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那盒子里又是什么?”符天异用漂浮术扯着一人一狗, 飞快朝村边冲去。
他身后煞气奔涌,凶煞之力特有的压迫感如芒刺在背。符天异明明在医院废楼走过鬼门关,这会儿还是连头都不敢回。
符行川甩甩还在流血的爪子, 血丝拼出一个个歪斜的字。卢小河清清嗓子,快速帮他念出声——
“盒子里是凶煞之力污染源, 佝罗军会用做武器。屠杀后使用,能短时间催生大量邪物, 制造最大限度的混乱。”
符行川努力抖着爪子上的狗血,血珠组成一排新的字句。
“那个人想要通过自身行为, 扭曲地下凶煞的记忆……啊,原来如此!”
念到一半,卢小河抽了口气。符行川见有人反应过来, 苦兮兮地舔舔爪子。
“真正的历史记录里,今早开始,所有犬只吠叫不止, 引得一群人因此上山。有这样的异象, 村中的准备很可能会暂时搁置。”
卢小河快速推断。
“村民们手里有武器, 也有警惕心。大天师年年来这里,村子本身的防御措施不会差。面对佝罗军,山村不会这么快倾覆。神犬成为凶煞的时间,本该更晚些。”
这样等大天师钟异前来此处时, 那只凶煞刚诞生不久,存有一点点理性也不奇怪。
但敌人在活活改写它的记忆。
好巧不巧, 他们的敌人进入了神犬体内。那个混球不仅没有示警,反而先一步吞噬大量凶煞之力污染源, 妄图提前成为凶煞。
这样等大天师到来, 记忆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可就难说了。
对朝夕相处的山民见死不救?甚至下手发疯屠杀?
疯狂状态下重伤大天师, 带着仇恨被封印?
智慧生物的个性,经历……或者说“记忆约束”占了很大部分。要是这只凶煞的记忆被改写,它在现实里突然发个疯……
识安集团会怎么样?大家又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卢小河满头是汗。她抹了把眼皮附近的汗水,明明是记忆,苦咸的汗液却刺得她眼睛发痛。
符天异生涩归生涩,到底是符家教出来的人。他很快反应过来其中深意,一张脸迅速苦了下来。
事情就在他们面前一步步变坏,偏偏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卢小河哑着嗓子问道,“要是敌人能操纵那只疯狗怎么办?”
“凶煞可是活天灾!”符天异扭过头,下意识反驳,“我们现在什么都没……”
看到卢小河视线的一瞬,他愣住了。
卢小河正看着他的打扮——那是化吉司最高指挥者的衣服,绣花里的符文刺绣泛着朦胧的光辉。
“你、你不会是想……”符天异舌头都大了。
很好。符行川挥挥爪子。
符天异又呆滞地看向符行川。
“巩朝末期,朝廷昏庸无道,对化吉司严加提防。符尚柳、李河晏无心争权,顺势将能人异士分散派遣至各地,准备应付敌方的修行者——哪怕是深山之中,只要术法信号够显眼,也能招来人。”
卢小河十指微微动弹,像是想要敲打键盘。
“敌人改写凶煞的回忆,我们索性加入其中。你们符家有那种祖上传下的求救信号吧?反正这是记忆,不会真的死人。敌人敢那样闹腾,这个记忆环境一时半会儿崩溃不了。”
符天异咽了口唾沫。虽然说判断局势、调配资源,姑且都是后方指挥的本职工作。但他总觉得这女人比猫咪博士还可怕——那可是半步凶煞啊!
想归想,他还是第一时间举起手来。
这段记忆会变成什么样,他不管了!
血红的烟花炸起,它们顷刻炸裂山雾。炽热的光团化为一只只红色飞鸟,冲向四面八方。
山雾帷幕般散开,赤红的光辉中,一组沉默的队列蹒跚前行。这个距离,符天异刚好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不是吧,巩朝的化吉司这么神?他的求救信号还没炸干净呢。
回答他的是冲天煞气——鬼煞、妖煞,煞气如同百尺寒潭深处的水流,似乎要把周遭的空气都冻住。孩童的笑闹声隐隐从雾气中传来,让人汗毛倒竖。
暗沉夜色中,无数扭曲肢体从雾中探出又收回,错综的阴影时浓时淡。土路上响起不可细究的怪异摩擦声,脚步声的数量听着让人心惊。
邪物夜游!
屋漏偏逢连夜雨,符天异简直想哭。“凶煞”不愧是鬼王,这还没有彻底降生,周围的邪物就来朝圣了?
他刚想转弯跑路,就听到符行川警告似的汪了一声。
符行川化身的六腿狗拼命踢腿,他挤出这条狗体内微弱的能力,硬是破开漂浮术,来了个硬着陆。见最强……不,最靠谱战力掉下去,符天异头皮一炸,连忙跟着降落。
他们正落在逼近的邪物大军正前方。
正前方,静静走着一个三米左右的血红身影。它身上挂满叮铃作响的封印,苍白的双足与山雾同色。他的身后,左边走着个摇摇晃晃的大头娃娃,右边很不体面地滚着个黄粱。
“修行者不要看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修行者用最好的防护术法,不要看我。”
卢小河率先激动起来,她撇下两个努力自保的非科学岗“殷刃,我卢小河!凶煞快降生了,你快想想办法——”
“小河姐!我是葛听听,那个黄粱是黄今。”
大天师身后,大头娃娃头罩里传出女童清脆的叫喊,
“这个殷刃……这个殷刃是钟成说肉俑,我们找不到殷刃了!”
旁边的符行川呼吸一滞。
肉俑?肉俑可带不进来,但要说殷刃那个老家伙做出邪物……让一只邪物和钟成说父母亲密接触,不像这人能做出来的事。
回想起殷刃对“自我封印”的突然放弃,符行川突然想到一个荒谬的,格外可怕的猜想。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符行川趴在地上,两只前爪盖住眼睛。
术法能用?他疲惫地拼着血字。
葛听听震撼地望向狗耳朵下的通讯装置,但她的反应速度不慢,知道对方指的是谁“不行,什么都做不了。”
符行川颤巍巍举起刚长出的两只爪子,又捂住了软塌塌的耳朵。
好歹汇合了,大家尽力。他脑袋飞快运转,首先
符行川还没“首先”完,只听那个布茧似的血红身影继续朝村中走。那人脚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像没看见他的话似的。
“肉俑有个主意。”葛听听急急地说道,拉住符天异,“符部长,你也一起来!”
符天异“……”
他无奈地看向那条狗。
那条狗——符行川恨不得把爪子塞进耳孔,“肉俑有个主意”,听听这是什么话。
不过逃避现实半秒后,符行川还是站起身,叫了两声。
天异和小卢汇合援兵,在外界用好防护术,慢慢往里压。我和这些人去中心探探,你们见机行事。
他倒要看看,一个“肉俑”能想出什么主意。
……
沈陌很是愉快。
尽管看到村民被残杀时,这条黑狗的身体内泛起窒息似的痛苦,周身煞气也有紊乱的倾向。然而那不过是凶煞潜意识的反应,意识主导还是他沈陌。
这样也好,现在越压抑,到时候疯起来更彻底。
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凶煞之力污染物。他知道,曾经的神犬就是这么做的。可怜识安那群蠢猪,仍对彼岸的情况一无所知,让他占尽先机。
全身上下异变不停,沈陌爽快地来了个知觉剥离,悠然感受躯体变形膨胀、颤抖不休。
等凶煞成型,他得先把祠堂里残存的孩子杀死。那个大天师留下的防护有两下子,凶煞在附近成型,十几个藏进祠堂深处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等杀光在场所有人,他就可以收拾识安那几只虫子,顺便试试那个所谓的大天师……
根据“彼岸”探得的记忆来看,那个大天师对这只狗没什么戒心。自己完全可以先行示弱,趁其不备,一击毙命。
记忆里,在意的人们全被自己亲手杀死,一定能够去除识安凶煞最后的理性吧。
突然,某个方向传来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
大天师钟异,来得比预想的快……或许是某种蝴蝶效应。
但是没关系。
沈陌发出一串呜咽,他指挥即将成型的凶煞飘动,故意颤抖得更加厉害。扭曲的视野里,那个红色的身影轻轻站定。
大天师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什么都没说。沈陌凑得更近,呜咽得愈发响亮。
那个“钟异”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术法都没用。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朝沈陌的方向一指。
他身边跟着的小女孩犹豫片刻,抬起一把短刀,直接刺进“钟异”包裹在重重封印下的手臂。鲜血瞬间顺着刀刃涌出,滴落在地。
那串带有磅礴力量的鲜血渗入泥土,下一刻,地下隆隆作响——
以沈陌为中心,一片柔和的光辉瞬间吹散了山雾。珍珠般的光辉漫过断壁残垣,拂过鲜血尸骸。残存的青红灯霎时被点亮,在山风中微微摇晃。
泥土地的裂缝中,正蠕动着细小却密集的骨骸。山民们的鲜血残骸朝那些骸骨聚集,在地表堆成黑红符文。
夜色中,那些符文的光辉越发明亮。
而沈陌周身的凶煞之力开始变得凝滞,流水般的力量顷刻变成水泥,极难调动。沈陌吃惊地看向那些符文——
这群人以尸骸在泥下悄悄画阵,画的只不过是一个改动过的巨型清心咒,为什么?
沈陌试图移动身体,可这会儿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体内那份潜意识的哀戚与痛苦缓和许多,连带着凶煞的转化速度都慢了下来。
鲜血顺着大天师的伤口滴下,一滴滴供给阵法。清心咒不住运转,沈陌被生生定在原处。
……但那又怎么样?
这个大天师,只能把自己的血当成材料用,他好像不会施术啊。
难不成是哪个倒霉的科学岗,不巧变成了大天师钟异?沈陌俯视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如果他还有嘴巴,一定会露出个冷笑。
识安这些人竭尽全力,只能把自己困在这里。凶煞的诞生只是变慢了,却没有停止。
他不介意和这些人磨下去。
大天师钟异,他唯一的忌惮,已经废了。识安的毁灭,只不过会比预计的晚一点。
可惜他没看见,那重重红布之下,“大天师”露出一个微笑。
符家的求救术法足够明显,但这以大天师之血激发的巨型术法,存在感更强。
殷刃没有给他信号,那么就由他来当发信者。
“我在这里。”
钟成说用口型无声呢喃。
……
遥远的某处。
殷刃停止了探索——某个方向出现了大型“涟漪”。它变得越来越强,周围的连带着无数猛烈波动的小涟漪。那片地带与其他事物的微小涟漪完全不一样,醒目得像暗夜火光。
出事了。
鬼王大人来了个精神上的深呼吸,用意识给了狗东西一脚。
开始了!
殷刃的思维甚至是激动的。
……我终于找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