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喝下去的时候,英鸣还站得住。
等到转到他面前的那杯再端起来,仅喝了一口,他就差点直接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一样的折腾,感觉酒精已经溢到他嗓子眼了。他下意识的扶住桌子,稳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气继续端起酒杯,董晓脸色大变的想拉他,但是慢了一步。
英鸣是一口气闷下去的,脸色惨白的象死人。
显然这一屋子的人没人想到他竟然真喝的下去,都愣了一下,然后从刚才就拼命灌他酒的那个所谓处长笑着鼓起掌:“好!”
稀稀落落的称赞终于冲淡了屋里有些紧张僵硬的气氛,英鸣勉强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偶尔点名到他头上,他就点头笑一下算回应,但大多数时候他根本听不见耳边的人到底在说什么,身上冷汗冒的越来越多,那种急欲将身体里的酒精倒出来的感觉快把他逼疯了。
最终,他忍无可忍站起来拍了下董晓的胳膊,没管身后的目光到底是嘲笑还是其他的什么,英鸣一句话都挤不出来话的推开门就往外走。
身后门关上的瞬间,他再也撑不住的直接跪到地上。
预计之中的冲击并没有感受到,英鸣这一卸力是直接摔到一个人怀里。
石毅很稳的架着他,浓郁的酒精味充斥着两个人,在这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鼻。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但是他问的人根本没办法回答他,英鸣挣扎着摆了下手,脸色难看至极的指了下洗手间的方向,石毅二话没说的把他半拖半拉的扶过去,刚推开隔间的门,英鸣终于忍不住吐了。
大概除了石毅,没人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
英鸣虽然喝了这么多酒,脑子其实还是很清醒的,只是四肢都有点不受控制,酒精翻腾的耗尽了他所有意识,生理上的排斥无论他心理如何调整也无法平衡。
石毅始终站在他后面,扯了点手纸递给英鸣,他犹豫的看了看外头,考虑要不要给英鸣弄杯水。
英鸣这一个晚上几乎就没吃东西,胃里全是酒精,这么倒出来了倒是舒服了不少,勉强靠着隔间的门板维持自己的站姿,他疲惫的闭上眼睛低声咒骂了一句:真他妈的难受……“
他已经很久没喝成这样了。
石毅把自己的围巾弄湿了递过去给英鸣擦脸,两个人沉默无声的看了彼此一眼,然后英鸣很轻的皱起眉:“你怎么在这儿?”
“应酬。”
不大的隔间因为刺鼻的气味而让人有点呆不下去,石毅把英鸣扶出来,俩人靠在边上,石毅看着英鸣:“你最近怎么样?”
后者没什么力气搭理他,只是转头看他一眼,随即下一秒又冲回洗手间,石毅在外面皱眉等着,过了五六分钟英鸣才撑着门边走出来,有点踉跄的挪到洗手池旁边,用清水漱了个口。
石毅递给他一杯温水:“好点没有?“
对方接过喝了一口:“石毅……”英鸣的语气很虚弱:“咱俩能别搞得跟屋里那些人一样行么?有话直说。”
客套话,他们之间还是省了吧。
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堆,早说反胃了,这一晚上本来就够折腾的,他是在没心情应付石毅的这套官腔。
被英鸣呛了一句,石毅也没反驳回去,只是看着他,眼底的感情很复杂:“鸣子……”突然改了称呼,石毅在英鸣有点诧异的抬起头时笑了一下:“我想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英鸣很想把手上的杯子摔到石毅脸上去。
不过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英鸣只能是敛了下视线,转身带着点狼狈的要离开。
石毅一把拉住他:“鸣子。”
“别他妈……这么叫我……”因为头重脚轻的感觉越发厉害,英鸣即便是这样的话说出来都没什么底气,他现在人极不舒服,看见石毅就觉得更不舒服,浑身哪儿都不对劲的别扭让他很想抓着一个人狠狠揍一顿,偏偏还没力气。
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隐隐能听到有包间里面传出来醉酒胡闹的嚷嚷,英鸣实在不想站在这儿一会儿被展览,心头的烦躁涌上来,他拨开石毅的手:“……有话,换地方说。”
但是这次抓着他胳膊的男人没让他如愿。
石毅掰正英鸣把他压在墙上,靠自己和墙的力量撑住英鸣明显站不稳的身体,不管是不是随时有人会出来,直接把头靠在英鸣的肩膀上,声音飘忽的象呢喃的轻哼:“英鸣,我很想你……”
英鸣头疼欲裂,脑子里就跟飞机轰炸一样感觉,所过之处没有完好之地。他抓住石毅的领口往下扯,只想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扔出去,酒精麻痹过的意识有些不受他控制,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愤怒喷薄而出:“滚!你他妈的不是连电话都不接么?”
这段时间,英鸣反反复复的在想他跟石毅之间的事。
从两个人初识到现在,原本觉得很多事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却发觉画面意外的清晰。想到最初互相的保持距离,想到两个人拉力赛的那几天几夜,想起后来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再到最后石毅跟他提分手。所有的事想一遍,就跟看了一场电影一样,本来觉得散场人也该离席了,可他就被困在这个地方,动弹不得,变得像个笑话。
“石毅……”
咬着这个名字就想要把这两个字给咬碎了,英鸣发狠的扯着石毅的衣领,想将现在身体上的所有不适都转移到对方的身上。
原本有很多话想说。
英鸣本来打算在他再碰见石毅的时候,把这人骂完了揍,揍完了再揍,直到揍的他爽了,再一脚给踹出去。
结果现在见到了,他如此狼狈不说,对方还靠在他身上装委屈。
操!
心里的怒火越烧越厉害,英鸣因为情绪太激动反而觉得酒稍微醒了一点,他抓住石毅的头发,也不管力气用的大不大,挥手就是一拳。
石毅没躲,英鸣能感觉到自己打上对方时那股有点微妙的钝痛,石毅往后撤了两步才站住,然后扶了下眼镜,看着勉强靠在墙边的英鸣,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刺痛的地方。
他笑了一下:“英鸣,你这是心疼我呢?”
这句话像是个炸弹,把英鸣所有残存的理智都炸没了,他把石毅扯进身后的洗手间,一脚踹上门,疯了一样勒住对方的脖子。
男人的暴力因子被唤醒的时候,是有点疯狂的。
石毅因为窒息而涨红了一张脸,英鸣整个人眼底的神智都不是很清醒,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只有发泄自己的怒火而已,时间在这种时候就过得特别慢,石毅能感觉到自己可以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因为压迫的原因,连视线都逐渐的开始模糊,血红色的视线中恍惚的英鸣竟然有一种很妖异的性感,他费力的抬头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紧紧盯着英鸣的眼神里有一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英鸣眼看着石毅被勒到青筋爆出还硬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突然如梦初醒的松开对方。
两个人相对的拉开距离,各自狼狈的喘着气。
英鸣显然被自己失控到这样的程度惊到了,整个人有些发怔,反而石毅缓过劲之后竟然还笑了笑,过来扶了他一把:“你要是刚才把我掐死了,咱俩就圆满了。”
这下彻底折腾的没力气的男人只是抬头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石毅刚才绝对是故意的。
他激怒英鸣的行为,有一半是自我虐待有一半是为了让英鸣把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发出来。一直以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多数时候都是英鸣在引导石毅,或许是因为俩人心理年龄根本就不象是在一个档次上的,很多时候石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症结在什么地方,英鸣却可以一眼看穿他。但是,也源于这种有些不对等的关系,所以不知不觉之中,英鸣成了承受的最多的那个。
不仅仅是自己的问题,还要承受稳定石毅的压力。
这道理也是石毅最近才想通的,虽然两个人没见面,但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那天他提分手时英鸣的表情,所有的细节都跟烙印在他脑里一样,不受控制的反复回想。
他失去了父亲,所以极力的想要用其他的办法来补偿因为他的忽视所造成的遗憾,他差点失去英鸣,这份后怕让他一夜之间想了很多很多。
那天他母亲隐含在口中没有说出来的话,他知道是什么。
可能换了从前或者其他人,在这样的时候,也就只能别无选择的去结束一段关系,来维持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平衡。
可是终究,他没让他母亲说出口。
对待父母,他的愧疚永远不可能被抹平了,那是已经造就的事实,哪怕他再懊悔,再悲恸,也只能背负着这种负罪感过一辈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的亲人,无论是已经过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亲戚再为他去担心或者承受更多的压力,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走过来,自以为清醒,其实浑浑噩噩,直到面对着他爸的身故,才让他真正明白自己该怎么往下走。
揽过英鸣压在自己肩膀上,石毅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虽然有点晚,但是我想通了。”
他语气有点哽咽,不顾英鸣的挣扎也没让对方抬头。
“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忘了吧。”
彼此的喘息都喷在对反的脸上,石毅脸上难掩懊悔:“英鸣,对不起……”
两个人的约定,是他先违诺了,当初说的时候信誓旦旦,最终依然没能坚持到底。
英鸣死死的抓着石毅扣着他头的手腕,几乎是把他所有残存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两个人相连的这个地方,沉默的空气中暗藏着浮动的怒火,他哼了一声,然后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少废话。”
这笔账,他早晚要跟石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