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昨天跟经纪人争执时刚提过女装的事,今天就看见李柏奚换了男装。
怎么会这么巧?
他一瞬间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经纪人去找李柏奚说了什么吗?李柏奚受了刺激,所以换衣服了?
他忐忑地偷看李柏奚的神情,极力分辨,却看不出任何异常。李柏奚乍然改头换面,却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甚至还更自在了,衬得姿态也更潇洒。
程平曾以为李柏奚引人注目是因为那身女装,但脱下女装后,众人的目光依旧离不开他。
就好像……那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程平一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边放不下满腹疑虑,不知何从问起。
偏偏今天化的又是战损妆,耗时极长。李柏奚被他探究的目光戳得千疮百孔,无奈道:“眉头别皱那么紧,要卡粉了。我这转型就这么失败?”
程平:“……为什么突然转型?”
李柏奚习惯性轻描淡写:“转换一下心情呗。”但他看了一眼程平,突然又临时决定不遮掩了,“譬如说,一只苹果突然想知道,自己不打这一层果蜡,还能卖多少钱。”
这打的什么鬼比方?两个助理交换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程平:“苹……苹果?”
李柏奚:“卖相不好的苹果,你还会买吗?”
马扣扣:“!”
他懂了!
程平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还在暗想他事业遇到什么挫折了吗:“呃,什么样的苹果都有市场吧。”
马扣扣:“师父问的是你呀。你买不买?”
程平:“……”
李柏奚敲了马扣扣的头顶一下,力道很轻,更像是爱抚。
程平走去拍戏时四肢都不协调,险些同手同脚。
今天是吕影帝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而程平自己也快离组了,这场戏就是他向吕影帝交的成绩单。
剧情里,警察跟作家排除万难,终于找到了吕影帝饰演的凶手的藏身之处。警察封死了凶手可能逃走的路线,正在召集人手实行抓捕,作家却孤身一人抢先摸了过去。
作家做了全副武装,却没想到逐渐老去的凶手依然强悍,困兽犹斗,三两下就把他打趴下了。
作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警察及时破门而入,制住了凶手。
场外的李柏奚严肃道:“马扣扣,你刚才那插言……”
马扣扣:“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李柏奚:“不。组织这回需要你了。”
马扣扣:“???”
李柏奚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一旁的杨助理听着听着,朝他投去了稀奇的目光。
警察肺都要气炸了,对着浑身是血的作家骂道:“你怎么蠢成这样,自己来找凶手单挑?!”
作家:“……我托大了。对不起。”
警察胸膛起伏地凝视着他,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不由分说地从他衣服里翻找出了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作家从剧本杀时开始就一直不离身地携带着,曾经被警察看到过。
警察三两下就触发了钢笔的机关,笔尖回缩,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薄刃,刃上涂抹着色泽诡异的液体。
警察:“你不是托大,你是想抢在正当程序之前杀了他。你知道他必然制得住你,也知道他会杀死你。你还知道他的怪癖是凑近观察死者散瞳。你想在那一瞬间,与他同归于尽。”
作家沉默了。
警察声音都颤抖了:“你怎么能够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你的所有家人用生命保护你,难道就是为了看着你送死吗?”
作家:“你又懂什么?正是因为……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警察:“……”
作家表情麻木:“以前我活着,是为了报仇。可报了仇以后,我凭什么还活下去?凭什么继续去过他们再也没机会体验的人生?”
警察颇受震动,略微放软了声音:“我想他们会为你高兴的。”
“可我梦里的他们不是这样说的……我背负不动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他们的背叛……”
作家逐渐失控,嚎啕大哭。
他哭得表情扭曲、浑身颤抖,像要把数十年压抑的悲号在这一刻释放一空。
这场戏,程平荣获一条过。
导演宣布吕影帝杀青,众人鼓掌欢呼,还有工作人员小跑着送来花束。
吕影帝鞠了一圈躬,末了拉着程平笑道:“哎,我都差点听哭了,还得演成无动于衷的样子,可太难了。”
程平听出这是很高的褒奖,有些不好意思:“……吕老师,以后如果我对演戏有疑惑的话,还可以请教您吗?”
别的后辈问这句话,也许是拉关系套近乎,也许是在暗暗讨要他的提携。但吕影帝知道程平问这话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欣慰道:“当然可以,随时恭候。”
吕影帝又与程平单独说了许久的话,才收拾东西准备离组。
李柏奚走过去递给他一个大号的礼盒:“吕老师,杀青礼物。”
吕影帝:“哎?是什么?”
李柏奚:“放心吧,只是衣服。您说过喜欢这个剧里的戏服,我做了一套新的,留作纪念吧。”
吕影帝受宠若惊:“这,太有心了。”
李柏奚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吗?以后我也有问题请教您呢。”
这就是明着拉关系来的了。吕影帝摸出手机,顺口说:“不敢当不敢当,隔行如隔山,我哪有什么能……”
李柏奚:“我想请教您,程平请教您什么了。”
吕影帝:“……?”
送走吕影帝,李柏奚去给程平补妆。
程平刚才那场哭戏把妆都哭花了,混着脸上的假血,糊得惨不忍睹。李柏奚左看右看,索性给他卸了重化。
程平:“给你增加工作量了。”
李柏奚不咸不淡道:“这么见外干嘛。对了,这剧杀青之后,你想接什么项目?”
程平:“唔,吕老师倒是邀我了,他的公司在筹备两个剧。”
李柏奚:“电影呢?”
程平:“目前没有。”
李柏奚:“等等看吧,或许有主演电影的机会,对你的市场定位也有好处。”
程平有些犹豫:“这个可遇不可求……”
他真正的私心是,吕影帝认可自己,也认可李柏奚,他俩继续同组的机会很大。即使剧组没邀请李柏奚,他也可以像上次那样试着把人拉进来。
昨天经纪人离开之前已经放了话,以后团队会物色其他的化妆师,尽量减少跟李柏奚的接触。
李柏奚是什么咖位?他只怕团队这态度把李柏奚得罪狠了,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但他自己却又拿不出什么足以吸引李柏奚的邀请。只有一个造型总监,或许对方还有点兴趣。
而电影是另一个圈子、另一套玩法,他去了那里,自己都是个任人摆布的新人,更别说塞人了。
生活不易,程平叹气。
李柏奚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马扣扣奉旨绽放:“哎呀,师父,你上次不是说要干一票电影去冲奖吗?我还等着打你师弟的脸呢。”
听见师弟二字,程平不由得微微挑眉。
李柏奚:“我在挑项目呀。”
马扣扣双手一拍:“这样好不好,你们两个到电影剧组继续合作吧?程老师啊,我师父常说,赋予妆容灵魂的不是化妆师,而是模特。而你,就是师父的缪斯啊!”
程平:“?”
李柏奚:“……”
马扣扣用眼神问:过头了?
李柏奚耸耸肩:随你吧。
马扣扣继续绽放:“你看,只有师父能塑造你的巅峰颜值,而你的灵气恰好也能把妆容呈现到最佳,这就叫互相成就啊。”
程平已经习惯了马扣扣的浮夸风格,似听非听,脑子里想的是:说得好像我答应了,这事儿就能成似的。
演员塞不动人,难道化妆师就塞得动?
可是听李柏奚这意思,好像电视剧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必须是能冲奖的电影才行。
这……我(静音)倒是想找,我(静音)哪儿找去?
李柏奚观察着程平的神色,见他越听还越不高兴了,心中疑惑,挥手让马扣扣停下了。
李柏奚想了想,另起了个头:“除了拍戏以外,别的工作呢,有什么安排?”
提到这个程平就心虚了:“有一些通告要赶,广告啊节目啊什么的……”
他生怕李柏奚问化妆的事,殊不知李柏奚昨天已经听了个明明白白。
李柏奚:“哦,通告时间表发我看看?”
程平:“……可以……但、但不一定需要你化妆。”
马扣扣听得柳眉一竖:“噫,什么意思?”
“马扣扣,算了。”李柏奚顿了顿,几不可见地凄然一笑,“可能是我过气了吧。”
程平:“…………”
程平:“没有!!”
李柏奚最终成功要来了程平的时间表。
回房之后,他对着那一列列通告研究了一会儿,挑中了一场海外时装秀的看秀邀请。
他想了想,拨出一个电话:“你们那个秀场,给我一个邀请函呗。”
对方:“你不是不来吗?”
李柏奚:“突然想你们惹。”
对方:“?”
挂了电话,李柏奚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表情沉寂了下来。
谁也不知道,连马扣扣自己都不知道,今天那一番缪斯灵魂云云的浮夸发言,戳破了真相。
从程平第一次在镜头前演活了他的画稿,到今天那花了妆容却感染了全场的哭戏,有一团孱弱的微光在渐渐变亮。
他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去做,不然就晚了。你自己或许永远发不出那样的光,但只要抓住它,你就永远不会熄灭。
这颗苹果他非卖不可,免费,包邮。
经纪人是吧?他钢铁织女要去会一会王母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