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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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恕几乎是从学校逃回来的,甚至拒绝了郁松年留他吃晚饭的邀请,借口公司很忙,假装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秘书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仍配合地与他演戏。

最后郁松年只好面带失落地放人,还送他到学校停车场处,目送他离去。

回程路上,他又给秘书去了一个电话,同对方道歉。

秘书平静地说没事,也不多问,只道:“老板,你安排在下周去见沈董这件事可能要提前,沈董让我通知你,今晚去见他。”

不是直接用电话和他联系,而是通过秘书,这说明爷爷非常生气。

至于爷爷为什么生气,沈恕早已猜到。

他提前与陈嫂李叔公布婚讯,却迟迟没告知爷爷。

老宅肯定也有爷爷的人,这段时间对方应该一直等他登门,却没等到,这才震怒。

沈道昌说是退休还乡,但仍是公司的董事长。

一个大型公司成立到现在,除非是重要到影响公司未来方向的决策,需要召开董事会。

不然更多的时候,董事长是无需一直留在公司里的。

沈道昌要重新回到公司,也只是他想或不想的事。年纪越大,沈道昌脾气也随年增长,近年来越发容不得他人违逆。

既然爷爷发话,沈恕自然不敢耽搁,车上导航归家的地点,修改成沈道昌所在的老宅。

抵达老宅时,已经晚上九点,沈恕不敢耽搁,揉着酸胀的鼻梁,便入了屋。

是老管家给他开的门,小声跟他说,沈道昌气到晚饭都没吃,沈恕颔首示意知道,便随着管家的指引,上了书房。

书房门开,沈道昌站在书桌前写毛笔字,看似平心静气,但地上已经放好的蒲团,桌边搁的藤条,无一不示意着接下来的风雨欲来。

在管家担忧的目光中,沈恕脱了西装外套,递给管家,安抚地冲他笑了笑,然后上前一步,跪在了蒲团上。

刚一跪下,沈恕便知道这是管家的安排,往竹编的蒲团里塞了不少棉花,跪着柔软。

在沈恕幼时,老管家也时常做这种事,最胆大包天的一次,还偷换了爷爷的藤条。

那次爷爷气得藤条扔了,也不让沈恕跪蒲团,直接跪地上。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老管家的小花招,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待沈恕跪下,沈道昌才不紧不慢地停了笔,背着手来到沈恕面前:“要是从前的郁家也就罢了,现在的郁家就剩一个毛头小子,还有那个许柄章,呵。”

沈道昌懒得发表意见,只从鼻子傲慢地哼了一声,以示态度。

在爷爷面前,沈恕不再说谎,他知道那些用来说服郁松年的理由,都不足以让沈道昌相信。

他只是安静地垂下眼:“如果一定要结婚,那他是我唯一考虑的对象。”

沈道昌沉声道:“多的是合适你的人家,郁家有什么好的?”

“郁家是没什么好的,但郁松年很好。”沈恕认真道。

沈道昌冷笑道:“你别跟我说,你被郁家小子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娶了?”

沈恕没说话,即是默认。

“好啊。”沈道昌被气到了:“你母亲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行。你什么不继承,非要学她死脑筋!”

沈道昌全然不管这一骂是不是把自己儿子也骂进去了,而当年他也确实对这个儿媳很满意。甚至认为沈南平虽然没用,但娶了个好媳妇。

“郁松年跟他爸情妇那点事,你难道不知?!”沈道昌生气道。

沈恕不信爷爷没有查清真实情况:“都是谣言。”

沈道昌讽刺道:“能让谣言传成这样,郁家小子也是个没本事的。”

“他有没本事都不要紧。”沈恕说,他也不是看中郁松年的本事。

沈道昌被他一句句顶得气上头,拿起藤条就抽了下去,沈恕闭上眼受了。

他多年没对沈恕动用家法,一是孩子大了,容易伤自尊心。

二是沈恕这些年的优秀,有目共睹。在其他同辈人还只知吃喝玩乐,或者闯下大祸让家里收拾烂摊子时,沈恕已经认真工作。

沈道昌一直以沈恕为傲,却没想到沈恕竟是这样倔。

直到抽了数十下,沈道昌才气喘道:“你改不改。”

沈恕睁开眼,他嘴唇白了,背上血迹隐隐透出白色衬衣,可见沈道昌没有留手,被他气坏。

“爷爷,我试过了。”如果能改,从十九岁开始,都快十年了,他还是改不了。

沈道昌看着他背上的伤,嘴唇抖了抖,将藤条扔在地上:“你别以为我真把家业交给你了,沈元在外地的分公司也干得很好。”

他有意激起沈恕的好胜心,只见他的孙子轻轻眨了眨眼,抬起头说:“对不起。”

沈道昌一喜,满心以为沈恕终于改变主意,却听孙子说:“辜负爷爷这些年的栽培,我会辞去公司事务。”

说罢沈恕低下头,已经开始思考辞职以后是不是该创办自己的公司,其实这些年他积累不小,只是大多数都是沈家人脉。

他还存了一笔钱,这钱应该能办场豪华婚礼。

至于结婚以后,郁松年才发现他已经不是沈家继承人了,到时该如何解释,那也等那时再说吧。

短短的几秒钟,沈恕已经想好了之后的一切。

他从来也是这样,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比起责怪或者后悔这种情绪,他更倾向于去解决。

只是如果爷爷不能出席他的婚礼,还是让沈恕感到难过。

沈道昌心脏病都快被气出来了,他看着孙子与儿媳那相似之极的双眼,终于明白亲家当年的心情。

自家白菜硬是被猪拱了,有多糟心。

何况还不是白菜,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孙子,生怕他变得和他父亲一样,耗尽心血,着重培养,看着成长。

要是郁松年敢出现在他面前,这地上的藤条就要被沈道昌捡起来,对这拱了他家孙子的野猪一顿暴打!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怎么就把他孙子迷成这样了!

沈道昌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沈恕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爷爷,大喊管家。

直到管家进来,给沈道昌及时服下了清心丸,这才默默退下,将空间让给爷孙两个。

沈道昌扶着额头,不想看沈恕。

沈恕却对他说:“爷爷,每年的体检你有按时做吗?”

“死了不是更好,你想跟谁结婚就结婚,不用我同意。”沈道昌刚说完,就想起沈恕确实也没打算让他同意的意思,不由更心酸了。

沈恕皱眉道:“爷爷,不要说这些诅咒自己的气话。”

“医生之前说你不能喝酒,你是不是喝了。”沈恕追问,并打算一会去问问管家。

沈道昌:“还不是被你气的,你的婚事,我竟然还要通过别人嘴里才知道!如果今天我不叫你过来,你还要瞒我多久!”

说罢他一拍桌面,气性又起。

沈恕老实道:“没想瞒你,只是太忙了,这事我不想在电话里说,已经让秘书安排到下周六来看你。”

沈道昌这才消了点气:“我刚听你的意思,你是为了个男人,事业和爷爷都打算抛弃了是吗?”

“事业我可以重新来过,爷爷我也没打算放弃。”沈恕平静道。

沈道昌:“说得倒好听。”

沈恕:“我是爷爷教出来的,爷爷当年能打拼出如今家业,我也不会差。”

“至于郁松年……爷爷难道想错过你孙子的婚礼现场吗?”沈恕说……

沈道昌被戳中了弱点,人越老,就越想看小辈成家,他年纪也大了,这些年身体愈差,沈恕又迟迟未婚。

现在好不容易打算结婚,虽然婚姻对象他不满意,不过那人的样貌没得挑,听说上学时成绩也很不错,智商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除去家里那堆烂事以外,调查上显示那孩子没有不良嗜好,相反还很品学兼优,周围人对其评价都相当高。

见沈道昌脸色逐渐动容,沈恕发起最后一击:“听说爷爷当年和郁松年的外公也一起当过兵不是吗?”

沈道昌:“他在另一个部队,每次模拟战都诡计多端,讨人嫌得很!”

沈恕默了,本只想激起一点爷爷的战友情,没想到弄巧成拙。

可不知为何,沈道昌却是松了眉眼:“如果那小子能有他外公几分,倒也不错。”

沈恕笑了,想说的有很多,最后也只是笨拙地说:“他真的很好。”

沈道昌觑了他一眼:“好不好你说了不算,马上要结婚,他半点礼数也不懂,不知道登门拜访吗!”

沈恕为难皱眉,沈道昌又动了气:“怎么,他还不打算来?!”

“没有!”沈恕急忙解释:“只是我跟他说晚点再来。爷爷你愿意见他,那再好不过了。”

沈道昌再次皱眉:“我不同意,倒也不全是因为他。许炳章这人不好相于,这样的亲家,我是真不想让你沾上。”

沈恕挺直腰背,眉眼隐隐一股傲气:“我们沈家,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沈道昌忍不住道:“刚刚还说辞去公司事务,没有沈家做你支撑,你以为许柄章会怕你这毛头小子?”

说完,沈道昌摆摆手:“下去吧,让你周叔喊医生来。”

沈恕紧张道:“心口还在不舒服吗?”

沈道昌没好气道:“你后背的伤不用看吗!还是想等伤重了发烧,让爷爷给你操心!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想让我为你熬大夜啊!”

幼时沈恕身体不好,经常发烧。

沈道昌虽对孙子严厉,但也是真心疼爱,怕他病情反复,都是一整夜地陪他。

所以哪怕自幼失去母亲,父亲不慈,这也是沈恕还留在沈家的理由。

因为他知道,爷爷只是嘴硬心软而已。

回到房间,沈恕没让周叔去喊医生,只是简单地上了药,又吃下止痛药,就侧躺在床,本只想休息一下,不料却睡着了。

不一会,便发起了烧。

迷迷糊糊间很难受,又听到手机不断震动,他接起电话,神志还未清醒,就听见郁松年的声音。

对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沈恕一个字也听不清,虽然已经很努力听了。

可能感觉他半天没说话,郁松年又焦急地说了什么。

这次沈恕费力地听清楚了,郁松年问他:“你怎么了?”

“我想你了。”沈恕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以为他还在梦中,便低声笑了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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