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钟表显示,问他:“你在哪儿?”
待我又侧耳去听时,他却像是离开了之前的环境,找到另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段,才慢悠悠地说,“你猜?”
跟电信诈骗似的。我看洗手间里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估摸着上菜时间,抬脚往外走,在门口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让了路,说话被打断了一秒,“我……偏不猜。”
“嘿。”
我听见那头“啪嗒”甩开打火机的声音,他嘴里叼着东西,笑意模糊,“就在家啊。我今天也休息。”
还以为你去工地搬砖体验民生了。我忍着没说。
也没说“那我吃完了去找你”。
因为上周在学校借了社团活动室,请音乐社的学长帮我扒了一段伴奏,又请教了词作帮我改歌词,手头有事儿忙,又嫌来回折腾着麻烦,就没回家,只给宫隽夜打了电话。
合计下来我们俩也就腻歪了一个暑假,开学能保持每周见一次的频率已经算是殷实,有时候没有非要见面的理由,俩人便各忙各的,毕竟我们俩不是那种一天见不着就寻死觅活的热恋男女,他是大人,拎得清孰轻孰重,而我也不是一门心思扑在爱情上的类型,人都说距离产生美,我不反对,可我也想挤出更多时间分给他。
上次他一问我,我是“想得挺远”,小到他下次生日我要给什么惊喜大到未来想要跟他一起过怎样的生活——
说出来好笑,我全都想过。
那他呢?
愿意和我继续下去吗?
“我想要每天睡前醒来都看到你”,这样的话要如何开口啊。
太怂。
“嗯,你那边,忙着吧。”我说,“我待会儿就回家了,没有饭后节目的话。”
他居然一点儿没有挽留和试探,顺着我的话说,好。
就没了。
我挂了电话,回到夏皆和周靖阳身边吃饭。
“怎么了?”夏皆问我。
“没事。”我吃了一勺土豆泥,淋在上面的芝士烤化了,有点烫嘴。
“一会儿我去何胖子那转一趟。”我用手指抹抹嘴角,说,“老长时间没见他了。”
旋即看了周靖阳一眼。
他立刻心领神会,“好,交给我吧。”
他确实是那种看上去就踏实的男人,聪明,体恤,与其说通晓人情,不如说他和宫隽夜这样的人都有一种能力,无论大小事都处理得很妥帖。“谢谢。”
话是这么说,跟他们分别之后,我转头就去找了宫隽夜。
傍晚车不好打,路上还堵,于是我就有充裕的时间给自己臆造各种生猛的剧情,比如我去的时候正碰上他在家和一众美女开泳池party,再比如就像上次那样,与黑道白道无间道上的朋友们亲切会晤。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想见见他。
到他家门外了,我依然能听见屋内要造反似的施工声,让我怀疑我直接敲门他会不会听不见。
没辙,我又打了个电话。像时常出没在小说和电影桥段中的男主角一样,说,喂,开门。
他沉默半晌,听筒里的脚步声和现实中的合二为一,我面前的门就开了。
见他不说也不问,想往里走,被他双手撑住门框,用自己的身子堵住我。
我只顾往前,他不让,这下便卡在他怀里,停在那儿没动。
他搂着我的腰,手在背后关上门,嗓音悬在一个非常悦耳的声调上,轻轻说,宝宝学会搞突袭了,来查寝呐?
我诚实的说,来早了。
他叹了口气。一只手搭在腰上,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发,这时他在我眼里好像撤下了光环,更像是那种平庸且傻气的年轻男人,我的到来显然搅乱了他的秘密计谋,但他对我无可奈何。
最终他还是打算说了,用苦恼的表情。
“本来想等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他带我走去噪声的音源:二楼的书房。
这里面积不大,摆设也不多,偶尔充当接待客人的侧卧,而现在它的模样已经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地板翻修过一遍,四面墙加了特殊的隔音材质,看起来刚刚完工;原本就属于这个房间的沙发没有挪走,和话筒杆一起呆在墙角。整体格局已定,先安装好的有电脑、监听音箱和调音台,几个戴脚套的工人正把成卷的地毯抬进来,想在地上多铺一层。
——他把这儿改成了一间私人录音棚。
“你瞧你这一来,我想好的台词都忘光了。”
他牵着我的一只手,低着头,捏了捏我的小拇指。
“看你每星期跑来跑去的也挺累人的,上周没回来不就是为了练歌么,所以我想着,要是把录音棚搬家里,你就多了一个回来的理由吧。”
“我一外行,找圈儿里的熟人打听了一下基本配置,具体还得看你需求……缺什么你再告诉我。那么。”
他晃了晃我的胳膊。
“我和录音棚都在这儿,你愿意……住下来吗。”
“……”
工人们到了下班时间,都跟老板打招呼准备离开。他们一个个经过我身边时都使劲看我,一定在想这小伙子脸怎么这么红。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儿。
脑海混沌不清,有些热切而激越的想法,表达不出就都阻塞在胸口,那种情绪濒临爆发的冲动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看他,兀自抬手揉搓着脸。
我总不能哭吧。
“我。”
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就有点儿控制不住。
“愿意。”
他抚摸我的后颈,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你怎么这么好哄呢。”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哄呢?”
像是在笑,又像是温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