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从那以后,“爬上露台给我送玫瑰花”这件事就成了宫隽夜后半生骄傲的资本,酒桌上能拿出来侃侃而谈的那种。他说他二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像个傻逼似的浪漫。

实际上我也觉得,能挖空心思去讨他喜欢,纵使没有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也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大事一桩。

三月开学之前,我跟他经过了几番理性探讨,决定正式收养小区里的流浪猫,并挑选了一个气温回暖的日子,带它们去附近的宠物中心做了结扎手术。

伤感的是我们没有找到黄色的那只,它失踪了。而根据宫隽夜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他年前捉到过它一次,这位兄台正忙着痴缠一只骚情的白色小母猫,见色忘义没空搭理他,多日不见,想必是私奔了。猫和人一样,都有命里的劫数,让我不必太牵挂。

我回味了这个缠绵悱恻的故事至多一分钟,说,你是不是在逗我?

但我们确实只剩下两只了,这样残缺的结局难免令我感到沮丧,和他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区里,听着对桌的小姑娘讲他们家泰迪是怎样和邻居家的博美大战三百回合,剧情高潮迭起,扣人心弦,打眼一看周围给宠物看病洗澡的主人们都在忘我的听着,宫隽夜整个人都趴到我后背上来了。

正当讲到那博美离奇怀孕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通知我们俩,说手术做好了。

猫们楚楚可怜的躺在箱子里,麻药的劲儿还没过,我隔着笼子用眼神抚摸了它们,听兽医讲解术后恢复期间需要主人注意的方方面面,包括饮食和清洁等一系列细致入微的后续工作,用纸笔一一记录下来,再把记事本交给宫隽夜。我在学校回不来的时候就得由他代劳。

养宠物是叫人费神的差事,不仅仅是找乐子,我想,既然接纳了一条生命,就要像对待人类那样,负担起生老病死的全部责任。

我们回到家,把两只熟睡的小家伙放到楼上去,他说,给猫起个名字?

彼时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怀旧港片,我灵光乍现,指着花猫说,它叫无双。

黑猫的话,我有意想听他的,感觉就像跟他认养了两个小孩一样,殷殷期盼地看着他在厨房里转圈,把切好的水果塞进榨汁机里,压上盖子狂暴的翻搅了一阵,沉吟道,那就叫老王吧。

……

隔壁老王的老王,朴实刚健,城府很深,神秘中带着一丝狡诈,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我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来,联想到这个人的外表和他的智商,内心五味杂陈,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叫旺财来福翠花狗蛋我也得认啊。

他帅他说什么都对。

养了猫的宫先生业余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他常在我上完一整天课、面朝下趴在床上歇息的时候,打电话向我告状,说两个小淘气今天又闯了什么祸,毁掉了他近半数的黑色衣服,害得他要把衣帽间和录音棚紧紧锁着,最可笑的一回,他一帮生意上的朋友登门来谈事,只见他一手托着无双、肩膀上趴着老王的伟岸身影巍然显现——他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满屋子人的眼神。

老王迷恋着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畅快感觉,热衷于把自己伪装成皮草趴在宫隽夜肩上,五连包的妙鲜包也无法撼动它的意志,险些要把宫隽夜趴出颈椎病来。

甚至于在我临出门前和他接吻的时候,都要从他肩上跳到我肩上。

于是我摸摸在我怀里窝成团的花猫,说,你看无双多文静。

宫隽夜对任何与他争宠的生物都一视同仁的怀有敌意,幽幽地瞥了一眼,不屑道,一看就不是正经猫。

无双简直怕死了他。

他可能是属狼的。

五月的头一个周末,夏皆把我召回家,说要商量一件大事。

我寻思这事儿得多大,夹着手机从自习室跑到走廊严阵以待,她在电话里简略的讲述了事情的大概:她工作三年的咖啡店要关门大吉了。

咖啡店老板受家事所迫,要在夏天来临前辞职回乡下,手里的店要么卖掉,要么找个合适的下家转手,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时间给店里的固定资产做盘点,给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恰好在夏皆需要权衡和犹豫的范畴内。

听完我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抑或是压根儿不想顾虑那么多,没花一分钟,对她说,“想接你就接吧。”

“就这样?”她显然对我这种欠考虑的痛快表示质疑,语气也弱下来,透露出几分可以想象到的担忧:“如果赔钱你可就连学都没得上了。”

“我小时候你就没教过我进退维谷。”

我说,“喜欢什么就去做啊。”

哪怕如此洒脱的扬言,我心里还是冷不防的酸疼了一下,感慨那些恶衣恶食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到如今有了选择的自由,反倒是瞻前顾后起来。

“不用怕。”我说,“大不了再跟你一起穷。”

“呸,小兔崽子,对你妈也太缺乏信心了。”她笑着啐我,“等我的好消息。”

往后的半个月内她果真买下了那个店铺,不过只是里面的咖啡机和一些有价值的物件,她很灵活,及时放弃了原本那个租金偏高的铺位,打算把店搬到另一条街上,改头换面,重拾她当老板的人生理想。

夏女士谦虚的接受了我的赞美,又问,“你啥时候有空回来帮我搬东西?”

我一听这时间,随手翻开课程表对照,遗憾地说,“下周肯定不行,选修课全挤周末了。”

“那算了……”她有点作难,“找几个朋友?怪麻烦人家的……搬家公司吧,东西又没那么多,感觉有点儿浪费资源……”

我说你别管了,交给我吧。

“嗯?”

宫隽夜听我又把话重复一遍,有生之年似的发出了一声感叹,“我没听错吧你有事儿求我。”“是啊。”

我站在楼梯口跟他打电话,瞧瞧窗外绿意盎然的树枝,空气里有花粉发酵的味道。我迎着光眯缝起眼,喏喏地问他,“能拜托你么?”

“这话说的。”

他似乎是离开了话筒,向身边人打了个呼哨,顿时招来一帮大汉豪情万丈的回应,“走,去丈母娘家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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