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明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呼吸一滞, 一口气没喘过来,没忍住呛了几下。
他干呛的咳了好几声, 脸颊都被堵的爬上了绯红。
段嵊皱眉:“怎么了?”
顾景明赶忙摆了摆手:“没、没事……”
他这一口气呛的太突然, 咳了好几下还没停。坐在一旁的男人伸出手,带着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背部,动作十分温柔地帮他轻轻顺着气。
顾景明已经咳声间歇, 回过神来感受到萦绕身侧的alpha信息素的气息, 他想起段嵊喜欢秦宣这件事,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对段嵊的触碰并不反感,身体却因为曾经的羁绊而十分乐于亲近, 抑制项圈下的腺体微微发痒。
他骤然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了退, 直接站了起来。
身旁就是电子琴,他这一起来猝不及防便撞到了琴尾,一个踉跄才站稳。
段嵊本来下意识要站起来扶他, 眼看他自己站稳了,男人仍然坐在地上,下巴微扬, 黑瞳带着困惑:“你到底怎么了?”
顾景明当然没法说他是想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段嵊不知道他是秦宣, 做这些绅士的举动并没什么感觉。
可他自己清楚自己是谁。
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曾经喜欢“秦宣”,又对他做过临时标记,他心底就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不抗拒,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不抗拒,让他无所适从, 只能赶紧后退。
“没什么……”顾景明顿了顿,收敛心神,控制好了表情,轻笑一声,“我们都认识的人?制作组吗?”
段嵊挑眉:“不是。”
那就只有吴序和寇向晨是他们共同认识的alpha了。
吴序那个老妈子的样子……
那就只有寇向晨了。
顾景明咽了咽口水,脑海中浮现出了寇向晨穿着大裤衩的糙汉子形象。
“……”
眼前,男人已经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接触过地面的地方,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想知道是谁吗?”
“不用了……“
“那我们再来合奏一下吧,中间那个部分我还是不太行。”
“嗯,好。”
顾景明按下自己的心思,默不作声地和段嵊再度练习了起来。
段嵊本来就是影视剧出身,就算是个什么都会的大魔王,但遇到这种无法用技巧解决的东西,两人都有些无可奈何。
天际阴云悄悄散去,雨后晴天更为敞亮,透着一股黯然散去后的明华。
琴声与吉他声相伴在一起,悠扬而活力。
《桀骜》的曲调每在顾景明的心中流过一遍,最近这些事情便接连在他脑海中闪过。
待到高昂落下,柔和流淌而来,他看着段嵊认真弹着吉他的样子,居然一瞬间在想——如果这人喜欢的不是虚假的秦宣该多好。
这个念头只是在恍惚飘渺间伴着乐声浮现了那么一瞬间。
顾景明却猛地一惊,本该轻巧滑过琴键的手中重重议案,《桀骜》的琴声戛然而止。
段嵊动作一顿。
“抱歉,我走神了,”顾景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再来。”
男人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对此有什么怀疑。
这人居然和他一样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
《桀骜》的曲调响起了好几遍,兴许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莫名其妙的心不在焉,那一处的情感问题仍然无法解决。
在几间练习室里来回教学的谭杨再度回来,听了一遍他们的合奏,皱着眉道:“不行,现在还没有弹唱呢,合奏都没到感觉,要是一心二用还要唱歌,肯定更干巴巴了。”
段嵊和顾景明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的问题。”男人说。
顾景明拖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眼睛一亮,“要不这样,这一段让我solo吧。”
他眸如晨星,薄唇轻动,清冽的嗓音悦耳异常:“单纯的合奏合唱本来就单调,不如分成好几个部分——”
他抬手就拉起段嵊走到挂在墙上的白板前。
alpha的手腕比他粗上一些,身量也比他高大,不过段嵊配合得很,顾景明一拉,对方就跟着走了上来。
体温交织在一起,信息素在空中若隐若现的碰撞。
或许是因为他没分化前一直被段嵊的alpha信息素包裹,或许又是因为他分化的那一天只有段嵊隔着一扇门守在外面,或许还是因为他们经历过初次临时标记。
这样的接触下,顾景明总是下意识心跳加速。
他赶忙甩开了手,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起来。
“桀骜一共有五段,开头的前奏,两处重复却有一点变化的**,中间最柔和的部位,还有最后扬起到最高处的终结。中间部分段哥无法入情,那就我来solo,而最后的那个部分其实需要的气势甚至是肺活量都很高,收尾由段哥来solo的话,或许更有效果?”
段嵊抬手,从他的手中拿过了记号笔,“不,这一段不能solo。”
“诶?”
“虽然两处**不在结尾,但是收尾是《桀骜》灵气最高的部分,看上去落下,其实抬到了最高。这一段如果全由我一个人来,首先你的存在感会被削弱很多,不利于这一周的投票……”
方才的心不在焉此刻已经尽数散去,男人右手拿着记号笔,微微扬起下巴,在白板上顾景明画出的第五个区域上点了几处。
“但我们可以分一下主次。中间这一段你solo没什么问题,收尾的地方我们可以写两段歌词,我强你弱同时唱。而歌词可以直接用中间部分你写的那几句。”
落地窗送来刚刚冒出头的午后新阳,光晕刻画出段嵊刀削斧凿的侧脸。
男人眉宇轻扬,黑瞳润物细无声地承载着明光。
顾景明看着,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然。
认真起来的段嵊其实……真的很吸引人。
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天塌下来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双有力的手臂似乎能挡住世间一切带来黑暗的恶念,又像是风雨飘摇间,晦暗海域里行驶船只的船锚。
只要看着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顾景明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自从知道了段嵊喜欢“秦宣”,他似乎每每看向段嵊,心底总会有一些别样的情绪。而这情绪兴许以前就存在,只是如今被他分外注意,却又无法解决。
他垂眼敛眸,睫毛轻颤,默然间隐藏好方才心中涌动的所有心思。
段嵊已经在第五段那一块写了起来,“你就直接唱之前写的那一段歌词——就是那一段中间柔和部分的歌词。但这不是重复,你的声音应该偏低,我来主导,而我虽然和你同时唱,歌词应该不一样。”
他落笔凌厉潇洒,不过片刻就写下了顾景明写好的那几句歌词。
——“我低头看你,想要看见你的秘密。”
——“灵魂拥抱星河大地,我想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像这样,”段嵊勾了勾嘴角,“这个时候我应该唱——”
他的笔锋滑过洁白的白板,一笔一画写下了对应的歌词。
——“我抬头看你,看见你独一无二的秘密。”
——“灵魂照耀晦暗心底,我已和你一起……”
——“行路无悔,披荆斩棘。”
段嵊缓缓停笔。
悬挂在墙上的白板上,两段歌词呼应在一起。
那日他因为段嵊那一句“我在意”而勾起的怅然留下了这三句歌词,今日在这新夏天光破云而来之时得到了冥冥之中的回应。
不是刻意为之,却又阴差阳错间回归了原本的线。
或许当初柯斯写这首曲子的时候,设计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完成弹唱。
所以这首曲子既有秦宣清冷间的温柔,又有段嵊高高在上间的俯身。
“这样……”他缓缓开口,“挺好。”
段嵊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骤然脸色一变。
顾景明也在同一时刻瞪大了眼睛。
谭杨还在一旁鼓掌:“厉害啊,扬长避短——”
段嵊和顾景明对视间同时开口:“不好!”
他们几乎同一时刻迈开腿,快速跑出了这件练习室。
走廊上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呼喊,工作人员全都围了上来。本来一切安好的排练的一天突然发生了意外,率先跑到另一间练习室门口的都是剧组里的alpha——omega数量更少吃不得苦,制作组里本来就没有omega。
顾景明和段嵊跑上前的时候,门前已经围了工作人员。
“怎么回事?”段嵊语气低沉,“为什么会有omega信息素的气息?”
顾景明也感受到了。
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申彦谭杨乌翠等人无知无觉,他和段嵊却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这间荀安和余节的练习室里正在荡出强烈的omega信息素的波动,甚至已经在带起在场所有alpha的躁动了。
虽然还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这已经是动情的前兆。
在场除了顾景明,只有荀安一个omega。
荀安居然在现在……突然发/情了。
——这里是拍摄现场。
omega要是现场失控,在众目睽睽、在摄像机下失控,这是足以毁了一生的大忌!
有人慌忙喊道:“已经打电话叫紧急中心了!余节、余节还在里面!!”
“余节你能不能先出来!?”
“监视器里他们没有反应,应该已经快失控了……强效抑制器械呢!?快搬来!!”
“来个beta进去把他们两个分开!!”
“不行啊,要是、要是开门看到……”
要是余节和荀安已经没忍住呢?
这可是娱乐圈。
要是开门看到了什么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谁来承担这个开门带来的后果?谁来承担荀安清醒之后的问责?
申彦几步上前推开了工作人员:“我进去——”
“等一下。”顾景明拉开了申彦。
他用力按了按脖子上的项圈,深吸一口气,“beta的力气不够,拉不开余节,alpha力气大但是只会被一起影响,这样进去荀安那边也无法抑制。这种完全发/情状态抑制剂没用了,我有经验,我知道怎么处理。”
周遭的慌乱都在这一刻骤然安静了下来。
乌翠瞪大了眼睛:“小顾哥哥,你、你是omega啊!”
他知道自己是个omega。
但他也很清楚,他是个曾经当了五年alpha的omega——在场的alpha或许都没有几个人能有他的身体素质。
他朝乌翠笑了笑,表情淡定,眼中却透露着几分焦急,“放心。”
他上前,眼看就要拧开门把手。
段嵊骤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站在他的身侧,严肃认真地看着他,握着顾景明手臂的力道不算轻,似乎还有些颤。
“余节也在里面……”段嵊的声音十分低沉,“他要是已经被影响到失去理智了,alpha的信息素也会扩散,你一个omega——”
顾景明抬眸。
“别人的信息素对我没有什么影响。”他低声说,“放开吧,这里我最合适。”
只有段嵊的信息素能让他失控,早在尝试双向保密的临时标记时他便发现,其他alpha的信息素根本勾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波澜,只会让他心生抵触。
段嵊死死地盯着他,这几秒似乎在一片慌忙中十分漫长。周遭去搬抑制器械的声音嘈杂而混乱,所有人都在急急忙忙地说着些什么,段嵊只是安静地盯着他。
“不能拖时间了。”
“……你真的能处理?”
“我可以。”
随后,男人松开了手,眼神颇为复杂,“你小心。”
顾景明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必然会引起段嵊的疑虑,但他此刻心下焦急,也管不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扭头便开门跑了进去。
他比谁都清楚,突如其来的发/情对于身处工作场地的omega而言是多么的可怕,又有多么绝望难捱。
他也十分清楚究竟要怎么做。
因为他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