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安霖赶在年过完之前回来了。
他和陈韵城商量之后,为了省下一笔租房子的费用,干脆在商店里面的房间安装了一张高低床,虽然房间并不大,但是两个人都不在意,倒像是回到了以前住宿舍时候的生活环境。
在正式开业之前,陈韵城跟着孙识亮去拿货,一箱箱烟酒饮料逐渐摆满货架,又聘请了一个二十多岁名叫吴晓珠的年轻姑娘平时看店和记账。
孙识亮是想把这个店完全交给陈韵城打理的,他做批发烟酒生意,很多都是直接从本地经销商那里拿货,他带着陈韵城到处去走了一圈,吃了不少饭介绍人给陈韵城认识。又在一开始介绍了几个客户过来这边,说都是他的店,两边拿货给一样的优惠。
店里开始屯放货物的时候,陈韵城就从日租房里搬了出来,跟关安霖一起住在商店的里间。
陈韵城睡下铺,关安霖睡在上面那张床。
这里环境不像陈韵城以前的小店那么潮湿,而且房间里住了两个人,也就不那么阴冷。床铺被褥都是新买的,躺在上面松松软软,倒是比日租房的床睡起来还要舒服一些。
最好的就是店里装了空调,外面是大柜机,准备到了夏天在商店大门搭上塑料帘子,就可以保证里面的凉快;里面是一台小挂机,暂时也还没有开过。陈韵城觉得冬天都快过去了,屋里也不那么冷,完全没必要开。
关安霖什么都不在意,躺在上铺用手机看视频。
他们两个整理了一天的货物,柜货上下搬搬抬抬,到现在除了躺着休息,什么都不想做。
陈韵城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盯着上方空间压抑的床板,心想宁君延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跟他联系了。
他手腕上的伤已经淡了,再过两天说不定就会完全消失,所以宁君延那些暴力的偏激的行为随着伤痕消失,渐渐被陈韵城淡忘,他又想起宁君延对他好的地方。
他其实想要再给宁君延打个电话,但是害怕宁君延不会接,所以一直犹豫不定。他不知道宁君延是怎么想的,如果宁君延不想见到他,他害怕他的电话会变成对对方的骚扰。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关安霖从上铺探个头出来看他,陈韵城皱着眉头还来不及松开,关安霖看到他的神情,问他:“怎么了?”
陈韵城回答他说:“明天就正式开业了。”
关安霖“嗯”一声,“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挺好的,”陈韵城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感慨。
关安霖把头缩了回去,过一会儿说道:“我妹今年六月就考大学了。”
陈韵城知道他妹妹成绩很好,在当地中学都是拔尖的,于是问道:“想考什么大学?”
关安霖说:“她想考过来,我也想她考过来。”
陈韵城心不在焉地跟他聊着:“过来好啊,你们兄妹可以互相照顾。”
关安霖沉默一会儿,对陈韵城说:“到时候你可以见见她。”
陈韵城叹了一口气,翻过身侧躺着,“就算不说年龄问题,你觉得你妹妹一个大学生能看得上我这种快三十了没有车没有房,还在给别人打工看店的男人吗?”说到这里,陈韵城有些发怔,他想宁君延不只是大学生,好像还是什么博士生,还留过学,结果因为脑袋不太对劲,也把他看上了。
关安霖说:“我想到以后她跟别的男人约会就火冒三丈。”
陈韵城说:“你这种心理就不正常。”说完,他没有心情再跟关安霖聊天了,闭上眼睛说:“我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烟酒店正式开始营业了,陈韵城订做的花篮一早送了进来,摆放在商店大门两边,虽然不能够放鞭炮,气氛看起来还是热闹的。
之前通过孙老板预定了烟酒饮料的客户,今天他们就要开始正式送货。
店门口停了一辆旧面包车,是孙识亮给他们专门用来送货的。上午陈韵城和关安霖就清点了货物,一箱一箱搬到车上,准备把货物给客户送过去。
剩下的时间,陈韵城在店里和新招聘来的吴晓珠一起继续盘点货物,又不断对货架上的货物进行调整。
今天晚上孙识亮约了陈韵城他们一起吃饭,说是庆祝新店开张,让陈韵城把关安霖和吴晓珠都叫上一起。
挂电话之前,孙识亮又对陈韵城说:“小陈啊,你能把宁医生也一起叫上吗?”
陈韵城愣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空。”
孙识亮说:“没关系,你帮我问问吧,今天不行我就改天再请他吃饭,家里有个老年人要做手术,想要咨询一下宁医生。”
这一段时间孙识亮帮了陈韵城太多忙,陈韵城没有办法拒绝他,也不愿意敷衍他,只好说道:“我问问他。”
挂断电话,关安霖已经打开面包车坐进了驾驶座,他按一下喇叭,对陈韵城说:“上车吧。”
陈韵城点点头,回头嘱咐了吴晓珠几句,拉开面包车副驾驶车门上车,和关安霖一起去送货。
送货的地址两个人都还不熟悉,陈韵城手里拿着送货单,把地址输进手机里面开了导航。
关安霖开着车,偶尔转过头看见陈韵城神色不太好看,问道:“怎么了?”
陈韵城说:“没什么。”
关安霖找了点话题跟他聊天,“孙老板把经销商跟客户都介绍给你了,等我们积攒够了本钱,就挖了他的客户自己出来做。”
陈韵城看他一眼。
关安霖说:“总比给别人打工要好吧。”
陈韵城忙了一个上午,到现在整个人也没有觉得轻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说道:“孙哥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只要他需要,我就一直帮他做下去。”
关安霖轻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陈韵城记得自己有一次喝了酒也跟孙识亮聊过,说孙识亮太信任他,他不敢辜负对方。
当时孙识亮挺无所谓的,告诉陈韵城说眼界开阔一点,不需要把一点利润看得太重,也不要太计较得失。他同样喝了不少酒,拍着陈韵城的肩膀,说:“我这个人,交朋友就不计较回报,等到过一段时间你需要的时候,就发现朋友都在那里,他们愿意主动回报你。”
陈韵城能感觉到孙识亮身上那一点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江湖气,他说:“现在的人并不都是这样了。”
孙识亮当时搂住他肩膀,“你不就是这样?你说我为什么拉你一把,就觉得你跟我像,是值得真心交朋友的。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现在不重要,这个生意不好做咱们就换下一个,只要有朋友,就会有门路。”
陈韵城觉得他是向往孙识亮身上那点江湖气的。
他们给客户送货,从车上卸货之后,对方只有中年大姐在店里,陈韵城又不嫌麻烦地帮她把货物搬进去放到货架上。
大姐连声道谢,签完单子送了他们两瓶矿泉水,把他们送出门。
陈韵城的外套搬货的时候就脱了,坐在车上拧开水瓶大口地喝水。
关安霖说:“我们卸了货工作就完了,要帮搬货下次让加钱。”
陈韵城抬起手擦一下嘴边的水渍,“帮个忙而已,不用计较那么多。”
关安霖低声念了两句,发动车子离开。
陈韵城过一会儿觉得身上的汗收了,人也凉快下来,伸手拿过外套穿上,说:“送完货你送我去医院,你自己先回去,晚上带着晓珠去孙哥那里吃饭。”
“你去医院干什么?”
陈韵城看着前方,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说道:“孙哥叫我请个朋友一起过去,我去医院看看。”
“哪个朋友?”关安霖抑制不住好奇地刨根问底。
陈韵城说:“你见过,就是我之前借住他家里那个朋友。”
“哦,”关安霖明白了,语气不太友善,“开路虎那个。”
尽管不太乐意,关安霖还是把陈韵城放在了医院门口,自己一个人开车离开。
陈韵城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给宁君延打电话,而是直接朝医院里面走去。
按照宁君延值夜班的频率算起来,今天他应该在上白班。
陈韵城去了住院大楼宁君延科室的楼层,才刚过完年,医院又已经住满了病人,连走廊上加床都快要加不下了。
所有的护士都在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病人家属,沿着走廊走到宁君延办公室门口,抬起手敲一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退回来,到住院医生的办公室,问一名正朝外面走的医生,“请问宁主任今天在吗?”
那医生说:“在吧,早上查房都在。”
陈韵城又问道:“那现在他是在上手术吗?”
医生回过头去找人问了问,告诉陈韵城:“应该还在手术。”
陈韵城道了谢,走到距离宁君延办公室最近的走廊长椅边坐下来,等待宁君延。
有一个护士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好奇看他。
陈韵城冲她点点头。
护士笑了笑说:“我见过你,你是宁主任朋友吧?你找他吗?”
陈韵城站起身,说:“是啊,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护士说道:“手术去啦。不过好像去挺久了,估计快了,再等一下吧。”护士说完便离开了。
陈韵城于是又坐下来,靠着椅背等待着,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心想如果六点钟还等不到宁君延,他就只能先去孙识亮那边,过后再尝试联系宁君延。
结果他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看见宁君延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
宁君延穿着白大褂,头发微微有些湿润,挺拔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近,陈韵城看见他的时候,他显然也看见了陈韵城,可是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陈韵城站起身,刚想要说话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医生拿着病历本拦住了宁君延的路,翻开手里的病历本跟宁君延说了些什么。
宁君延收回落在陈韵城身上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病历本,用手翻了两页,转身跟着那个年轻医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