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性出发来说,我不是那种临危不惧、能成大事的人。我连上台唱个歌都要做足了心理建树,何胖子天天说我窝里怂并不是没有依据。
但唯独打架,我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好比我现在站在这儿,满身戾气,一旁好几个大活人愣是没敢靠过来,估计是觉得这小鬼不要命了。
连林瑞安都被我唬住,半天没动。
“真有意思,”他搓了搓手指,奚落地看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不想一天对你说两遍,”我磨了磨后槽牙,“关你屁事。”
“说实话,夏息,”他一只脚踩在桌沿上,慢条斯理地扫开我们之间的杂物,“我看你心甘情愿被他骗。”
“闭嘴吧,”我笑了一声,“反正我在这儿你甭想碰他,看着办吧。”
事实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看似比什么时候都要伶牙俐齿,其实好赖话一句都听不进去,就剩肾上腺素一路暴涨,跟疯了似的;不敢轻易转移视线,就瞥到旁边那个刚才还端茶倒水一派殷勤的女人脚动了一下,我就照着那一块儿把碎酒瓶用力砸过去。
宫隽夜好像拽了拽我,判断不出是否是阻止的意思,所以我没理会,我说姐姐,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眼下离门最近的有两条路,除非我能把宫隽夜背出去,还要提防身后。
我能做到吗?
我喜欢这个人,我就得保护他。这和人的神经反射是一个道理,不需要依赖头脑思考。
而就在我思索着怎么把宫隽夜从这危机四伏的包厢里弄出去的时候,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音乐声和一大帮人乌泱乌泱的涌进来,吓得我后退一步,企图用我这没发育完毕的体格挡住一米八五的宫隽夜。
事后回想起来,真挺不自量力的。
我没机会领略林瑞安那人渣是怎么被弄走的,我和宫隽夜就被周靖阳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拽出了门。
可能他们这群人分开了走还看不出气场,聚在一起就有种强烈的威压感,楼下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
我发现宫隽夜的衬衣已经染红了一大片,他被那个不认识的男人扯着一条胳膊,走得还是很有气质,腰背挺直,就是得腾出一只手压着伤口。
他下车时刻意弄了一下西装扣的动作、和他坐下时用手护着腹部的姿势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太疏忽了。
这会儿脑子刚恢复运转,我担忧地问周靖阳,“他,他有事么?”
周靖阳还没答话,拉开一辆车的车门让我坐进去,我看见宫隽夜朝我比了个“没事”的手势,掌心里殷红的都是血。
“靖阳你把他带回去。路上小心。”
他说完这句气息不稳的话,就被塞进了不久前才出现过的卡宴里,看样子是要去医院。周靖阳也发动了车,我的脸还对着车窗外,觉得这一晚上过得混乱至极。
他说,你没事吧,那帮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还以为他开口要跟我说他家少爷,结果问的是我,我说,没事。
可我等了一路也没等到他给我解释今天晚上的事,到了我家,他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叮嘱我,“别担心,他是因为自己没好好养伤非跑出来作死,不关你的事,不用自责。”
我扒着车窗,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他道了声谢就目送他离开了。
由于回家时间不算太晚,夏皆也没怎么起疑心,我就告诉她,我已经彻底放弃了签约出道的念头,决定心无杂念的读完高三考大学。
第二天周末,中午吃了饭,我背着书本去图书馆上自习。李谦蓝和乔馨心都报了课外补习班,所以没人陪我一起,自己坐那儿学了俩小时就直想打瞌睡。
都怪昨晚胡思乱想了一夜,凌晨才合眼。我趴在书上,用下巴支着纸面,摸出手机一看,一条十分钟前收到的短信,内容是一串地址,和医院的病房号。
发信人是宫隽夜。
我一下子清醒了,什么瞌睡都不翼而飞。
我倒了两趟公交车才找到医院的具体位置,下午天气转阴,刮了大风,我半路就觉得冷了,把在室内脱下的外套重新穿上。
到了医院,我摘下一只耳机大致上看了一圈,这个点儿大厅里还排着两队挂号的,中庭的花园里除了枯黄的桐树,就是一院子的老弱病残。
我怕摸不着地方,站在门廊里把医院平面图看了好几遍,这才上了电梯。
他住的是酒店式的单人间,在最高层,这一层明显比下面两层清静,我顺着走廊直直的看过去,门口站着两个黑西装的那一间,指定就是了。
我走过去在他俩跟前站住了,迎着一个目露凶光的剽悍猛男,说,您好,我找宫少。
那俩人看我的眼神就如同我刚才说了一句“我找国家主席”一样。
“我找宫少。”我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麻烦您给带个话。”
猛男跟他身边染着紫色头发的视觉系花美男互看一眼,其间又上下扫视了我一番,说句“稍等会儿”,敲敲门进了病房。
我刚把耳机线缠好了塞进包里,他就开门出来了,言简意赅非常之酷的说了句,进去吧。
我靠,这都能去演电影了。
我推开门,闻见一阵木质香调的空气清新剂味道,很好闻,似乎能安抚人的情绪。病房果然和酒店装修一样精致,宽敞舒服,沙发地毯一应俱全,我正对面是窗户,拉着驼色的窗帘,宫隽夜坐在床头,招呼我说,“来了。”
我点点头,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不晓得该坐在他床边还是像个客人那样走去沙发区,他却对我拍了拍床沿空出的一片,说,“过来坐。”
因此我特别顺心遂意的坐了过去。
床不怎么软,我坐得离他有点儿远,又不好意思再往前挪,转过身子面对他。
他穿着质地轻软的居家服,被子盖到腰部,能闻见身上的药水味。这让我觉得和他的关系好像又近了一步似的,感觉很新鲜,也叫人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我赶紧甩了甩头。
“好点儿了吗?”
“就是伤口开裂了,出了点血。”他说着,撩开上衣下摆给我看裹着腹部的绷带,“重新缝合就没事了。”
可我没出息,满眼都是胸肌腹肌的迷人沟壑,完全顾不上给病人送温暖。
——身材真好啊。
“那个……”我咳嗽了一声,恰如其分地把眼睛转开了,想起了困扰我已久的问题,现在应该到了问它的时候。
“林瑞安,或者说,你跟林瑞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以前是个Pimp……我们都这么叫,Procurer,皮条客。
他是我们一群留学华人中的败类,骗过多少比你还小的男孩儿女孩儿。先套近乎,博取信任,等时机成熟了就卖去红灯区,软的不行来硬的,下药,迷奸,无所不至,还是在我眼皮底下。
哪行有哪行的规矩,像他这么乱来的,我看在同胞的份儿上已经放过他一次,后来我回国了,也就两厢无事。讽刺的是,这工作跟他现在的工作有种异曲同工之妙,所以第一次见他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等等,”我想了想,“……就,潜规则吗?”
“诚然不是普遍现象,但这一行绝对比你想象的水要深,不然就没有那么些外围了。”他笑笑,“这么说吧,他以前可能是想睡我,但现在绝对是想睡你。”
我哽了一下。
“至于昨天,只是两件坏事不小心撞了日,没什么大不了。
我前天被一疯子划了一刀,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而林瑞安为什么选了周六约你而不是休息日,是因为他赌定了我昨天不会出院,越早下手越好。
我猜他确实没想到我会半路出来截胡,但他想到了我身上有伤,撑不了多久。
不过他更没想到你会跟他翻脸吧。哎哟,宝宝可帅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没等我消化完庞大的信息量,就被末尾这一句砸得不轻。“……你别。”
氛围有点不对劲。
我抬起头,发现他居然离我那么近,还是个些微向下的俯角。脸颊顿时一阵热意飙升,心里狼奔豕突翻江倒海,面儿上又不好掩饰,整个人死机了半天。
“我,我,我,渴。”
他笑得更厉害了。
我想,倘若不是有人恰巧在这个时候敲门,我肯定就按捺不住了。
我想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