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部在另一个大校区上课,老师办公楼和教学楼隔一个大操场,下午开学典礼结束后,一群一群穿新校服的学生从办公楼往教室搬书。
高中的教科书足足比初中时多了一倍,回去的路上,我跟李谦蓝自觉分担了乔馨心的书,她则替我们俩拿着书包和饮料杯走在后面。
这几年她也不复我刚认识她时稚气未脱的模样,身段逐渐有了少女窈窕的线条,她依旧沉默而温顺,长发披在肩上,大一号的外套垂在短裙上方,手指上有被吉他弦磨出的老茧,烟灰色的瞳孔里像是有鸽子飞过,抖落一地轻盈的羽毛。
高中校园的气氛与初中有显而易见的不同,更多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日益饱满的荷尔蒙味道。大家都在活跃的生长期,外形上的差异越来越大,男生出落得高大英俊,女生开始着手在细节处打扮,书本遮不住的鲜艳,也不乏有那种人堆里也极其惹眼的长相。
操场上打球的高三学长有不少都在看乔馨心,她将黑色的耳机线绕过雪白的后颈,转头问我和李谦蓝,“晚上一起去吃粥么?”
“去啊,”李谦蓝把手里一摞歪歪斜斜的书向上垫了垫,“吃完了去看夏息打工咯。”
“你什么居心。”我占着手,只能抬脚踢他。
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让我差点碰到了斜后方走来的一个女生。
周围都是说笑的学生,我低头就见她额前的齐刘海晃了一下,赶紧把一摞书都挪到右手上,左手虚扶了她一下。“抱歉。”
她抬了一下眼睛,而后视线就重回到我手的位置,摇摇头,“没事没事。”
我把路让给她先走,她身边还有几个跟她同行的女生,上楼梯的时候还在回头瞧我。我觉得有点丢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扭头用口型骂李谦蓝“fucker”。
他没完没了的笑。
乔馨心在后面提醒我们俩小心脚下。
晚上他们俩跟我去酒吧之前,我跟乔馨心保证这次绝不会有坏人,她反过来宽慰我道不要紧,还在看见何故的时候悄悄跟我说,这不是那个歌唱得超好听的人吗。
我说是他啊,但他现在已经不唱歌了。
她也露出了那种遗憾而失落的神情,跟着李谦蓝去看那充其量只起到装饰作用的舞台,和泛着暗哑光芒的乐器。
何故热情的招待了我的朋友,为他们留了角落里最清静的位置,然而我的工作不能耽误,回到吧台取号牌和酒的间隙我对他说,看见我那个漂亮女同学没有,当初在你演唱会上叫流氓给截了,你说你该不该赔付点精神损失费。
何故面对我赤裸裸的敲诈面不改色,但还是叫调酒师调了两杯几乎不含酒精的椰奶饮料,打发我端给他们。“滚吧,逆徒。”
刚入夜时客人还不多,我便有空暇坐下来陪他俩聊聊天,在我和李谦蓝就学校里的破事扯淡的时候,乔馨心始终望着墙角的乐器出神。
我还没猜到她在想什么,她就放下喝了半杯的饮料,拂了裙子走去吧台,我和李谦蓝看着她微微踮了脚尖,双手扶着吧台叫了何胖子,那动作出奇的好看;何胖子转过身时表情显然有点惊讶,好像没料到这姑娘会找他,条件反射的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乔馨心不知道同他说了些什么,他们的对话持续了一首歌的时间,这姑娘才款款走回来坐下。
她接着喝剩下的饮料,淡淡地说,“我问这里收不收驻唱。”
然后她看着我和李谦蓝目瞪口呆的脸,继续道,“他说可以考虑,找个机会让我试试音。”
我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说,馨心你考虑一下啊,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你跑到酒吧来唱歌你不是死定了?
想不到她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说,我要是不趁现在给自己铺好路,难道还要等将来服从“最好的安排”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都对未来有种近乎一意孤行的执着,越遥远越渴求,因为希望渺茫,所以才拼命为自己争取一切可能,我知道她想抓住的东西,那也是我想要的——迄今为止不断前行所追寻着的。
李谦蓝看了我们俩半天,妥协意味的叹了口气,身子后仰靠在沙发背上,越过乔馨心的肩膀向吧台里的何故喊了声,老板!你们这儿缺打碟的吗!
何故正在吧台里忙活,也不知道把这句话听岔成了什么,隔山探海的喊话过来,约什么约!不约!
听乔馨心说她和何故约好的试音时间是下周末,我和李谦蓝倒是陪她一块儿,反正我们三个已经习惯了集体行动,缺了谁都会觉得少点儿什么。
开学第一周就姑且好好上课。我的成绩还是老样子,永远被困在班级中游不紧不慢的打转,上课不睡觉的话作业也不至于不会做,他们俩被分到了我的隔壁班,课业紧张,平时课间没空闲见面,只有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着饭菜口沫横飞的胡侃一阵,草草吃完就要回各自的教室准备午睡。
大概因为三点一线的生活时间安排都是固定的,我时常在中午从食堂溜达回教室的路上见到那个女孩,开学第一天差点被我撞到的、留着齐刘海的女孩。她所在的班级跟我隔三间教室,我们几乎每个中午都在走廊里遇见,她走路喜欢低头,又由于个子只到我肩膀那么高,即便跟我擦肩而过,我总也无法从正面看到她的脸。
可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那些和她结伴而行的女孩也会在路过我身边时发出意有所指的咳嗽声,和那些夹杂着轻笑声的低语。她们自信的以为不会被我察觉,或者欲盖弥彰的想要我听见。
我决定装作没听见,把耳机音量调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