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前一秒还在跟何胖子插科打诨,后一秒所有表情都从我脸上褪了个干净。她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想我这时看上去一定很张皇,像是做错事被抓了现行。“你在这儿干什么?”
可我们谁都没做错事,这只是被我分开的两种生活发生了偶然的交错。
我回头看了何故一眼,想把乐筱雅带到屋里来,她的衣袖被雨淋湿了,在我走近时一把拉住了我。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包括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如何找到这里来,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可我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我跟着你是不对的……可我想来找你……”
她仰头看着我,眼神一点点下沉,悬在我看不见的位置,最后哭出了声。
我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因为抽噎而不断耸动的肩膀上,她的手仍攥着我的衣角,使了不小的力气,我没推开。我可能不应该推开。
“……你连说都不让我说……”
“我是真的一直喜欢你,想要好好对你说出来,而不是被起哄……你说过不要紧……”
“但我想错了,是你根本就不想听。”
我伸手拉上她头顶的兜帽。
“因为我听了也不会怎么样的,”我说,“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没有意义。”
这是我们最靠近的一次,也不会有比这更近的了。我第一次在这样的距离下接触到“感情”,来自我以外的另一个生命,它是体温,是电波,是孤单的星球,是无数次开口却又生生吞下的苦涩,是没有结局的故事,自始至终都是独角戏。
这天晚上我注定没法再唱下去,即便周五时间极其宝贵,只好跟被迫观望了全程的何故作别,约好了明天的排练计划,冒着小雨把乐筱雅送了回去。
那时天色早已暗下来,雨水温凉,我跟她走了一路,走到雨停,谁都不言语。
到了她家楼下,我不方便上去,就在楼道门口等她把衣服还给我。
她这才说,我想我开始讨厌你了。
我说哦。
她一怔,你就这种反应?
我笑,你喜不喜欢都跟我没关系了,那么讨厌也是。
她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眨眼时盛了满眼细碎的灯光,然后笑起来。
她说夏息你知道么,我从第一次见你时就陷入了那种……小说一样白痴的幻想。女生都是相信缘分的,我猜男生可能不信吧,反正我是为了你才信的。这下你明不明白了,它对于我的意义?
我那时除了觉得你长得好看以外,还有什么呢,你看不见你身上其实有很多吸引人的气质,就……挺帅的吧,和别的男生不一样,每天油头粉面、还爱开低级玩笑。你一个人塞着耳机坐在那儿的样子就好看。
可是决定喜欢上一个人原因不会那么简单——好吧,也可能比这更简单。重要的是,现在我知道了结果,所以我不怕说出来了,再也不怕了。
你看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敢说,因为我担心说错什么会被你讨厌,这种感觉挺不好受的。特别是我喜欢的人一点儿都不聪明,不管我给了他什么,不知道回应我,也不知道吊着我。也许我该谢谢你,连让我走进你世界的机会都没给。
你看,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想着这么多事情,你全都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
……
她声音有一丝哭泣过后的微哑,像是瓷器表面细小的裂痕。拨了拨前额的头发,她接着说,明天我就不喜欢你了,你说句话吧,我好死心。
——容不得我消化完前面那些话,就感觉仿佛自己手里被人塞了一把上了膛的枪。
我说,对不起,但是你今天很漂亮。
她看了我一会儿,猛地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外推,说,你走吧,我再喜欢十分钟。就十分钟。
我便不再看她,转身在她的目光里走远了。
雨后空气凝静,我走在夜里无人的大马路上,想了许多事,发生过的和可能会发生的。
最后深吸了一大口气,迈开腿跑起来。
我一步都没歇就那么跑回了家,走进门了才想起来今天夏皆和她们店里几个朋友去吃饭了,晚上估计还要去唱歌,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告诉过我,我差点忘了。
家里没人,厨房外面的吧台上放着两袋咖啡豆,从远处看黑乎乎的两团,网兜上扎着丝带,还贴了不同品种的标签,一袋叫曼特宁,一袋叫山度士。
我倒了杯冰牛奶,端着杯子回到卧室,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没用过几次的手机,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喝了两口,从食道一路凉到了胃里,我舒爽的叹了口气。
这手机我买了不到一个月,起因是之前的随身听坏掉了,正好我又缺个手机,要不了太贵,功能也不需要太齐全,平时接打电话、发个短信还能听歌就行。
去学校的时候我也不怎么拿出来玩,号码存了没几个,都是身边亲近的熟人,最常给我发短信的是话费提醒。我拿着它翻来覆去的玩儿了半天,从歌词本里抽出一张便签纸,输了抄在上面的号码——哪怕我早就背下来了。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三天后晚上八点,你会来黑礁19号听我唱歌么?
奇怪的是,这次我好像轻轻松松的就说出了想说的,可能归功于那杯冰牛奶的镇定作用。我在屋子正中间站了一会儿,原地蹦了两下,短信就发回来了。
其实发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做好了会发错人的准备。
可他不会骗我的。
他回了一个字,好。
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扑到床上的时候才敢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