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孩童的恶性案件最易在社会上引起恐慌与模仿。
大多数家庭都有孩子,家长见到别人的孩子遇害,往往推及自己的孩子。在他们口中,事实会在最大程度上被歪曲。关心则乱,真实成了谎言,谎言成了谣言。
而阴沟里永远不乏心理扭曲的人渣,这些人无能、低劣,热衷于破坏,却不敢对强于自己的人出手,他们的目标向来只有老弱病残。一起伤害事件就如一剂鸡血,令他们发现,杀害没有反抗之力的小孩,尤其是女孩,竟然是那么容易……
张丹丹一案,孟成刚是板上钉钉的凶手,证据链非常完整。但这个案子告破之后,社会上却谣言四起——有说警方无能,抓孟成刚只是因为抓不到真正的凶手,迫于压力才随便抓了一个高中生,通过刑讯逼供的手段令对方认罪;有说凶手就是警方的内部人员,警方不敢动他,因为他背景很深,动了他就可能牵扯出一连串上层人物的犯罪事件;传得最广的说法是,真正的凶手是个高智商恋童癖,专门对10岁左右的女童动手,只要被他盯上,就难逃魔爪。而因为他实在是太聪明,从来不留下任何破绽,警方束手无策。不断有女孩失踪、被害就是最好的证明。
谣言有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说,就成了真话。一时间,洛城的各个幼儿园、小学,一到放学就挤满接小孩的家长,甚至因为停车、推挤纠纷发生了几起打架、擦刮事件。朋友圈里,妈妈们大量转发一条微博——为了女儿的安全,请不要给她打扮得太漂亮,不要让她成为恋童癖的目标!
“扯鸡丨巴淡!”曲值丢开手机,“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谁说受害者都是因为穿得漂亮才出事的?王湘美、张丹丹、陈韵,她们哪一个在被拐走时穿得漂亮?”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总能看到连我们警察都看不到的事。”张贸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个朋友还问我,那个恋童癖凶手现在是不是转移目标了,不抓女孩儿,改抓男孩儿了。”
“我操,有毛病是吧?”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出现模范犯罪。毕竟这个事太吸引眼球了,女童又是弱势群体中最弱势的一戳,对她们下手太容易。”张贸叹气,“主流媒体已经接到市宣的通知,低调报道张丹丹的案子。但那些什么公众号啊、大V啊又不受宣传部管辖,全他妈跑出来蹭热度,个个披着‘关心孩子’、‘提醒家长’的皮,干的事却和吃人血馒头没什么区别。我看啊,再这么一头热地宣传下去,过不了几天,模仿犯罪就会出现。”
花崇拿着记事本,从陈争的办公室回来,手上的本子往张贸脑袋上一敲,说:“你就乌鸦嘴最在行。”
张贸抱着脑袋,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啊,但那些自媒体这么炒作下去,搞得人心惶惶都是最轻的,如果真的出现模仿犯罪,就彻底失控了。”
“你能想到,陈队想不到?”花崇说:“那些帖子马上就会被删除或者禁止转发,造谣的自媒体也会被处理。”
张贸眼睛一亮,“陈队找上面的人去了?”
花崇点头,“行了,这些事陈队自然会处理,我们现在必须集中精力,马上把王湘美和陈韵的案子破了。”
曲值问:“是不是上头给压力了?”
花崇含糊地“嗯”了一声。
张丹丹的案子引起轩然大波,上面一方面层层追责,可能会处理一些分局警察,一方面给陈争施压,要求重案组立即破案。
陈争烦得在办公室摔杯子摔鼠标,好在理智还在,跟花崇讨论了一下接下去的侦查方向,又默默把摔坏的鼠标捡起来。
花崇无法向他保证什么,离开时沉沉地叹了口气。
曲值用力拍了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捶着胸口给自己打气,“花队,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走访。”花崇道:“把王湘美、陈韵接触过的人给我全部挖出来,往深处问,嫌疑人藏得再深,也不是无形无质的空气,只要‘他’存在,就不可能半点破绽都不留下。”
王佳妹以前的房子是租来的,自从搬到仇罕家中,租住的房子就退掉了。目前,她仍然住在仇罕的家里。倒是仇罕受不了家中压抑的气氛,带着行李外出散心。
“他去哪里了?”花崇再次来到王湘美的房间,在抽屉、柜子里翻翻找找。
房间不大,摆了床和衣柜之后,就不剩多少空间了。靠近窗台的地方有一张小书桌,桌上摆满课本、少儿百科全书,书桌下的抽屉里却全是漫画。
“他没说。”王佳妹站在门边,两眼无光,脸上愁云惨淡,比第一次坐在问询室时苍老了许多,“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柳至秦道:“仇罕在洛观村。”
“洛观村?”花崇条件反射想到那死了五个男孩的积案,眉间轻轻一皱。
“我随便查的。”柳至秦说:“他应该是跑去逃避现实。毕竟那里算是个旅游区,虽然离洛城不远,但没人认识他,花销也比长途旅行低。”
花崇点点头,继续看王湘美的书本、玩具。
那些漫画书质量很一般,页边有些割手,还有脱墨现象。
染在手上的墨单用干纸巾擦不掉,花崇搓了搓手指,放下漫画书,拿起一个精致的硬面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里贴满了卡通少女,她们每一个都有至少五套漂亮的衣服。王湘美用彩色水笔在旁边加了不少标注——最喜欢哪一套,最想拥有哪一套,哪一套可能最贵……
这个身穿红白色连衣裙离世的小女孩,看来真的很渴望拥有一条称心的公主裙。
“王湘美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离开丰收小区,花崇说:“她大概是明白母亲不易,所以从来不跟王佳妹讨要什么,给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把向往都贴在笔记本里。”
“那个笔记本还带了锁。”柳至秦拿出车钥匙,“虽然很容易打开,但起码说明两点——她很珍惜贴在里面的衣服贴画;她不想让王佳妹看到。”
坐在副驾上,拉好安全带,花崇感叹道:“王湘美是个很懂事,也很细心的小姑娘。但她锁笔记本的行为有些多余。因为即便她不把那个笔记本藏起来,王佳妹也不会因为看到那些贴画就明白她的心思。王佳妹刚才的反应,你注意到了吗?”
“嗯,她很茫然。她不明白那些贴画对于王湘美的意义。”柳至秦道:“有时候生活会把一个人变得麻木,更糟糕一些就是麻木不仁。王佳妹常年做低端服装批发生意,成天想的都是如何多揽一笔生意,如何多赚几十块钱。她需要不断与人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甚至于勾心斗角。说句不恰当的话——她每天都得如‘泼妇’一般去战斗。长时间下来,她已经失去了感知纤细、单纯、美好情感的能力,她看不懂王湘美藏在笔记本里的细小心思。但这其实不能说是她的错。她也只是太想在大城市里站稳脚跟,让家人过得好一些而已。”
花崇点了根烟,沉默不语。
柳至秦将话题拉回王湘美身上,“小姑娘的确很懂事,但毕竟太小,对这个世界的恶还了解得太少。她始终把愿望压抑在心里。像她这样的小女孩,更加容易受到蛊惑。她很想要一条好看的裙子,换掉身上洗得发白洗得掉线的运动服,所以一旦有人告诉她——‘小妹妹,想穿上公主裙吗?’她就一定会上钩。”
“这个人是在哪里遇上她?”花崇右手抵在窗沿,蹙眉沉思,“‘他’应该注意王湘美有一段时间了。在8月26号之前,‘他’有没有与王湘美有过实质接触?王湘美没有手机,‘他’是以什么方式将王湘美叫到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仇罕说,王湘美失踪之前,曾经找他要钱,去外面买了一些零食。小区摄像头拍到的王湘美,手里的确拿着一包薯片。”柳至秦偏过头,“我们再去一趟茶馆?”
下午,本该是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没有工作的闲人们睡饱了觉,吃饱了饭,都盼着在麻将桌上大展拳脚。可灿华服装批发市场旁的咏春小区,位于二单元一楼的茶馆却大门紧闭,上面贴着纸条:暂时歇业。
仇罕不在,花崇有从王佳妹处拿来的钥匙。
茶馆里窗户紧闭,极不通风,大门一开,令人不快的烟味、麻将味就扑面而来。
花崇走去王湘美当初看小人书的房间,拿起仍然放在桌上的漫画翻阅。柳至秦再次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没看出哪里有问题,于是走到花崇身边,也拿起一本漫画。
漫画的主人公是很多位公主。她们生活在另一个星球,无忧无虑。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见自己的王子。
“这些书是正版。”柳至秦突然说。
花崇眼神一顿,立即抬起头。
刚刚拿起这些书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王佳妹说过,王湘美喜欢看小人书,仇罕经常花钱给她买。王湘美的房间里,的确有不少漫画书。
那些书印刷、装订得比较粗糙,翻页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手指就会被墨弄脏。
而这些书……
它们画面清晰,书页没有毛边,更没有掉页、掉色现象。
“仇罕吝啬,会‘讨好’继女给王佳妹看,却不愿意花钱买正版漫画。”花崇将书翻了过来,看着标在封底的价格,“正版漫画售价不低,以仇罕的收入水平和抠门程度,买的应该都是粗制滥造的盗版。可是这本书……”
“我们上次看到这些书的时候,忽略了正版盗版的问题。”柳至秦将漫画拍在手上,“仇罕可能也没有发现王湘美26号看的漫画书不是自己买的盗版货。”
花崇神色凝重,“那这几本正版漫画,很可能与嫌疑人有关!”
柳至秦点头,“上面可能留有什么信息,王湘美因为这些信息,掉进了凶手布好的圈套。花队,我们是现在马上回去,把书交给痕检科,还是……”
花崇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快速翻动书页,“不用。凶手给一个小女孩留的信息,不可能复杂。如果它还在书里,我们根本不需要让痕检科帮着查。”
柳至秦懂了,也开始翻手上的书。
然而,这几本被王湘美留下的书里,并无任何信息。
“嫌疑人留给王湘美的讯息,已经被王湘美拿走了。”花崇扔下书,来回踱步,“它可能是一张夹在书中的纸条,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
“那陈韵呢?”柳至秦突然说,“假设陈韵是被同一个嫌疑人带走,她收到的是什么?”
花崇看着窗外,片刻后说:“这种假设很残酷啊。”
“我也不希望陈韵在杀害王湘美的人手中,这个人很狡猾,‘他’不会像孟成刚那样残暴,但对每个人来说,死亡都是一样的。”柳至秦说着将几本漫画装进一个纸袋,“既然凶手留给王湘美的信息已经不在书里,那这些书看来只有交给痕检科了。”
“凶手是通过什么方式让王湘美得到这些书?”花崇说:“学校不可能,还没有开学。同学交流也不大现实,小孩子不好操控,知道的人越多,‘他’越可能暴露。那就只剩下补习班?仇罕说,王湘美假期参加过一些补习班,26号上午上的是数学补习班。她会不会就是在补习学校拿到这些书?”
“去看看?”柳至秦说:“就在这附近。”
“火炬育才”离灿华服装批发市场不过2公里路,王湘美几乎整个暑假都在这里度过。
假期是各大教育机构最忙碌的时候,此时已经开学,且是中小学的正常上课时间,“火炬育才”在写字楼里租下的三层楼相对冷清。
花崇亮出证件,并向负责人说明来意。对方虽然不快,但也不敢表露得过于明显,连忙将他们带到王湘美当时上课的教室里,指着其中一个座位说:“那就是王湘美的座位。”
柳至秦有些惊讶,“你们这里上课,座位是固定的?”
“我们实行的是正规学校管理。”负责人道:“如果每次都乱坐位置,那会耽误上课时间,所以从第一节 课开始,座位就固定下来了。”
花崇走到王湘美的课桌边,弯腰往桌斗里看了看,里面空无一物。
“都收走了。”负责人说:“26号上午是最后一堂课,下午就放假了。上完那一堂课,这个教室就要清理出来。我们已经做过一**扫除,这周末就有新报名的学生来听课了。”
花崇微拧起眉。
清理、大扫除,意味着嫌疑人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已经不复存在。
“照你刚才的意思,这个教室在暑假期间,是王湘美班上学生的专用教室?”柳至秦问。
“不是整个暑假,是从8月12号开始。我们的课程是按半月算。”
花崇目光一沉,“那这半个月的监控记录还在吗?”
负责人很紧张,“在倒是在……”
“马上调出来!”
半个月的监控记录全部看下来,即便让技侦组加班加点,也要耗费不少时间。花崇站在显示屏前,着重看了24号到26号的记录。
“火炬育才”的摄像头有盲区,教室里只有一个考试时用于监督作弊的摄像头,平时不开,其余的摄像头在走廊上,拍得到前门,却拍不到后门。
“如果嫌疑人从后门进入,将漫画放在王湘美的桌斗里,摄像头就无法拍到‘他’。”花崇抬手在显示屏边比划,“走廊上进进出出全是人,学生、家长、老师,甚至还有外卖员……谁都可能是放书的人。”
“‘他’不一定是最后几天才放书。”柳至秦说:“反正那个位置是王湘美的,‘他’就算是11号把书放进去的,王湘美也会看到。”
袁昊盯着显示屏,“这边交给我,我把可疑的人都给你们揪出来。”
“但你并不知道谁可疑。”花崇说:“我也不知道谁可疑。‘他’出现在视频里时一定很正常,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他’的特点。”
“这倒也是。”袁昊苦恼地踹了一脚桌子腿。
“那从陈韵身上找突破?”柳至秦抱臂,“如果嫌疑人是同一人,那‘他’必然也会出现在陈广孝的烧烤店或者陈韵上朗读课的课外机构附近。”
“等等等等!”袁昊打岔,“这两个案子可以并案了?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希望不是同一人所为。”柳至秦说。
花崇看着他,“但如果我们按照这条思路去查,就等于默认并案。”
“天哪!”袁昊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什么变态杀手,专挑穷人家的小姑娘下手?人家活着容易吗!”
花崇脑中一闪,重复道:“活着容易吗?”
柳至秦抿了抿唇。
袁昊嚎道:“不容易啊!”
花崇朝柳至秦递了个眼色,“走,去陈韵家。”
路上,柳至秦问:“花队,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活着不容易,所以不如死了了事?”
花崇没有正面回答,“凶手了解王湘美,了解王湘美的父母,认为像她这样家庭出身的小姑娘,就算在贫穷中勉强长大,将来也不可能过得幸福。王湘美现在还小,就算穿质量最差的衣服,看盗版漫画,在茶馆的乌烟瘴气中写作业,也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差,照样有梦想,照样觉得有朝一日会穿上漂亮的裙子。但是有漂亮的裙子穿就足够了吗?不,完全不够!当她有了公主裙,她便想要名牌包、大牌化妆品、首饰、豪车。裙子就像注入她体内的第一剂毒品,在幻象中带她见识富足、美好的生活。当毒品带来的幻觉消失时,她会沮丧而绝望地发现,现实中没有童话,灰姑娘不会变为头戴皇冠的王妃,她这一辈子都是在底层挣扎的灰姑娘,最好的结果是像她的母亲一样,凑合着嫁给一个普通男人!至此,她才明白,活着会有多困难。对富有的人来说,活着的每一天是享受,而对她来说,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那为什么还要活着?想死,却又没有胆量去死,她需要一个帮手!”
柳至秦拍了拍花崇的肩,“花队。”
花崇突然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凶手视角扯了回来,盯着前方的滚滚车流,低声说:“这个人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在‘他’的认知里,‘他’杀害王湘美,是为了救王湘美于水火。这种无望的生活,不过也罢。”
“‘他’是一个心理极端扭曲,心思却非常缜密的人。”柳至秦握着方向盘,跟上花崇的思路,“除了一些极其特殊的案例,心理扭曲者在作案之前都经历过难以承受的创伤,‘他’经历过什么?”
花崇按着额头,“我很担心我们走上岔路。在岔路上想得越远,离真相就越远。现在王湘美已经死了,陈韵还不一定。一旦走上岔路,被耽误的就是陈韵的命。”
柳至秦腾出一只手,在花崇腿上拍了一下,“放松,我们谁都能焦躁,但你不行。”
花崇打开车窗,微侧过头。
初秋的风灌进来,他半眯着眼,任由风将头发吹乱。
柳至秦关上车窗,说:“小心感冒。”
直到驶抵位于明洛区昭蚌街的“小韵美食”,花崇都没有再开窗。
用老板的名字作为店名的餐馆满街都是,但用自家女儿的小名当招牌的店却并不多见。花崇看着闪烁俗气桃红色亮光的“小韵”二字,一下子就想起了甄勤对陈广孝夫妇的形容。
看来长相出众的陈韵的确是陈家引以为傲的招牌。
此时已经入夜,但还算不上晚,烧烤店里虽然坐满了人,但摆在外面空坝上的桌椅还空了大半。
“小韵美食”不仅接到店客人,还接外卖单,厨房油烟阵阵,两个年轻小伙正在忙碌。
陈广孝和何小苗都不在店里。
花崇找了个座位坐下。柳至秦拿着一个塑料篓子,像普通客人一般拣菜。小伙麻利地算好价钱,大声道:“一共72块钱,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宝?”
柳至秦从钱夹里拿出100块,“现金。”
小伙看了他好几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嘿,现在还有人用现金?
柳至秦拿了找补,笑道:“你们店生意不错啊。”
“哪里哪里!”小伙说:“以前才叫不错呢!”
“哦?那我是没有赶上好时节?”柳至秦问:“为什么以前不错,现在就‘哪里哪里’了?”小伙想了想,叹气道:“这阵子出了点事,老板老板娘都不管生意了,一些熟客就不来了。”
柳至秦露出惊讶的神情,“我还以为你就是老板。”
“我还差得远呢!”小伙笑嘻嘻地摆手。
柳至秦又问:“是老板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小伙有些为难。正巧这时新来的客人把拣好的菜送来了,小伙连忙算钱,没再与柳至秦说话。
十来分钟后,三盘烧烤上桌。
花崇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声道:“听到隔壁桌说什么了吗?”
柳至秦夹起一块土豆,“嗯。”
坐在他们邻桌的客人正在聊陈广孝和何小苗,说他们女儿丢了,八成已经遇害,夫妻俩没有心思再做生意,这家店怕是开不了多久了。
明明是个沉重的话题,被当做饭桌上的谈资说出来时,却变得轻挑无情,好似别人的命只是酒足饭饱后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花崇食欲不佳,吃了一会儿就放下筷子。
柳至秦抬头看他,“不吃了?”
“嗯,我去跟那两个小伙聊聊。”
得知来人是刑警时,刚才与柳至秦闲聊的那个小伙吓了一跳。花崇让他们调监控,两人在电脑前折腾了半天,才说:“只有最近一周的了。”
“以前的都覆盖了?”花崇问。
“陈哥说意思意思就行,没必要把视频留太久,占空间。”小伙解释道。
短短一周的视频,难说有没有拍到嫌疑人。
柳至秦将视频全部拷贝下来之后,“小韵美食”到了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外卖订单的提示音不断响起,几名骑手急着拿菜,见店里人手不够,其中一人直接钻进厨房,客串起了厨师。
剩下的骑手们凑在一起抱怨。
花崇没有立即离开,从他们口中得知,“小韵美食”的外卖生意大多数来自住在高档楼盘或者别墅里的富人。以前明洛区几乎没有类似的低端餐饮馆,“小韵美食”刚开业时,生意就不错。
“那些有钱人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也想尝尝地沟油。”一名骑手开玩笑道。
另一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桌人,低声说:“对啊!看看,那边那桌的人我见过,住在乘龙湾别墅区,外卖我都送过好几回。那别墅大得,我靠!不过啊,再有钱也和咱们一样爱吃路边摊呢!”
“瞎乐什么?我们这是没钱,不得不吃路边摊,人家一样吗?”
“哎,敲我头做什么!我的单子好了,下回再收拾你!”
花崇听着骑手们的对话,看了看那一桌住在乘龙湾别墅区的富人。
若是他们不说,他还没有注意到——此时来吃烧烤的食客,大多衣着光鲜。
外卖订单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店里也来了一波新客。花崇与柳至秦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同时,一辆低调的豪车停在路边,一名四十来岁的女士从车里下来,从容地拿起塑料篓子,熟练地拣菜。
她的妆容、服饰,以及优雅的动作,与她手里的塑料篓子显得格外不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