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在原地的苏困和同样听到那句话的耿子墨,如同两只没了娘的鹌鹑似的,一齐转头,微微仰脸,看着项戈。
被两人同时盯着的项戈顿时觉得压力略大,不过让他压力更大的是他刚才看到的情景——刚才顾琰居然那么一晃,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连个影子都不剩!他确定整个过程中,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绝对不会漏看了什么细节,也不是那人速度太快的缘故。毕竟,只要是个人,跑路的速度再快能快过光吗?!
除非……他压根儿不是人!
项大Boss一时有些不确定,自己给大师的那一通电话,究竟招来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之前大师处理他家的问题时,他虽然不至于全程围观,但是好歹能确定大师是个人,还是个年纪相当大的老人。只不过他修行的那些术法已经平日的生活方式,使得他比普通人要长寿一些,看起来精神一些。
他原本以为,大师请来帮忙的,肯定是他的同门或是同一条道上信得过的朋友。但现在看来,貌似不是这么一回事,至少种族就不大一样。
不过,顾琰和苏困看起来关系非同寻常,而苏困又是耿子墨的好朋友。于是,项大Boss将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轮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顾琰绝非正常人,但能信得过。
项戈这人本身相当随性,从私下来说,他交朋友只讲究意气相投,或是对方有让他欣赏的特性,至于对方是哪教哪流,什么物种,都无所谓。
但是他又混迹于商界,并且,因为Unic的特殊性质,而跟娱乐圈也略有些瓜葛,所以他对外的性格显得十分圆滑,带着商人特有的利益性。在顶着这样的身份交朋友的时候,他考虑的则是对方是否在某个方面对自己或是对Unic有利。
在项戈看来,顾琰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硬而不莽的气质,和他言谈间透出的稳重个性,相当令人欣赏,并且值得信任。几乎是一打眼,就符合了他自己私下里交朋友的标准。而且,这人不管来历如何,本领肯定不差,不然大师不会让他来H市,所以,即便用商人的眼观看,顾琰也是值得交的朋友。
两者相加,项戈已经在心里把顾琰划进了自己的朋友圈里。而对待朋友,他一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朋友交代的事情,他就绝对不能容忍出一点岔子。
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站在身边的苏困,再想想之前他和顾琰之间一些细微的明显不同于正常朋友的小动作,项戈顿时产生了一种“帮朋友照顾老婆”的使命感。
他又看了眼耿子墨,顿觉肩头的担子更重了——因为自己正谋划着拐回去的准老婆也在。
“朋友媳妇儿”和“准媳妇儿”还是有过同居关系的死党……世界真奇妙。=_=
项戈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脸,摇了摇头,把脑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晃走,然后领着一左一右两只鹌鹑,踏进了新出事的那栋宿舍楼。
他们到达五层D间的时候,防盗门正敞着,不大的一间屋子里里外外约莫站了六七个人,看起来都年纪轻轻的,刚工作没几年的样子。他们原本还在嗡嗡地议论着什么,一见项戈从电梯里出来,顿时都收了口。
虽然项戈并不是Unic最大的Boss,但属于直接管理和推动Unic发展的高层之一。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原因,相较于其他高层领导者,他和下面的员工接触要多一些,也不*摆架子。但是由于他本身的气场在严肃的时候非常强烈,以至于大多数员工见了他还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习惯性地缩头缩尾……
当然,耿子墨这种奇葩除外。
敢理直气壮地对Boss说“谁挖的坑谁管埋”这种话,并且吃了Boss亲手做的饭,也没有产生任何不适反应的货,会怕Boss就有鬼了。
也正是他这一番贱贱的表现,撩得项戈心里痒兮兮的——长相合胃口,身材合胃口,最要命的是连性格都这么合胃口,放跑了简直对不起自己。
于是,打了三十多年光棍,春心都懒得动的项戈,破天荒地产生了一种想要把人拐到身边来的冲动,并且相当干脆地付诸了实践。目前看来,效果良好。
不过,拐骗老婆也不能忘了正事。
项戈冲那些小年轻点了点头,便抬脚进了屋。尽管顾琰说那阴魂已经离开了,但是他还是略有些不放心的下意识把耿子墨和苏困朝自己身后揽了一下。
屋子的外间距离不长,项戈走了几步便到了里间,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名员工。
他似乎并不是完全昏迷,依旧还有些残存的意识,只是十分混乱,使得他躺得并不安分。他皱着眉,闭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偶尔会蹦出几个字,但听不清楚究竟在说什么。他的手放在身体两侧,似乎想攥紧,但又没什么力气似的,半握着,偶尔手指抽动几下。
项戈的敛眉,看了眼在床尾站着的年轻员工,问道:“120打了多久了?”
“五分钟的样子。”那人回答道。
“嗯。”项戈点了点头,眉间的疙瘩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屋里的其他人不清楚,但是他还有苏困、耿子墨却清楚得很,这名员工即便被送去了医院,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正如顾琰在吃饭的时候同他说过的,被夺舍的人之所以会出现这些危及生命的状况,是因为夺舍的阴魂对躯体产生了伤害,并且留下了一些痕迹,对躯体产生了影响,以至于原本和躯体相匹配和适应的魂魄,在回到躯体之后,对躯体产生了排斥。
如果魂魄足够强韧,硬是将那些异样的影响消磨掉,重新适应躯体,那么这人就会清醒过来,最多在一段时间内精神和身体状况不太好,但时间久了,不断磨合,彻底适应之后,便会继续活蹦乱跳地生活下去。
但大多数时候,魂魄在被挤出体外之后,就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损耗,被弱化了。所以当回到躯体,对其产生排斥之后,大多数人的魂魄在自身被消磨前,都无法适应,所以,被夺舍,尤其是被异常阴厉的恶鬼夺舍的人,往往会丢掉性命。
因为魂魄和躯体不合而导致的脏器功能急剧衰竭,是无法通过医院的治疗而彻底恢复正常的,最多能勉强吊着一口气而已,而且也维持不了多久。
不过能多维持一会儿是一会儿。顾琰受本身性质所限,只能驱鬼,不会安魂。但是大师就不同了。
如果说在对付厉鬼方面,大师的那些术法可能不如顾琰来得快和直接,但是那一沓一沓的黄纸符和一瓶一瓶叫不出名字的灵丹妙药,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阵法,救条人命,还是可以的。
苏困一路上都在拨着大师的号码,在两次无人接听之后,大师的电话终于通了。
他冲项戈和耿子墨晃了下来电显示,项戈看了,冲阳台比了个手势。
点了点头,苏困握着手机径自走进阳台,拉上了拉门,和大师通起话来。
Unic的员工宿舍比苏困他们租出的那片老区的房子要好得多,单就隔音这一项,就强了不知多少倍。阳台的玻璃拉门一关实,屋子里的那些员工尽管有些好奇,但都听不清苏困在说什么。
毕竟这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故,苏困和大师的通话内容如果让这些员工听到,难保不会被抖搂出去,然后越传越离谱,流言事小,搞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就头疼了。
***
“喂,大师!江湖救急!”苏困一到阳台上便冲着手机道:“您师弟捉完了吗?”
“……”大师沉默片刻,嚷嚷:“臭小子什么话!什么叫捉完?嗯?搞得像是老夫有一群混账师弟等着捉似的!”
苏困:“哎,我口误。大师啊你现在人在哪儿呐?到H市最快要花多少时间?”
“老夫人在岷市,刚搜完全城,没见到清元的影子。这就准备动身去你们那儿了,大白天的怕引人注目,正打算等天黑一点再把石榴放出来。怎么了?你们那边的问题棘手到面瘫小子都解决不来?”
“不是!”苏困抓了抓脑袋,语速快得跟倒豆子似的:“这边确实是夺舍,不过听顾琰说这回夺舍的那鬼魂估计解决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他已经追过去了。我急着找你不是那鬼魂的事,是被鬼魂夺完舍的那人的事,人命关天,我看他撑不了多久,我记得您不是有那神马符吗?嗖嗖贴两张,别人就看不见你的那种?这种时候别管浪费不浪费了,在您那红毛小鸟儿上贴个十几张,还怕人看见嘛?!”
大师连连插话:“等等等等!什么被夺舍的人?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人命关天?还有如果让石榴听见你管它叫红毛小鸟儿,你的屁股就保不住了臭小子!”
苏困抽了抽嘴角,决定忽略石榴要啄他的事,道:“不是之前新闻上那个,这个是刚刚才被发现晕在宿舍里的,现在正躺在床上说胡话呢。救护车过会儿就到,但是就是送去了医院也撑不了多久,大师你估摸着赶紧过来吧,之前那个已经死了就没办法了,现在这个可还喘着气呢。”
正说着,远处的路面上已经传来了救护车呜哇呜哇的笛声。苏困冲窗户那儿探头看了眼,又道:“救护车已经快到楼下了,您赶紧,我过会儿把医院名字短信给您,您要不直接去医院吧。”
“行,你们在医院等着!老夫不剩几张的障眼符诶~~~”大师颤巍巍地嚎了一声,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屋里,那几个员工对苏困电话的好奇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项戈拉回了注意力:“你们几个都在一起的?”
“嗯。”还是之前答话的那个员工开了口,道:“我们都是一个部门的,上午加班,中午就一起出去吃了饭。原本是打算回宿舍这边拿点东西再去公司的,结果刚出了饭馆,张溢就说他不舒服,步子踩不实,晕晕乎乎的。我们本来想直接拉他去新街医院看一下,结果他说挂号排队太麻烦,而且估计是他这最近没怎么睡好的缘故,有点心慌气短的,回来躺一下就好。让我们去公司前再叫他。”
旁边另一个人插道:“我以前也有过好几天没怎么睡好的情况,那时候也是心跳快,手脚发软,还一层一层地出虚汗,跟他说的挺像的,所以也没往坏处想,就一起把他送回来了。”
“那你们是多久之后才发现不对劲的?”耿子墨问道。
“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吧……然后撞门又撞了几分钟。”那个员工回想了一下,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也不敢乱搬动他,但是在小刘刚给项总您打完电话之后,张溢他突然又回过气儿来了,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手脚发软,撑不住。我们想想,还是把他放到床上了,之后他就一直是这种半醒不醒的状态。”
项戈“嗯”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你们怎么开的门?这门能从外撞开?”
“单纯撞是撞不开来,但是……”那员工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再加上一张薄一点的硬质卡片,比如咱公司的食堂饭卡,就可以了。”耿子墨补充道。
项戈:“……”
耿子墨摊了摊手:“我平时忘带钥匙就这么干。用卡在门锁的位置插·进去,捅两下就成了。那锁润滑挺好,很灵活,只要捅对位置,再顺势撞几下就行。”
项戈:“……”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诡异……=_=
不过,回头就得打电话叫人来把这门改了,一捅就开简直……太不像话了!
把这些岔开的话题撇到一边,项戈琢磨了一下那员工之前的话:照顾琰的说法来看,这个张溢在楼下的时候还没被彻底夺舍,因为还有自己的意识在,从他回到宿舍,到他的屋门被人用卡捣鼓开,一共只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之后他便一直处于昏迷和意识不清的状态。
也就是说,那阴魂完全占据他躯体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半个多小时。和之前的赵天启比,短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样一来,张溢的身体受阴魂的影响,相较于赵天启,也要弱得多。那么,再有医院帮着吊命,他会不会还有重新清醒过来的可能?
这个乐观一些猜想,终于让项戈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他正想着,就听阳台拉门哗啦一响,苏困握着手机走进屋,指了指窗外道:“救护车来了。”
随着一阵搅得人有些心神不宁的救护车笛声由远及近,停在楼下。项戈带着众人,帮着匆匆赶上来的医护人员一起,把张溢搬下楼,送进了救护车。
“你们先回公司,我跟着去医院就够了。”项戈冲其他几名员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去医院,然后拉着苏困和耿子墨一起坐上了车。
苏困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按了一气,把医院名字发给了大师。然后便倚着车壁,看着担架上躺着的张溢。
他被做了些紧急处理,却依旧意识不清。他闭着眼,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看起来几乎全无生气。嘴唇一直在蠕动着,偶尔蹦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他的胸膛起伏没有规律,忽而快,忽而缓慢,有时候,苏困甚至怀疑他都忘了呼吸了。整个身体一会儿僵直紧绷,一会儿软瘫如泥。扎着针头的手还在小幅度的颤抖,偶尔抽动一下。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苏困突然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人的状态有种隐约的熟悉感,就好像是曾经做梦梦到过这样的情景似的……似曾相识。
只是……那个情景跟这个又有些不一样。
苏困有些困惑地看着张溢,企图在脑里抓住那一闪即逝的感觉,拼命回想起不知是梦里还是记忆力,又或者只是臆想的那个场景……
可惜,人往往越想记起什么来的时候,就越是难以想起来。
这种思而不得的感觉让苏困从心底里渗出一股焦虑来,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忘了似的……
又好像是因为年纪太小,于是所有的事情在脑里只剩了一点隐约的难以捕捉的影子。以至于再想起来的时候,甚至都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