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封信的第一时间, 张素商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离离原上谱。
从俄国出发赶到圣莫里茨至少要20天的时间,这还是俄国离瑞士,比国内离瑞士更近的缘故。
如果要从俄国跑到国内, 又从国内跑回俄国之后再出发的话,张素商怎么算都觉得要有40天。
他和伍夜明接到消息时是1月初,而奥运开幕是2月11日, 这意味着他们的时间非常紧,真让他们顺着那位钱干事的,国内国外多绕一圈,极大概率会赶不上奥运!
这又不是有飞机高铁的21世纪!
张素商都没算上适应时间,哪怕对于讲究状态的运动员来说,有充足的时间适应当地环境、调节身体机能是必备, 以前他比国际比赛时都要提前出发, 便是为了拿出最好的状态对抗国际赛上强大的对手们,当然了,这个时代的对手大多不是很强, 只要没发39度高烧、或者身体出现严重伤势, 他可以吊打所有人。
最让他顾忌的, 其实是这个年代出行的风险。
之前他和俄国学生们一起出国比赛时, 一伙人聚在一起应对风险的能力也比独自一人高,但大家也都在包里放了家伙, 防止意外状况发生。
就算放一百多年后, 一个人独自去国外旅行,也要谨慎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何况是20世纪呢。
如果是去国内转一圈的话, 没一群牛高马大的学生围着, 安全感缺乏根本是无法避免的。
张佳家有脑子不清楚的人过来纠缠都算了, 张素商将这些封建残余视为在封建时代诞生、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古人,兵来将挡即可,但要是路边突然冒出个土匪往他膝盖上来一棍子,他还比不比赛啦?
张素商干脆道:“我不去。”
吴大使满脸为难:“你确定吗?那舆论可能会很难看哦。”
吴大使不知道百年以后国家强盛时,民众对于运动员的成绩已经没那么在意,也不知道跨栏那位刘飞人的遭遇,但他知道很多人都将体育方面的期待、将洗刷东亚病夫污名的期待寄托在了这两位运动员,尤其是张素商身上。
他是目前国内唯一一个拥有A级国际大赛金牌的运动员,伍夜明也有铜牌、银牌傍身,属于努努力可以拼一把金牌的主。
一旦他们不回去的话,以钱家的财势,以及民众的失望带来的负面情绪,完全可以形成一股舆论风暴压死他们。
到那个时候,若往后两名运动员还要再回国,面对的处境就会非常恶劣了。
如果现在他们回国,即使会影响状态,但只要他们赶上比赛,哪怕成绩不好,但政府那边会给他们不错的待遇。
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伍夜明已经沉默了,看起来十分挣扎,而张素商还是那副倔强少年的表情,吴大使正要再劝说张素商,就见这小伙子将那封信往桌上一扔,扬起下巴。
“去tm的,我只忠于我的国家和我的党,那钱家就是给我再多好处,还能与我的信仰比吗?我从来不是他们那一边的人!我凭什么听他的?真要听了他的话,我还要不要代表国家去奥运会拿金牌了?”
为了个钱家的仕途,把两块奥运金牌,以及振奋国人的机会让出去,他张素商是这样的人?
去他的,老张家可从没这么教过孩子!
伍夜明从纠结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满脸无语的看着他:“秋璞,你可千万记得这些话在我们这喊喊就好,在外注意些。”
小伙伴脾气太冲,总让超人哥担心张素商哪天祸从口出,这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张素商的小命就要打上个危字。
之前张素商已经被矬子雇佣的小混混拿刀送进医院一次了!
吴大使心想,这孩子的确是圣彼得堡格勒大学那几个留学生里最有少年意气的。
张素商念书只能说是这年代普通的学霸水准,他没伍夜明、李源那么夸张的科研天赋,也没有蒋静湖稀里糊涂就超神的医术,更没有修多个学位,却在体育、写作方面迸发出了更大的潜力,而且他还高挑英俊,作为运动员和作家都颇有名气和人气,是个妥妥的天之骄子,很多时候便肆意些。
这种人本该天生是资产阶级的一员,但当初张素商才来俄国就想法子联系组织打入党报告,之后更是各种相应组织的安排,党性十分坚定,热情更是满分,他一开始便旗帜鲜明的站在无产阶级这边,背叛了他出身的资产阶级。
此类人被称为“高贵的背叛者”,他们的高贵与血脉、财富无关,灵魂却是高洁的。
就是小张敏锐度不高,常常让人操心他的安全问题,最终不得不一致认同这位小同志更适合先苟在国外。
就连钱干事开始使手段时,国内一些同志也想法子找报纸发文,提出运动员旅途劳累会影响在奥运夺牌,不必为了一时面子把人家硬喊回来,只是他们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这种理性的声音没能占据上风。
大家看到张素商就地拿纸开始唰唰唰,不由得疑惑:“秋璞,你在做什么?”
张素商:“我要写文骂那个钱干事!”
跟过来的蒋静湖:“你是打算真身上阵骂他吗?”
张素商理所当然:“肯定是真身啊。”
他行的端坐得正,开大号和人骂战也丝毫不虚。
众人:……
这孩子总是活得这么头铁,真让人忧心啊。
应张素商的要求,他写出来骂钱干事的文将会被发回国内,并有组织里有相关人脉渠道的同志发到各大报刊上刊登,以保证取回一部分舆论阵地。
张素商在吴大使那里写的是澄清,即他并没有提前收到回国的邀请,当钱干事先斩后奏把信发到他手上的时候,仅剩的时间已经不够他回国溜一圈,除此以外,他对钱干事的所作所为提出严厉的批评。
不管您多想拿运动员赚名声,但这不是体育委员会的干事该有的作为,你们要做的是支持国人里好不容易出来的运动员去外比赛,成为我们的支持者,而不是我们争夺奖牌时的阻拦者。
张素商甚至还难得爆了把手速,两天世界写了一万字的短篇小说,名字就叫《浅薄》,写的是一个姓浅名薄的男人做了官,却总不想着干实事,只想攀上其他有能力的人,利用他们去博取绩效。
在这篇文里,张素商运用了类似于《低俗小说》、《疯狂的石头》的环形叙事结构,以及大量的黑幽默。
比如“浅薄看到那姑娘,只觉得她美貌,他要登报告诉大家这么美貌的姑娘是自己治下出来的,再拉她出去走一圈,好彰显自己的能耐”、“那条狗格外神骏,他要拉出去走一圈,彰显自己治下的和睦”。
他用自己的文笔,描述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喜欢彰显自己能力但实际上干啥啥不行,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住不上房子的昏庸形象。
张素商自己写得挺high,别人看得就格外无奈。
钱干事大名就是钱博,张素商这么写,离指名道姓讽刺人家也只差两个字了。
接到那叠厚厚的稿子时,吴大使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你新书写了没有?”
张素商理直气壮:“没写啊。”
吴大使:“一个字没写?”
张素商:“我忙着骂人呢,没空写。”
看看,这个两天就能写一万字的高手速人士在骂人时文思如泉涌,写正经书的时候就一个字不动,这也就是吴大使脾气好,换个脾气不好的读者,早把张素商押去更新了。
在张素商直言不会如钱干事的意回北京出发后,很多人都做好了张素商会在俄国出发的准备时,张素商却开始和阿列克谢一起收拾行李。
当天下午,伍夜明接到了张素商的通知。
“超人,我要和阿列克谢一起去一趟黑河,你去吗?”
伍夜明一脸茫然:“黑河?哪儿啊?”
张素商解释道:“就是我们国家目前最北边的地方,黑河道漠河县,我们明天坐火车出发,没几天就到了,我们还带了照相机,到时候一起在漠河县也就是咱们自己的领土上拍个照,然后赶回俄罗斯坐车去基辅与米沙他们汇合。”
他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其实我本来就想从自家的土地上出发来着,行程也预先安排好了,不过北京太远,去那儿不方便,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要应付很多人,从漠河出发的话,时间也不紧。”
伍夜明接过张素商递过来的地图,手指在上面一划拉,漠河县是中国最北的县城,北邻赤塔州、阿穆尔州。
最重要的是,传说中的后贝加尔斯克-满洲里铁路便在这个区域内,他们坐火车完全赶得及。
既然同伴早就安排好了,伍夜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所以他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一个了。
他看看张素商,又看看泡好红茶,为张素商倒茶的阿列克谢,问道:“廖莎也去?”
阿列克谢温温和和的回道:“我也去,路上给秋卡做个保镖,而且我也想看看秋卡长大的土地。”
虽说这一世的张素商并非是漠河长大的,但去中国的土地上拍个照也有那么个意思。
伍夜明了然:“那我把米娅也带去。”
他起身:“正好,我前阵子和她求婚成功了。”
张素商和阿列克谢面露不解,直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才从米娅口中得知,昨日伍夜明连夜拍电报给国内的亲人,希望他们能赶去漠河与他们汇合。
伍夜明希望能在家人和亲友的见证下与米娅结婚。
为此,米娅的父母、李源、蒋静湖等人全部都加入了这个前往漠河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