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宁醒来的时候,依然能够感觉到宿醉的痛苦,他忍不住抬起手按了一下额头。
他已经不年轻了,今年下半年是他三十四岁的生日,他要维持容貌和身材,保持最佳的状态,所以并不怎么允许自己酗酒。
但是昨晚不一样,在昨天晚上的金像奖颁奖礼上,他拿到了人生第一个影帝。这个影帝对他来说意义非常不一般,不只是简单地对他的肯定,更为重要的是,他获奖的电影,是跟陆进朗合拍的。在这部他与陆进朗共同担纲主演的电影《对决》中,他战胜了与他共同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的陆进朗,拿到了那个金色小人的奖杯。
有许多媒体喜欢将陆进朗炒作成他生命中的宿敌,但是在他看来,那不仅仅只是炒作,他确实把陆进朗当做自己的敌人,而这个敌人,曾经两度在他们同时获得提名的情况下赢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反败为胜战胜对手,他相信以后还会继续下去,毕竟他才三十四岁,作为一个演员来说,他其实很年轻。
文家宁睁开眼睛,脑袋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疑惑起来。因为这不是在他的房间里,按理说他就算喝醉到不省人事,他的助理也会把他送回家里,然后让他躺到自己的床上休息。可是这里明显不是他的家。
狭窄而昏暗,这是一个小套间,他坐起来,发现卧室与客厅是开放式的,只是床与大门之间做了个隔断。
这不是他的房子,他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他助理的家。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上身赤裸着,下身穿着一条睡裤,当然不是他的睡裤,而且他觉得视线有些奇怪,说不上什么原因。
屋子里没有人,他一眼便能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
文家宁走进卫生间,想要洗把脸,就在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时,他愕然地睁大双眼,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情绪。
因为镜子里的人根本不是他。
文家宁儒雅俊朗,媒体喜欢形容他是翩翩贵公子,可是镜子里面是个年轻人,比他应该年轻了不少,整张脸漂亮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他看到镜子里的人对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肯定了自己是真的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这时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视线不对,因为他不只脸变了,连身体也变了,现在这个身体看起来同样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身材很不错,比起文家宁自己来说,甚至还要瘦一些高一些,跟镜子里这张脸搭配在一起,再合适不过。
可是不管有多合适,这些都不是属于他文家宁的,他站在镜子前面,发了许久的愣。
后来文家宁产生了一个想法,如同一部惊悚电影的情节,他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人,那些人给他做手术换了脸,然后把他丢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让他醒来之后迷失自己,而原来的他呢?说不定被别人占据了身份,继续过着属于文家宁的日子。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从卫生间冲出来,开始翻找一个丢在床边的背包,发现里面有钱包证件和银行卡。证件上面的照片就是他如今这张脸的照片,名字显示叫做柯信航,今年刚满二十岁。
他继续在屋子里面翻找着,包括柜子、抽屉,还有桌边的手机,无数的证据指示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这个叫做柯信航的年轻人的,而柯信航,与他如今的模样看起来一模一样,他随意在柜子里找了一套衣服出来穿上,刚刚合适。
文家宁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开始产生了一个比换脸更加可怕更加匪夷所思的想法,但是无论那个想法对不对,他都必须出去做一件事,他需要证实自己的存在。
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文家宁去了一趟卫生间。这是他早上起床之后第一次上厕所,他站在马桶前面,拉开裤子拉链之后,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一瞬间他额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这甚至比他刚醒来的时候受到的打击还要重。
之前脱睡裤的时候匆匆忙忙还没发现,现在他才注意到,如今的这个身体有残缺,他的生殖器不全,没有睾丸,那个东西也很小,如同儿童一般。他不是双性人,只是一副天生残缺的身体罢了。
文家宁退后两步,后背撞在洗衣机上面,他脸色有些发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恐怕没有比这能带给他更大的震撼了。
原地站了许久,文家宁还是去解了小便,穿好裤子朝着外面走出去,他一定要找到自己,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匆匆出了门,文家宁站在路边打车,同时给自己的号码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听到答复已经关机。他拿着手机胡乱按了几下,发现自己想不起来经纪人和助理的电话,那些是一直存在他手机里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背下来。
打了一辆车,匆匆忙忙上车,给司机报出了自己住的花园洋房的地址。他打算先回家一趟再说。
出租车司机正在听收音机,播放着娱乐新闻。女播音员用惋惜的声音正在说道:“今天是电影明星文家宁下葬的日子。文家宁在刚刚拿到金像奖影帝的第二天就因为酗酒过量猝死,享年三十四岁,他自从出道以来出演了近二十部电影,因为其精湛的演技和敬业的态度,深受影迷朋友喜爱。今天在香云山公墓下葬,许多影迷自发组织前往告别……”
后来那个女声又持续不断地介绍文家宁的生平和出演的电影,可是文家宁自己却一个字都没有再听进去。
他脑袋里面反反复复重复着“今天是电影明星文家宁下葬的日子。文家宁在刚刚拿到金像奖影帝的第二天就因为酗酒过量猝死”这两句话,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死了?而且不但死了,还已经死了好些天,今天都要下葬了?
文家宁不可置信地掏口袋里的手机,他一直下意识认为今天是颁奖礼的第二天,却没有想过看一看手机上的日期。他的手有些颤抖地按开了屏幕,发现距离颁奖礼已经过去了六天,也就是说他如果当真因为喝酒猝死,那今天的确差不多是该下葬了。
这不是一个玩笑,文家宁可能真的死了。
他脱力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随后被外面一声喇叭声唤回了神智。文家宁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对司机说道:“师傅,去香云山公墓。”
今天香云山公墓来了许多人,除了文家宁的亲朋好友,还有自发组织来的影迷们,为了维持现场的秩序,公墓方面甚至专门出动了保安,在下葬的时候,将影迷和记者都阻拦在了外面,但是为了对影迷表示感谢,文家宁的母亲和经纪公司同意在葬礼结束之后,让影迷们排着队上前来献花。
文家宁这时候就站在影迷的队伍里面,这其中有些女孩子他甚至是认识的,因为每次他有什么活动,这几个女孩子都一定会到场。
其中一个女孩子哭得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难受地靠在另一个人身上喘着气。
文家宁的墓地很大,甚至可以称得上豪华,周围全部是青翠茂盛充满生气的青草地,此时在那篇草地上站了许许多多娱乐圈的大人物。他们大都穿着肃穆庄重的衣服,手里捧着白花。
其中有一个高大的白人,他扶着一个伤心的妇人,那名妇人看起来五十多岁年纪,正是文家宁的母亲文翠兰女士。文家宁的父亲早已经去世,母亲五年前嫁给了她身边这个加拿大人,如今常年居住在国外。
当文翠兰亲手将文家宁的骨灰盒放入墓地之中时,她难过得几近昏厥。
看到这一幕的文家宁难以抑制情绪,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妈!”
本来现场的气氛便宁静而肃穆,文家宁这一声喊声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了过来,包括文翠兰。但是当然没人会认为他在喊文翠兰,因为文翠兰自己也很快便转开头去,并不再看他。
只有维持秩序的保安走过来警告他不要再大声喧哗。
文家宁强忍住情绪,不让自己失态,对保安道了歉。
仪式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文家宁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骨灰盒被埋葬,然后到场的客人一个接一个上前来给他献花。
这时,文家宁在献花的人中间看到了陆进朗。
出道这么多年,陆进朗大概是被拿来与文家宁相提并论最多的一个人。陆进朗今年三十二岁,比文家宁还小了两岁,可是已经拿了两届金像奖最佳男主角,那两次文家宁都有提名。
其实文家宁与陆进朗在私底下一点都不熟悉,陆进朗给文家宁的印象一直是个冷淡而又稳重的性格,他的外形非常出众,演技也是绝佳,名导张企曾经在媒体面前说过,没有陆进朗不能演的角色。文家宁有些不服气,仔细揣摩过陆进朗的表演,发现确实是无懈可击,但是这并不等于他就服气了。从心底来说,文家宁一直和陆进朗较着一股劲。
但是陆进朗是怎么想的,文家宁并不清楚。两个人私交实在太少,文家宁曾听圈内人说过陆进朗的后台很硬,但是到底是怎么个硬法,到现在文家宁都不知道。
陆进朗献花的时候取下了脸上的墨镜,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他把花放在墓碑前面,伸手将挡住文家宁照片的花瓣轻轻拂开。随后他起身握着文翠兰的手低声说了句什么,文家宁猜无非是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在那之后,陆进朗便戴上了墨镜朝外面走去,记者的照相机开始对着他一阵狂闪。他的步伐不急不缓,如同他惯常的稳重性格,只是在经过文家宁面前的时候,朝他的方向转了一下头。
因为戴着墨镜,文家宁也不确定他的目光是不是在看自己。
随后陆进朗便先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