,一边是开普勒,一边是人类,然而你没有清晰的边界意识。对你来说,开普勒世界更强大更高等,让你足以居高临下看待人类。人类对于你来说就像羊圈里的羔羊……”
洛轻云就像没有听到评估专家说了什么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评估可能会让他一辈子留在中心城的隔离区。
他仰着头,看着专家的眼睛问:“杨峻呢?”
专家以及在透视墙另一面的评估团队愣住了,因为他们第一次在评估里听到洛轻云说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死了。”
“他不会死的。他会看着我的。”洛轻云说。
“他已经死了,你亲眼……”
有液体从洛轻云的眼眶里流出来,顺着脸颊,挂在下巴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专家愣住了,回头望向墙那头的评估团队。
评估团停止了调查,洛轻云被送回了隔离间。
他抱着膝盖,监控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孤独脆弱,杨峻的死给了他极大的打击。
谈墨来到他的床边,他觉得不可能,像是洛轻云这样的人他不会为杨峻而难过,因为……杨峻不是那个能阻止洛轻云越界的人,也不是洛轻云在人类世界里的羁绊。
当谈墨坐下,靠近他,看见洛轻云埋在膝盖间的唇上带着一丝笑容!
——他一直都在练习微笑。
一个月之后,洛轻云离开了隔离间。他在门口遇到了那天的评估专家,他替对方摁了电梯,轻声道:“谢谢。”
那一抹浅笑,有三分腼腆和七分真诚。
专家愣了一下,“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当洛轻云走出电梯,离开隔离中心,行走在阳光下,他仰起头。
他的手中握着的是杨峻的遗物,一枚雕刻了特殊花纹的弹头,散着金属寒光又折射出太阳的明亮,谈墨认出来这就是在欢迎晚宴上,洛轻云送给自己的那一枚。
谈墨的指尖刚要触碰上那枚弹头,他就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推出了这个世界。
用力地倒吸一口气,谈墨紧紧抓着面前的那只手,低着头,如同缺氧一般,吸进来的氧气无法进入肺腔。
“放松,那只是过去而已。”
洛轻云的声音响起。
谈墨抬起眼来看着他,而洛轻云轻缓地将谈墨的手放回了床边。
“我的这里,有一部分是属于开普勒的世界。”洛轻云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在额头上点了一下,仿佛正在聆听遥远的召唤,“用开普勒生命体的角度来看待人类的一切,我就能去评估、去分析每个人的价值。情感是会骗人的,但价值不会。”
谈墨看着洛轻云,这种残忍的美感如同神祗般居高临下,他用温和却冰冷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越是残忍,就越是让谈墨移不开眼。
“我的很多队友都担心着有一日失去所有的人性,被开普勒生态系统所操控。但我觉得,开普勒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真实,且忠于本能。”
谈墨的喉咙仿佛被掐住了,心脏有一种被镂空的痛感,这不是源于对洛轻云的同情,而是……如果自己是杨峻,又会怎么办。
“谈副队,还有什么疑问吗?”洛轻云问。
他没有用那看着让人心动的微笑,越是冰冷就越显真实。
“你……是怎么做到将开普勒值爆发到百分之九十九,却没有越界?”
洛轻云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越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