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乐天很讨厌张严之,从第一面见到张严之就讨厌, 没有太傅那句‘金童玉女’也是一样。
因为张严之活成了他最想成为的样子。
七岁的张严之便已隐有君子之风, 身材高挑眉目俊朗,无论做什么都举重若轻, 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从了御书房里的小偶像。
同样是众星捧月, 赵乐天想要的是张严之这种待遇,而不是因为他是公主, 旁人全让着他, 所以赵乐天才故意召集众人带头欺负排挤张严之,说白了赵乐天就是对张严之羡慕嫉妒恨。
系统交待了这段往事, 乐天终于知道张严之为什么对他那么阴阳怪气了,赵乐天真是个公主倒还好,张严之八成不会计较小时候的事,偏赵乐天是个男扮女装,张严之还不憋着劲使坏。
但很不幸,他遇到的是乐天,不是赵乐天。
乐天忽然抬起脚,直接往张严之大腿上一放, “给本宫擦脚!”
张严之愣住,赵乐天的大花脸斑斑驳驳, 瞧不出神情,只一双眼睛高傲又灿烂,下巴微抬, “怎么?首辅大人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要对我负责,现在又不成了?”
张严之笑意不减,眼眸微闪,“公主既然有令,严之恭敬不如从命。”
赵乐天虽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生得却偏瘦弱,也是幼时苏妃有意用了些药物,压制了他的男相。
一双脚丝毫不像男人,肌肤雪白,脚趾圆润玲珑,因泡了冷水,脚背泛起淡淡的粉红,骨肉匀停堪堪一握,张严之若不是知道赵乐天的确是个男的,必会认为这是女子的脚。
“公主的脚生得很美,严之曾闻美人足弓若春梨,”张严之撩起长袍替乐天擦脚,眼神凝望着乐天,语意调笑,“公主的脚可堪此佳名。”
张严之横一句美竖一句佳,就是知道赵乐天是个男的讨厌别人说他美,故意与他抬杠。
乐天果然也‘生气’了,飞起一脚直接踹上张严之的俊脸,张严之躲闪不及,被脚趾滑过面颊,淡香扫过,张严之满面狼狈,笑脸不在,“你!”
“胆敢调戏本宫,信不信我再给你两脚?”乐天心里笑开了花,舌尖往上颚顶了顶,心道跟爷耍流氓,你还嫩呢。
张严之这么个清贵人,被乐天用脚打脸,脸都差点青了,又不能当场发作,站在原地好不容易才重新挂了一丝笑,“公主与我开玩笑呢。”
“不然呢?给我找双鞋来。”乐天双脚在张严之面前‘嗖嗖’比了两下剪刀腿,反正张严之看样子也不想拆穿他的身份,那他还怕个球啊,之前吃亏是以为你对哥有意思,现在不搞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一辈子的噩梦。
小时候你斗不过赵乐天,长大了你也斗不过乐天。
乐天美美地翘了脚。
系统:……后悔告诉他真相了。
张严之浑身全是水渍泥点,对赵乐天的一转攻势非但没有感到不满,反而跃跃欲试了起来,有趣,真有趣。
张严之原本以为官场沉浮能为他的生活带来一丝丝挑战,可惜在官场上纵横数载,如今已混到了人人惧怕的地步,笑面虎首辅的威名震慑全场,官场也没什么意思了。
“去找双长靴,”张严之吩咐侍卫道,“要大些的。”
乐天坐在河边抠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之后忙放了手,转过脸就看到张严之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公主,鞋来了。”张严之将身后的靴子展现在乐天面前,乐天当时的表情就裂开了。
乐天:“这鞋怎么那么大?”
张严之笑眯眯道:“找不着合脚的,这是在宫外头,公主将就一下。”
乐天接过靴子套上,感觉至少还能在靴子里塞一只鸡。
乐天眼神隐晦地望向张严之,哥们,你是用生命在跟我作对,这么大的鞋找出来也不容易吧?
张严之火上浇油地催道:“公主,回去吧,皇上已经在找你了。”
乐天表示这么大的鞋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他盯了一眼一脸闲适的张严之,“你蹲下。”
张严之:“何意?”
乐天:“背我。”
张严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僵在了当场。
“快点。”乐天催道。
张严之四处看了两眼,道:“我让侍卫来背公主。”
乐天蛮横道:“你以为谁都配背本宫?张严之,你权倾朝野,便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本宫使唤不动你了?”
张严之的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张氏三代首辅股肱之臣,满门忠义,赵乐天这顶不尊皇室的帽子有些大了,张严之没说二话,背对着赵乐天蹲下了身。
乐天见他乖乖弯腰,志得意满地往他身上一趴,发觉张严之虽口口声声说自己文弱,肩膀却是宽阔结实,抓住他的双肩道:“张严之,我要是摔了破相,就赖上你。”
张严之自然知道赵乐天不会赖上他,但还是心中一梗,“臣会当心的。”
赵琰插了半个时辰的秧,浑身都冒汗了,满面红光道:“皇姐呢?”
正问着,张严之慢悠悠地背着赵乐天回来了。
“皇姐。”赵琰忙迎了上去,“你怎么了?”
乐天毫不犹豫道:“首辅大人推我。”
赵琰立即瞪大了眼不赞同地望向张严之。
张严之没想到赵乐天竟然会这么说,一时语塞,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乐天一眼,哪知赵乐天根本看也不看他,淡定道:“我已原谅他了。”
张严之:……
“皇姐,没摔疼吧?”赵琰上前要去扶,被乐天一手挡了,“要他背我上轿。”
赵琰愣住,来回看了几眼张严之与赵乐天,张严之已恢复笑容,“皇上给臣一个机会向公主赔罪吧。”
众目睽睽之下,赵琰禁不住道:“皇姐,闵长安在呢,让他背你。”
乐天:让一个女的背我,弟弟你可真会想。
“闵长安有什么稀奇?等他以后入了公主府,我想让他什么时候背就什么时候背,首辅大人背上这一背可是很难得的,”乐天垂下脸,在张严之耳边道,“首辅大人,你说是不是?”
张严之皮笑肉不笑道:“公主喜欢,严之以后也可背得。”
张严之背着赵乐天去坐轿子,赵琰在他俩身后看着看着,仿佛觉得不对,难道皇姐看上首辅大人了?
张严之走得很稳,乐天报复心起,在他身后撩起他一缕长发偷偷打结,打了一个又一个,他手脚轻,张严之的头发也顺滑,张严之只觉赵乐天在他背上窸窸窣窣不知干什么,只管埋头将赵乐天背到轿前,“公主,到了。”
乐天停了手,低头在张严之背上又擦了把脸,将他青色长衫抹得一片殷红,心满意足道:“首辅大人,我好像想起来了,咱们从前一起在御书房读过书吧?本宫甚是怀念那段时光啊,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张严之不知为何他忽然就落了下风,镇定一番后道:“臣也很怀念。”
乐天顺着他的背滑下,溜进轿子,在轿中道:“首辅大人,欢迎你来宫里找本宫玩。”
张严之淡笑道:“臣近日正是无聊,会的。”
夜里,张严之回去脱了长衫,好好一件衣裳,泥点子倒罢了,背上红粉一片,真叫张严之看了起鸡皮疙瘩,赵乐天年幼时貌美如花,长大了不知长成副什么模样,成日里浓妆艳抹,莫非为了掩盖男相,张严之抖了抖衣袍,笑得兴味盎然。
待到梳洗时,伺候的侍从惊讶了,“大人,您的头发怎么了?”
“头发?”张严之回过头,便见侍从手里一缕缕长发全打成了结,一结扣着一结,侍从烦忧道:“大人,这解起来可会有些麻烦,您忍着点。”
张严之不怒反笑,越笑越大声,“有意思。”
侍从常见张严之都是懒懒的,笑意也是慵懒,少见他笑得如此开怀,凑趣道:“大人碰上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是人。”张严之端坐在太师椅上,取了折子看,看着看着又想象起赵乐天在他背上使坏的模样,“很有意思的人。”
侍从道:“是男人还是女人?”
张严之又是笑,笑得人都在发抖,笑完之后才严肃道:“男人。”
侍从觉得没劲了,首辅大人已经二十有二,早该娶妻的年纪,偏他对男女之情丝毫无趣,成日里莫不是埋头公文便是读书作画,侍从嘟囔道:“若是个女人就好了。”
张严之将书掩在面上,淡笑道:“也是个女人。”
侍从听糊涂了,“大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张严之但笑不语。
乐天也是气得够呛,原以为碰到个上道的男主,“我都开始纠结他到底是喜欢我的内在还是外在了!”
系统:“你的外在有让人喜欢的空间吗?”
乐天:“哼,谁知道他的口味有没有问题呢?”
系统:“你现在知道了,没问题。”
乐天气咻咻地拍了下水面,狠狠地撸了一把,边撸边骂道:“张严之,你不懂我妆容的美!”
系统:……
张严之当夜难眠,只觉棋逢对手兴奋异常,官场上的那些老油条早被他收拾怕了,见到他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这个赵乐天又刁蛮又狡猾,张严之幼时在他身上吃了亏,没想到真会同一个水沟里翻两次船。
他还非要去淌一淌这水的深浅。
天蒙蒙亮时,张严之已等不及了,拿了令牌,让侍从取了东西进宫,先去拜见了赵琰,赵琰跟他闲聊了会朝政,听张严之说想去向长公主赔罪,他冷不丁道:“首辅,你觉着我皇姐如何?”
张严之不动声色道:“公主娇美可人,京中难寻。”
赵琰勾了勾手指,张严之弯腰,便听小皇帝道:“朕感觉皇姐好像有点喜欢你。”
张严之:……
张严之心里在笑,面上却是冷静,“皇上的意思是?”
“朕答应过皇姐,若她瞧不上闵长安,换了谁都行,首辅好似家中无妻……”赵琰搓搓手,“若是皇姐看上了你,你……”赵琰挑了挑眉,张严之心领神会,眉宇舒展,微笑道:“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