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稚起初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
直到沈苓喊出他的名字,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滚滚而来。
高中毕业之后,江别就出国了。
盛明稚的朋友虽然少,但他也称不上多么珍惜。
他的性格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有些放逐自我,属于那种只要别人不来联系他,他一辈子都不会去联系别人的人。
能跟沈苓和江别做朋友,全靠另外两个倒贴。
当年毕业各奔东西,只有沈苓还努力的跟他保持联系,再加上都在云京,总被这个女人三天两头叫出来吃饭,久而久之,渐渐就保持着高中时期的亲密关系。
但江别是个例外。
盛明稚读高中的时候跟他关系还挺好的。
做过两年同桌,也经常一起打篮球,只是江别出国之后,就跟凭空消失一样,和他骤然断了联系。
三年前他结婚,江别也没回国,连封道贺的邮件都没发。
时间长了不联系,转眼间,盛明稚对他的印象就逐渐模糊。
盛明稚懒得纠结当年江别出国之后为什么失联。
此刻旧人重逢,他也只是跟着沈苓,礼貌的对他点点头。
甚至还有点小尴尬。
好在尴尬的只有盛明稚一人。
就在江别说完“来晚了”之后,包厢里其他的同学就开始一个个的接话,非要罚他三杯。
明明所有人在这几年都没联系。
可是表现得却像昨天刚见过一样。
多年不见,江别的变化不大,只是长相有些不同,比起高中时的青涩稚嫩,长开之后棱角分明,从少年变成了男人,更加成熟。
江别笑起来时有两颗虎牙,在一片起哄声中喝下了酒。
仿佛没有注意到盛明稚。
盛明稚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换成别人还好。
像这种高中玩得好的,后来又没联系的人,见面之后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过了保质期的限定友谊。
谁知道刚刚松口气,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
江别喝了酒之后,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顺势就坐在了盛明稚身边的位置上。
盛明稚顿时有点点僵硬,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下。
江别瞥了他一眼,礼貌地开口:“你好,怎么称呼?免贵姓江。”
盛明稚:“……”
他顿了下:“我知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是忘记我叫什么了。”江别眨了眨眼:“所以只好鼓起勇气重新自我介绍了。”
盛明稚:“……”
虽然在他开口的时候,就隐隐猜到江别可能是故意的。
没想到还真是。
和他高中时候俏皮有趣的性格比起来,竟然一点也没变。
顿时,盛明稚心里那点重逢的尴尬,被这个小插曲给覆盖了,顿时找回了曾经熟悉的相处模式。
而且。
……他还不至于老年痴呆到把江别的名字忘记好吗。
江别弯唇:“明稚,好久不见啊。”
确实好久不见。
从高中匆匆一别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五年了。
那段没有联系的时光像是被忽略一般,如今毫无间隙地衔接起来。
盛明稚毫不客气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你有毒吧。”
装什么不熟?
神经病。
话题一打开,盛明稚发现自己跟江别能聊的东西还挺多的。
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聚会也渐渐接近尾声。
期间,由于他手机没电关机了,盛明稚只能不停的看腕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就要到零点。
本来想借个充电宝,或者找个充电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主动找他,又过不去心里的坎。
再说,陆嘉延要真的想知道他的行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个时候还没来。
……陆嘉延不会把他的生日给忘记了吧。
那小盛老师绝对要杀人.jpg
大概是他的心不在焉太明显,江别停下了话题。
问道:“在等人吗?”
盛明稚一愣。
等谁?陆嘉延?!
呵呵。
狗男人也配?
“没等谁。”
盛明稚把视线从腕表上移开。
心里却十分烦躁。
不过想想也是,陆嘉延本来就没什么情趣。能记得自己的生日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时髦的跟年轻人一样搞什么零点纪念吗?
果然对他的要求就不能太高-
龙湖水榭——也就是附中校友聚会的公馆。
在它对面的马路上,一辆宾利已经足足停了好几个小时。
连位置都不带挪一下。
迎宾的侍应生看了好几眼,又收回视线。
车厢内,明明开着暖气,但姚深依旧觉得,气温已经降到了零点以下。
拨打二少的电话,等来的只是机械的女声。
通知陆嘉延,他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副驾驶放着的玫瑰都快要因为这种让人窒息的冷场结冰了。
姚深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老板的脸色,只见陆嘉延垂眸,像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记忆忽然回到几个小时前。
老板提前一天就订好了餐厅,准备了礼物和花,下午就推掉了所有的行程,结果晚上去远洋国际楼下扑了个空,从助理口中才得知,盛明稚今晚去参加校友聚会了。
想到这里,姚深就冷汗直落。
平时跟着二少的那帮助理从来不掉链子,盛明稚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就报告给陆嘉延了。
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了!
他生怕老板一个恼羞成怒搞连坐,让他本来就不富裕的年终奖变得雪上加霜。
半晌,陆嘉延揉了揉眉心。
看了眼手机,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
他的视线飘到了龙湖水榭的门口,依然没有任何人要出来的意思。
二十三岁的生日,盛明稚难道打算跟曾经的老同学一起过吗?
比起这个,其实心底还有一个更令他烦躁的猜想。
到底是跟老同学一起过,还是跟老情人一起过?
自从那天挂断了盛旭的电话后,陆嘉延又再一次因为和盛明稚的私事,在工作中分心。
甚至严重到开会时都有片刻走神,汇报工作的某高层以为是自己工作的问题,战战兢兢的说完,大气不敢出。
不仅如此,盛嘉最近的高层会议也比平时更加严肃。
陆嘉延心情不算好,于是手下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半点错都不敢出。
此前,他确实没想过,有人可以如此左右他的情绪-
十一点半,校友聚会终于在所有人都玩尽兴之后,部分人开始转战第二场。
沈苓毫不意外就在其中。
盛明稚却是已经没心情继续他们呆在一起。
简短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准备自己打车回家。
刚走出龙湖水榭,盛明稚就感觉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
一转头,是江别。
对方看了眼腕表,忽然跟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
递到盛明稚面前:“差点儿忘记给你。”
盛明稚愣住,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手。
江别笑道:“生日快乐。”
零点的钟声正好响起。
盛明稚万万没想到,二十三岁生日,第一个和他说生日快乐的是江别。
倒不是说不高兴。
只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谢谢。”
不过意外的是,江别还记得他生日,有点怪怪的。
他那个不着调的性格,估计连自己生日都记不明白吧?
似是看出了盛明稚所想,江别不在意道:“来的时候听沈苓提了一句,路上顺便买的,不然你生日我就要空手而来了,多不好意思。”
听江别这么一解释,盛明稚反而更尴尬了。
救命啊,他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啊?!
难道是跟陆嘉延结婚之后变弯了,看谁都像是弯的吗。
还好江别没看出来,他干笑一声。
江别倒不在意:“对了。之前你清理微信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把我删了?本来刚才想提前在微信里祝你生日快乐,结果发现消息发出去被拒收了。”
盛明稚:“……”
尴尬的程度简直更上一层楼。
幸好江别给他找补了。
不过,盛明稚确实删过一波好友。
之前刚在娱乐圈混的时候,得罪了不少粉丝,不知道怎么他的微信号被扒出来了,一天到晚加他辱骂的人数不胜数。后来愈演愈烈,连朋友圈的动态被截图出去,他索性把不认识的全都给清理了。
估计是没给江别备注,所以误伤了对方。
江别拿出手机:“能加一个吗?以后好联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明稚只好拿出手机。
按了两下,才记起自己手机早就因为没电关机了。
正好路边就有充电宝,他充上电。
一开机,还没加上江别,就被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给砸懵了。
一共七个陆嘉延的未接来电。
从几个小时前就开始打。
微信消息也有十几条未读。
扫一眼下来,全是问他晚上什么时候有空的。
盛明稚的心脏骤停一秒,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给手机一直充电了!
盛明稚匆匆加上江别的好友,然后给陆嘉延回拨了一个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故意跟他作对,云京下午一场大雪之后,龙湖水榭门口的台阶结了冰。他走得急,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脚滑,正巧江别在他身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盛明稚正想道谢,结果一抬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陆嘉延。
男人站的不远不近,刚好能把眼前的一幕收入眼底。
明明他跟江别很显然就是普通老同学见面,对方在危难时刻扶了他一把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盛明稚的身体条件反射的僵硬了一瞬,然后站起来,跟江别拉开了一些距离。
江别没注意到对面有人,但估计是觉得盛明稚表情不对。
他下意识顺着盛明稚的视线,然后看到了陆嘉延。
两人就这么隔着马路,不咸不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江别笑笑,收回视线:“路上小心点,下雪天地滑。”
他晃了晃手机:“先走了。有空再联系。”
顷刻间,现场就剩下盛明稚跟陆嘉延两人。
自从上回闹了那么一次之后,这还是两人在冷战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陆嘉延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缓往下,落到了他的手上。
——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一看就是生日礼物。
盛明稚莫名有一种奇怪的心虚感。
但是转念一想,他心虚什么?
他还没原谅陆嘉延呢?
而且他又不是专门出来跟江别一个人见面,陆嘉延要是来的早一点,刚才大门口可全都是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盛明稚忽然抓住了重点。
等等,陆嘉延应该是刚来的吧?
结果,在看到陆嘉延肩上已经落下薄薄的一层雪之后,盛明稚就放弃了这个猜测。
特别是男人走近之后,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寒意。
就像是。
已经在冷空气中站了好久一样。
小盛老师有点点心软。
所以最后是他开口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嘉延轻声道:“七点。”
心中那个不敢相信的念头成真了。
……真的是五个小时前来的。
一瞬间,盛明稚积攒的所有怒气都莫名消散了。
陆嘉延继续:“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盛明稚嘀咕:“我手机没电了。刚才开机的时候才看到。”
“就算。就算你等我很久,那也是你应该的。”盛明稚理直气壮的强调:“你别忘了你之前是怎么说的,离婚的事情没完,我还没准备原谅你。”
“嗯。我没忘。”陆嘉延道:“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的。反正我心甘情愿,我自作多情。”
……你他妈。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小盛老师在娱乐圈可是见过数不胜数的卖惨套路!
你以为你这招对我有用吗?!
僵持了十秒。
盛明稚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勉强有用!
特别是在看到陆嘉延冻得泛红的骨节。
好像更加觉得自己像个渣男了。
偏偏这个时候,陆嘉延似乎还担心他冷。
把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大衣都脱下来给盛明稚披上了。
盛明稚的身量本来就比他小一圈。
此刻裹在他衣服里,沾满了他身上的草木香。
从聚会里带出来,让他不快的各种气味,消失的一干二净。
盛明稚就像是,变成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一般。
陆嘉延道:“本来想赶在零点给你过生日的。”
他看了下腕表:“现在都已经十分了。”
语气中还有点小委屈。
盛明稚坚持了几秒的原则瞬间没了。
忍不住道:“我又不在乎这个。”
仿佛几个小时前坚持零点仪式感的盛明稚是别人假扮的.jpg
陆嘉延桃花眼微微低垂,弯唇道:“那小盛老师在乎什么。”
他自问自答:“不在乎什么时间过,只在乎跟谁过吗?”
说完,还吊儿郎当地感慨了一句:“他好爱他。”
盛明稚:……
别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
陆嘉延最近不知道从互联网什么地方学会了一些流行词。
张口就来,听得盛明稚好无语。
不过上车之后,看着陆嘉延提前准备好的一大捧玫瑰,那点小无语都没有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老男人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土的仪式,而且玫瑰买的也就那样,但盛明稚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了身边,平平稳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压到它。
和花一起的,还有一份精致的礼盒。
深蓝色的丝绒盒内,静静的躺着一条定制的银色手链。
上面刻着盛明稚字母的缩写,光看外表看不出多少价格,但陆嘉延送他的东西向来都挺昂贵。仿佛他认定了只有这样造价昂贵的奢侈品才能与他相配一样。
就在盛明稚悄咪咪欣赏礼物时,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了陆嘉延的声音。
一听就是那种,刻意装作‘没事啊我超不在乎’的语气。
“不打开他送的看一下吗?”
他?
盛明稚一愣。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陆嘉延口中“他送的”,估计就是江别送他的礼物。
果然,刚才在龙湖水榭大门口的事情,他全都看到了。
但盛明稚也没什么好心虚的,朋友之间送点礼物怎么了。
再说,陆嘉延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江别,总不能吃江别的醋吧?有这功夫早干嘛去了?
结果不巧的是。
礼品袋拆开之后,黑色的高级丝绒盒内,是一件简约大气的首饰——江别送得也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陆嘉延视线落下,微微一顿。
这一刻,他忍了许久的醋缸被打翻,眼底翻滚的不爽和躁郁,简直要具象化为实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