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释然

端明崇最后还是没有摸岁晏的腰, 气得岁晏第二日回侯府都没和他说一声。

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侯府, 门前的桃树已悠然吐了花苞,岁晏下了车轿, 瞧见花枝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我辛辛苦苦给你剪花枝,你连摸我腰一下都不肯。

海棠听说岁晏回来,忙不迭地迎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到岁晏冷声道:“把这个桃树给我砍了。”

海棠:“……啊?”

岁晏道:“桃花大仙儿也敢请着栽在门口, 怎么?你还想让大仙儿给咱们看门啊?”

海棠还不知道自家少爷这么迷信, 但是看他脸上隐隐有着怒气, 也不敢触他霉头,连忙点头应了。

岁晏冷哼一声, 摇曳生姿地进了府。

一旁的下人有苦难言,艰难道:“海棠啊, 这树不是前几年少爷亲自给移过来种下的吗?现在怎么又要砍了?”

海棠揉了揉眉心, 道:“没事,就放着就好了, 少爷气消了就忘了。”

他和下人叮嘱了一番,这才跟进了府中。

岁晏沉着脸去了偏院。

今日天气大好, 隐隐有开春的迹象, 连吹拂来的风都是暖的。

君景行正在院子中晒草药, 他将宽袖扎起, 坐在凳子上用药杵捣着药, 一旁正窝着两只兔子,悠然自得地吃草。

岁晏面如沉水地走了过去,在君景行身边站定。

君景行抬头瞧到他回来,诧异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岁晏瞥了瞥君景行手里正在研制的药香,顿时更气了,心道我为了你敢饮剧毒敢染药瘾,你竟然连我的腰都不肯摸。

岁晏伸手朝着一旁晒药的框,正要一把给掀翻。

君景行瞧见,连忙按住他的手,求饶道:“小祖宗,我这药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您就大发慈悲高抬贵手,别折腾它们了,有什么怨气就朝着我发吧。”

岁晏憋气憋得要死,站在君景行面前,皱眉道:“你摸摸我的腰有没有长肉?”

君景行倒是没想太多,反正岁晏不折腾他的药他就谢天谢地了,别说摸腰了,背他去爬相国寺的山都成。

他伸出双手,在岁晏纤瘦的腰上丈了丈,又轻轻掐了掐,道:“嗯?好像长了点肉,看来东宫的风水还挺养人的。”

君景行意犹未尽,又摸了两把。

岁晏幽幽看着他,道:“好摸吗?”

君景行浑身一僵,连忙松开手,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还成,挺……”

他看了看岁晏的神色,辨认出并没有生气,才道:“挺软挺细的。”

岁晏顿时怒了:“既然又软又细,他为什么就不肯摸我的腰?!”

君景行:“……”

君景行:“嗯?嗯嗯?小侯爷?小侯爷?”

自从昨天端明崇委婉地说“看着倒是长了点肉”为缘由拒绝了摸他腰的提议,岁晏就一直心绪难平。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想着要偷偷摸摸把端明崇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自己过把瘾,谁知端明崇却说什么“药瘾好得差不多,不便睡在一起”,便跑回自己寝殿去睡了,气得岁晏几乎将被子给咬破。

岁晏一直在冷笑:“哼哼……”

君景行觉得此人八成是疯了,伸手掐了他一把。

岁晏顿时“嘶”的一声缩回手:“你做什么?”

君景行道:“我才想问你了,你怎么回来了?还这么一副小妖妃样儿。”

岁晏虽然不知道君景行说的“小妖妃样儿”是什么样,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样子,他没好气地横了君景行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让我犯病。

岁晏让人给他搬来个软椅放在君景行的不远处,姿态惬意地倚靠在上面,眯着眸子看着君景行在一旁捣药。

半天后,他才道:“我……我昨天又发病了。”

君景行险些一药杵飞出去,诧异抬起头:“药瘾?”

“不是。”岁晏摇头,“我没来由地想自戕……”

君景行这回更是吓了一跳,将药杵放在一旁,道:“手手手,手给我!快过来!”

岁晏微微抬起手,趾高气昂道:“我不想动,你来我这里。”

君景行:“……”

君景行被气了个半死,直接都想不理他,但是还是骂骂咧咧地将手中的药草擦干净,起身来到了岁晏软椅旁,将手按在了他的脉门上。

君景行眉头紧皱,一连探了三四回,岁晏终于不耐烦地将手收了回来:“就算我的手再好摸,你也不必摸上一炷香吧。”

君景行:“……”

君景行艰难道:“如果不是我探脉从来没有出过错,我都怀疑是我自己医术不精了——你竟然心有郁结?”

岁晏想起之前孟御医来给自己诊脉时,也说过这个郁结什么的,当时他也没在意。

“但是太医院的孟御医说这个好像没什么大碍吧,”岁晏将袖子放下,“还说好好养着就没有性命之忧。”

君景行没料到终日活蹦乱跳的岁晏竟然会有这样的症状,皱着眉道:“这个平日里瞧确实是没什么大碍,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心情消沉罢了,所以之前我也没在意,但是你现在说……想要自戕……”

那这个问题就有点大了。

君景行想了想,道:“你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想自戕?”

岁晏顿时将头偏向一旁,讷讷道:“也、也没什么。”

君景行将他的脸掰回来,肃然道:“不能隐瞒,你不说出来,我要如何医治你?这个又不是身体上的病症,而是心理上的,我就算医术再高,你不配合我也没辙。”

岁晏还是扭捏着不肯说话。

君景行:“岁晏!”

岁晏瞪大眼睛:“你竟然敢连名带姓地叫我?!放肆!你有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君景行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也明白岁晏对他根本没什么架子,八成是想要转移话题。

他冷笑一声,道:“你不说,可以,那我就瞎治了,先扎几针看看再说。”

岁晏顿时怂了,低着眸软软道:“你干嘛呀,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别动针。”

君景行根本不吃他这套,依旧铁面无私:“说!”

岁晏迟疑了半天,才嗫嚅道:“我……我想到如果有一天,你会怨恨我……”

君景行眉头皱起:“平白无故的,我做什么怨恨你?”

岁晏小声道:“所以我才说如果。”

君景行原本以为岁晏是搪塞他随便寻的理由,因为在他看来,他和岁晏根本就没有到能影响他情绪的交情,但是仔细辨认了岁晏的神色,发现他竟然是在说真的。

君景行试探地道:“你、你救了我,就算之后将我杀了,我也不会怨恨你的。”

岁晏抬眸,讷讷道:“是这样吗?”

君景行道:“我不骗你。”

岁晏道:“要是我做了让你一生都留有遗恨的事,你会恨我吗?”

君景行不知道他说的这种事情是什么,也没办法确切地给岁晏一个答案,他想了想,选了另外一个方式回答:“如非没有必要,我不会同我怨恨的人说一句话。”

上一世,当端熹晨之事尘埃落定后,岁晏曾经有好几次劝大仇已报的月见离开京城,随意寻个住处度过余生,但是全都被他拒绝了。

“你在京城,我不放心你……的身体。”

月见当然是这么回答的,以一个医者的身份。

所以在君景行说出这么一句话,岁晏提心吊胆了两日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如果当初的月见真的怨恨自己,早就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了,哪里还会留下来陪他那么久?

岁晏点点头,彻底放下心来:“那就好。”

君景行道:“日后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这些没根据的事儿你也能把自己想得发病,看来真是闲得不清,我等会给你拿点药,你让太子每日给你煎着喝一副,哦对,我之前给你的安神散,也能点上缓解一二。”

岁晏根本不想再喝药点香,他干咳一声,道:“不用这些了,我已经有药了。”

君景行皱眉:“有药,什么药?”

岁晏清了清嗓子:“既然你都问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的药就是太……”

君景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笑得狰狞:“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岁晏不满地踢了一下脚。

君景行放开手,道:“反正这种病,你不要胡思乱想才是治根,其他的药再有效也不行。”

岁晏“哦”了一声。

君景行正要起身继续捣药,岁晏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表情有些悲伤地看着他,道:“那你保证,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儿,你日后都不能恨我。”

君景行无奈道:“好,我保证。”

岁晏这才松了一口气,无辜地道:“那……咳咳,君神医啊,我……刚才一不小心把旁边的药给踢翻了。”

君景行:“……”

君景行偏头一看,在岁晏脚边的一个药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翻在地,上面铺洒的药散了一地。

君景行被他气得两耳发蒙,咬牙切齿道:“岁、忘、归!”

岁晏顿时警惕地将两只手横在胸前,嚷道:“你方才都保证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恨我的!”

君景行狞笑道:“什么?我说过这句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岁晏:“……”

岁晏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厚脸皮了,君景行也跟着他一起染上了这个臭毛病。

岁晏蹬着腿往软椅里缩,虚张声势:“你、你别过来啊!我现在可是太子殿下护着的人,你你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

君景行冷眼看他,道:“谁说我要动手了?你这病十分严重,必须要扎几针……”

他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四个字:“长、长、记、性。”

岁晏直接从软椅上翻下去,拔腿就要跑,无意中脚突然踢到了另外一个药框,方才被君景行捡了半日的草药天女散花落了一地。

岁晏:“……”

君景行:“……”

君景行一字一顿:“岁、忘、归!”

岁晏讪笑:“那个……我要回东宫吃吃晚膳了,就不多留了……”

君景行怒极反笑,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了岁晏的衣领,皮笑肉不笑道:“来都来了,就先别回去了呗。”

岁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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