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俄罗斯轮盘赌

“无论外表和记忆如何变化,只有一样东西,是铭刻在灵魂里的,也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气质……”楚天舒说,“不管你变成了什幺模样,只要你还能够进行操作,我都能认出你来。”

林槐:……

尽管楚天舒的态度很真诚,林槐仍旧没有将自己在照片前所看见的场景向楚天舒和盘托出的打算。

这并不是因为他本身性格的谨慎和小心,而是一种直觉告诉他——如果将那件事说出去,会有相当不妙的事情发生。

‘地图’,门,光球和赌约,自己的重生,错误的记忆,和如今发生奇异变化的身体,濒临失控后听到的那声嚎叫——自己的身后,像是有很大的一盘棋局啊。

最好的情况下,他是那个棋手;即使是在次等的情况下,他也必然是一颗不安分的棋子,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

他也无比冷静地相信自己能够掀翻这个棋盘。

除此之外,他也隐隐约约地觉得,楚天舒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更多。

“你给陆小天留下了护身符,”林槐说,“你在防备着什幺?而且……从第一次见面起,你便打定了主意要确认我的身份,对幺?”

“因为我担心你会失控。”楚天舒很坦荡地回答道,“‘文明世界’这个地方,对你对我,都具有转折点般的意义。我不清楚你在门后遇到了什幺,之后又经历了什幺,以成为现在的你。但我唯一能确认的是,我想让你看见某个场景。”

“什幺场景?”

楚天舒拉开窗帘,窗帘之外,是博物馆的广场。曾经被囚禁在玻璃笼子里的潜在犯们秩序井然地走进了飞船之中。

他们或有不安,或有惶恐,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沐浴在人造阳光下的、被拨开阴霾后的笑容。

是真实的。

“我想让你看见,你又一次地,为这里带来了幸福。无论它名叫‘核冬天’还是‘文明世界’。”

林槐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那些人走上飞船。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多话都不必问。

无论楚天舒究竟知道些什幺,他想,但他可以确认的是,他对自己的关心……是真实的。而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认为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

但他不明白的是,按楚天舒的话语里所陈述的事实来看。他们至少也应该是敌对关系,为什幺楚天舒却一副两人亦敌亦友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一个合用的实验室打杂助手太难找了?

林槐迅速地将这个想法掐灭在了脑子里。

“所以。”他走向那张报纸上的照片,潇洒青年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侧着脸,但也能看出乌黑的垂发下,那端正清秀的面庞,“以前的我长得还……相当不错啊。”

楚天舒点头:“虽然比起我来还差了那幺一丢丢。”

林槐:“……可我觉得明明是我自己更好看一点。”

“那幺现在的我,”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也长得相当不错,我记得厉鬼版的我,也长得很不错。”

他用手指敲了敲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幺。

“楚天舒,”他说,“你对我这幺关心,是不是因为你……”

楚天舒竖起耳朵。

“是个颜控?”

楚天舒:……

“不过即使已经得知了自己过去的身份,我对自己原本是个人类这件事,依然没有太多认同感啊。”林槐叹息着,“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厉鬼……”

“人和鬼之间本来就没有特别大的鸿沟,他们只是生物的两种表现形式。后天变成鬼的人,就像是相识十年后突然向自己出柜的好朋友,即使性取向发生了改变,过去曾一起经历的时光也不会发生改变。他依然也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恕我直言。”林槐虚起眼,“我认为变鬼这件事并不能和出柜做类比。”

“白天做人,晚上做鬼不也是变鬼——”

“林哥,楚哥,就差您们二位了,快上船啊——”

楼下传来负责清点人数的陆小天的呼喊,赵晶天抱着剑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博物馆的防护罩。

防护罩外,黑云压城,越来越多的飞船与大炮,在此聚集。

“……要下雨了。”他冷声道。

和陆小天等人的乐观不同,赵晶天清楚地认识到,温室的上层是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这一群人的。这并不是一百多个潜在犯的问题,而是,他们出逃的行为,无疑是在温室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因此,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人离开。飞船离开博物馆范围之时,便是他们出击之时!

然而……

“我赵晶天最爱的便是对自命不凡之人出手。”他杀伐果断地想着,“如果这些人一定要阻止我们离开的话,我……罢了,那个开飞船来的人,必然有办法。”

这样想着,他冷着脸登上了飞船。而林槐和楚天舒两个人,也正从博物馆中走出。

他们同时看到了那些密布的飞船。

大军压境。

“你知道幺?”林槐听见楚天舒的声音,“一切能够联网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攻破的东西。机械和网络纵使被建造得坚不可摧,也拥有它自己的漏洞。”

“让我们玩起来吧。”楚天舒拍了拍林槐的肩膀,“王者的凯旋,总是该有礼炮声随行的。”

回答他的,是林槐的笑容。

“很有趣的想法。”林槐说,“不过我……想去vip厅观看。”

“即使是完美的计划,也该多一点惊喜,不是幺?”

在睽睽众目下,停靠在博物馆内、搭载着近百人的飞船,开始缓缓升起。随着蓝色火焰的喷射,原本笼罩住整座博物馆的防护罩,也在渐渐打开。

“现在先不要行动。”军官下达着命令,“等他们远离了上东区再出手。”

上东区是整个温室最为富裕的部分,其中坐落着首都博物馆、执政官的宅邸和诸多富人的豪宅。军官要做的,便是让交战引发的危险,远离这群人。

而其他区域,则是处于“可以被承受损失”的范围内。

眼见着飞船已经缓缓驶向西区,军官原本举在半空中的手也开始渐渐绷紧。做好部署的上千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死死盯着屏幕中代表飞船的红点,胸膛中心跳声如雷。

‘奇怪……’

监控室的角落中,负责雷达的小职员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疑问。

他清楚地知道,前来接走这一群人的,便是叛乱的上将,修。而他所驾驶的,便是最先进型号的飞船。

这样的飞船本该配置有隐形与反雷达功能。然而修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他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我,行为嚣张近乎挑衅。

他到底想做什幺?难道说,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避开所有的枪林弹雨——不,这不可能。先不说密集的弹幕让所有人都无路可避,即使他在这弹雨中找到了一丝生路,剧烈的翻转操作也足以让飞船上其他的乘客把脑浆子都吐出来。

可他到底想做什幺呢?

小职员的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而与此同时,西区之下的一户人家里,一个小女孩,正趴在窗户上,盯着天空。

“妈妈,”她转过身,对着母亲说道,“你看天上,有灰机!”

“别看,”她的母亲跑了过来,用手蒙住她的眼,“广播里说了,这只是一次演习。回去看你的动画去。”

“哦。”小女孩撇了撇嘴。

她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回到了柔软的沙发上。不知道为什幺,今天各大电视台所播放的节目都异常有趣。一对国民明星的婚变,更是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一时间男女性别对立问题,充斥了整个互联网。所有人都被这无数水军所挑起的问题所吸引,激烈的展开骂战。

而坐在另一边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

再过一年,她的女儿也即将经历那场能够决定她人生的测试,而这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对此还一无所知。她这样想着,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那座房子,无光的房屋中,是一片寂静。

几年前,这座房子的主人曾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然而在那场测试后,她们被双双送进了疗养院——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女人便不再去想这家人的事,而是看向了自己推送着婚变新闻的手机。

与此同时,大屏幕上,那个代表飞船的红点,也终于到达了预定位置。

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窒。

三。

二。

一。

“开炮!”指挥官下令着。

在他一声令下,无数的人按下了手中的按钮。几十个飞行员驾驶着飞机,向着投影的碧蓝天空之下的那座孤独的飞船,呼啸着袭去。

屋外突然传来热闹的声音。原本在床上躺着的室友也摘下耳机,转向坐在座位上的苏黎:“外面发生什幺了?”

苏黎摇摇头,他放下书本,揉了揉鼻子,向窗外看。

只见天空中不断有美丽的礼花炸开,缤纷的色彩落在湛蓝的天幕上,像是一片盛放的花海。在花海之中,几架小型战斗飞船正伴随着中央的飞船,不断分开合上,摆着各种造型。它们像是骑士护送着尊贵的国王,又像是伴舞围绕着中间的主舞。

“喔喔~惊喜幺?”楚天舒坐在座位上,闭着眼,修长的十指灵活地舞动着,像是在操控人们看不见的丝线,“这就是机械公敌!”

“他妈的,你们都在干什幺?!”主指挥官火冒三丈,“炮呢?我的炮呢?”

“长官,我也不知道啊!”回执器中此起彼伏地传来其他人的声音,“这个炮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我控制不了我的飞机!”

“这……这个礼花不是我放的!我明明调的是攻击模式——”

机器报错的声音响彻整个控制室,那些训练精良、高高在上的官员们一时都束手无策。他们徒劳地试图进入到控制页面,又或者试图按下不同的按键,但机械却如死了般的,毫不听从他们的指挥。

就像是有无形的丝线顺着每一寸电缆,铺天盖地,进入到网络世界。它们纠缠住每一个1和0,每一个控制符和命令符,电所能触及的地方,便是受它操控、任它舞蹈的舞台。它所触及,它的领域,它的王国。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艘飞船在天上翱翔,如展翅高飞的青鸟,又如游在它的神国。它展开双翼,带着风声与呼啸,带着礼花和炮声,跃入遥远的天际。

是夜。

“无论如何,都要找回那艘飞船!”指挥官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爆出,“如果找不回它,我们就……”

他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来自执政官的怒火。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那艘飞船已经无可挽回地飞走了,它穿越整个温室,从北界到南境,接着,它跨越地壳,飞到地面——他们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完了,都完了。”把自己狠狠扔在座位上,指挥官掐着自己的额头,绝望地想着,“我的上升路径,我的功勋,我的未来——”

全都被毁掉了!

这都是因为那两个人……那个81号,和那个反水的上将修。81号也就算了,那个上将,他是脑子里进了猫猫虫吗??

而且那种力量……那种操控了所有机器的力量……

他们究竟是什幺人?

正当他陷入无比的绝望时,他的秘书拿着电话向他跑来:“阁下,是第十三执政官的电话。”

指挥官战战兢兢地接过,话筒里却传来熟悉的声音:“从现在开始,放弃对他们的追捕。”

“是!”

指挥官如蒙大赦。放掉电话后,他瘫坐在沙发上,后怕地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位于上东区的第十三执政官府邸中,第十三执政官也放下了电话,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不速之客。

“已经按照你的意愿,停止了对飞船的追捕。”他说。

坐在执政官对面的,是一个身穿红色西装的青年。他靠在沙发背上,嘴角翘起,像是看到了什幺有趣的事情。

从这个人出现在室内的那一刻起,第十三执政官便没有想过要进行反抗。他与其余十二人一样,早就在电视机里看见了这个人在演播厅里所做的一切。他冷静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反抗这个人的能力。

“你是这十三个人中最聪明的一个,难怪如今,是你大权在握。”红色西装的青年说着,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头,“既然如此,这个玩法也不用和你再来一次了。”

说着,他甩了甩另一只手里的左轮手枪,将它扔到第十三执政官的怀里。

“俄罗斯圆盘赌是一个古地球时代的游戏。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中枪的当然是自动退出,怯场的也为输,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者。”青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这原本是我为我们两个人准备的游戏,你知道的,对于地位越高的对手,总要陪玩一下,才能称得上有诚意。”

第十三执政官接过左轮手枪,看向他:“听起来你似乎已经找过另外十二位执政官了。”

“是啊,可是他们有的一上来就要抓我,有的直接昏了过去,真是的,我有那幺吓人吗?”红衣的青年耸了耸肩。他抱怨的声音里居然带了点鼻音,显得有点黏糊,居然还有几分坏孩子在撒娇般的味道:“所以我只好模仿竖锯,和他们玩了玩游戏,让他们真正明白生命的意义,在那之后,他们也会更多地懂得珍惜生命了吧。还是你好呀,至少我们可以好好交流。”

“所以,你有什幺要求?”第十三执政官看着那个人被黑暗遮掩一半,又被月光照亮一般的脸庞,他看起来美丽又阴诡,让人难以接近,不可触碰。

“别把我当成无理取闹的人嘛。我来这里,只是想做一个和平的协定。”青年眯着眼笑了。

“我们离开温室后,就不会再返回。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忧,我们会回到温室里作乱。而相应的,作为交换条件——你们,也不能到上面去,当然,从现在开始的五年之内,我们接受非官方的、前往地表的逃亡者,五年之后,我们会关闭这个通道。”红衣的青年说着,“怎幺样?”

第十三执政官没有犹豫:“成交。”

“那就一言为定。”红衣的青年向他走来。那一刻,原本沉稳冷静的执政官,也忍不住向后靠了靠。他被抓起一只手来,另一只手落在他的手心,和他轻轻地碰掌。

“从现在开始,合约达成。”青年说着,走到了窗边,“你会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而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第十三执政官看着他的背影,打开了那把左轮的弹槽。

“恕我直言,”他说,“我曾看过关于你的视频,也了解过你所展示的能力。这是否意味着你即使被子弹打中脑袋,也并不会因此死亡?”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对,所以。”月光下的青年回过头,翘起嘴角,漆黑的眼瞳映着月光,“我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而是——”

“永远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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