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我说,娶啊,敢娶就敢嫁。

我也就现在有胆量说出这种话,有口无心,其实我对婚姻没有半点儿概念,图个嘴上痛快。他却好像当了真,虔心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这可是你说的。”

“……你等等。”早知道不跟大龄儿童幼稚鬼开玩笑。

“我算算啊,”他眼睛往上瞧,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算:“旧金山那边是给扯证的,还有我当年读书那个地方……”

“别自说自话啊爸爸。”我用拳头轻轻一撞他胸口,“再等一年,好歹让我攒够老婆本。”

“那不叫嫁妆么,到底谁娶谁。”

“闭嘴,都一样。”

话都不说了,俩人就那么脸对脸站着,谁也不提进去的事儿,挺奇怪的。

因为在外面的时候才是“我们俩”,进了这个门就不是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我小声问他。

“不是来骚扰你的。”他戴戒指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尖,“待会儿老周得跟我走,把工作交接的事儿办妥。我打算给他批五个月的假……正好到十月过完,连结婚带生孩子一步到位。”

我赞许地:“想得挺周到。”

他很谦虚:“你眼光好。”

“……”

这个同时往俩人脸上贴金的套路有点过于曲折,以至于我半天没有领会到其中的精神,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打扰了——”

见来的人是他,原本在镜子前帮夏皆整理头纱的周靖阳放下了手:“少爷。”

我从镜子里看到夏皆披上婚纱的模样,揉了揉眼睛。

——记得小时候老师布置关于母亲的作文,孩子们总会以妈妈的外貌开头,“我的妈妈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我从不缺乏描述她的修辞,此时此刻却只觉得词穷,腹中空空,无以言表。

她转过身来,提起层层叠叠的蓬松裙摆和宫隽夜问好,“来啦。”

时至今日,他在她眼里已经不算是生人,早些年的可怕印象有所改观,再加上我失声那次他确实帮了大忙,也就被我妈视作同圈好友,丈夫的上司和儿子的“大哥”。

“刚才是谁打来的?”

“网站那边。”

“哦……你觉得怎么样?”

我回到她身边,和她站进同一面镜子里,调整手脚摆放的姿势,许久才说出一句,很美。

她问我,你说这身婚纱吗。

不,我是说你。

后来她试穿完毕,看腰围处显示仍有富余,叫她再过一个月穿起来也不必担心,她便由周靖阳陪着去里面的房间把婚纱换下来,我这边还得试个领结,不知是条纹的还是印花的搭配出来效果好,老板干脆拿了好几种让我挨个儿试过去,老板娘过来帮忙,她熟知每种领结的打法,这样节省时间。

就在这个猫一样姑娘用她娇柔的手指为我翻弄衣领时,我听见她的笑:“嗨呀,那家伙盯着你连眼睛都不舍得眨,我都看累了。”

我不回头也不看镜子,把我看中的那只领结交给她,放进丝带装饰的纸盒里打包。

“那你去休息,”我也笑,“我替你接着看。”

服装的事情敲定了,接下来还有来宾和场地等等问题需要解决。依他们俩的意思,婚礼没必要太繁琐,走个形式而已,大家见证过、然后痛痛快快的吃喝玩乐就行;邀请的人也不用太多,是双方关系最近的亲友,礼金更没要求,只要人肯来捧场就好。

我也认为这样很棒,亲自去通知了何故和费娜。两人得知此事的反应各不相同,相比同为女性感情细腻的费娜,何老师这位铁汉柔情的男子反应尤为激烈,他拿到那张我亲笔书写的请柬,想笑又不敢笑,用一种让人听了就想打他的语气说:“真敢当宫少老丈人啊,厉害了我的哥……”

没有司仪没有奏乐没有接亲游戏,场地直接安排在了一家露天的花园式餐厅,到时候把桌椅挪到室外,仪式就在草地上举行。

如此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月,夏皆的婚礼如期而至。

那天我比闹钟起得还早,洗了澡修了眉毛,穿戴得当,提前两小时去餐厅等候客人。

不多久何故过来帮我的忙,接待了几个周靖阳的同事,也都是宫隽夜那边的人,多少都认得我,碰了面嘻嘻哈哈的打趣一阵,份子钱随得很厚。

费娜和栗子阿姨在给我妈化妆,宫隽夜和周靖阳开车去接人,赶到餐厅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半。

十二点整,婚礼开始。

之前我们跟餐厅的工作人员商量好,对草地上一个白色的凉亭稍作布置,让新郎新娘在那里交换戒指,从餐厅大门到亭子之间的这条路就由我牵着夏皆走过去,直到把她的手交到台下的周靖阳手上。

“妈。”

我和她站在屋檐下,她挽着我的右手臂,我的左手搭在她手背上,隔着白色蕾丝手套抚摸她凸起而坚硬的指骨。

“你紧张吗。”

这次她没有回答我。

我想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人习惯了等待,在得到的时候都会双手颤抖吧。

当“结婚”这个念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它就不再只是孤独时心理安慰,一个人逛家具城时的触景生情,或是面对他人出双入对时的自卑和赌气。她想要结婚。

她最擅长的洒脱仿佛陡然间丧失了使人信服的能力,变成了狼狈的出尔反尔。曾因为独立而骄傲,把情情爱爱看作辛苦生活中必须摒除的弱点,哪想得到未来会遇见一个让她宁愿违背誓言放弃原则的人。

其实谁会怪罪她的反悔?

“我愿意”是一句多么动听的话。

我牵着她的手,正如她曾牵着我的手,她把我交给苦尽甘来的漫漫人生,而我将把她交给一个托付终生的人。

直到那个男人的手取代我的手,我退后,怀里抱着她的捧花。初夏的天空一碧万顷,阳光透明得像琉璃,照得人睁不开眼,我远远的站在她身后处,幽蓝色的影子落在草地上,被风吹得飒飒轻响。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证婚人不是别人,正是周家父母,那段诗一样简短有力的誓词我一句都没记住,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交换戒指,相拥的身影被人群的欢呼和抛洒的花瓣所淹没,这的确是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婚礼,幸运的是,他们依然得到了最好的祝福。

这就是结局。

我却无法阻止某种突如其来的悲伤痛击我的胸口,在香槟开瓶声中我滴酒未沾,如鲠在喉,抱着那束红得扎眼的花,难受到无以复加,转身拨开背后像鸽群一般聚拢在草地上的宾客,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其实我早该想到,终有一天我会失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行了太几把困了,睡一觉起来再出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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