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晚上的情况其实很清楚。

像他们这种在外面拍摄的通告, 不管《大导师》制作组保密能力如何,最终都会有路透传出去, 没过几天都会有探班粉丝在跟着。尤其是他们这一次还是使用的正常剧组拍剧本的方式, 周遭蹲着的粉丝更多。

尽管是在下工的时候,段嵊倪笑霜等人的粉丝自然还在外蹲点。

而倪笑霜跑的时候还撞到了顾景明,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无从抵赖——可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在里头的人清楚。

“段嵊还不至于这么没眼光……”顾景明嗤笑一声, 一眼就看穿了这次绯闻的把戏,“倪笑霜自导自演。”

李夏正在拿着眼镜布,一点一点擦拭着眼镜。

别墅的客厅极其宽敞, 沙发旁亮着的小灯洒下光晕, 却仍旧昏暗。茶几上堆叠着散乱的纸, 上头密密麻麻印着好些黑字。

下工回家后,顾景明拿着李夏递来的成立工作室相关的事情看了半晌,困倦间想刷一刷微博, 没想到看到这档子事。

李夏重新戴上眼睛,暖黄灯光中,他站在客厅的窗边, 微微侧过头来看像顾景明, 镜片下的双眸映着看不见的精明。

顾景明揉了揉眼睛,仰头望去,正巧听见李夏对他说:“倪笑霜撞到你,估计是想做实她那时候慌乱跑出来这件事。我让吴序带人引导一下这个,把你摘出来。”

“这倒不用, ”他打了个哈欠,转回头,盯着手机屏幕上微博的界面,“这件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舆论风向带不到我身上,没必要多此一举。就是段嵊……”

站在窗边的助理却骤然拔高了语调:“怎么,你还想帮段嵊?像是之前每次表面针对背后都忍不住出手——”

“李夏。”顾景明语气骤然沉了下来。

“抱歉,我激动了。”

他再度抬头看向李夏。

李夏已经合上窗,带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朝着沙发这边走来。顾景明看清了他的表情,还是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斯文中带着些许精明。

他有些恍惚。

李夏从来都是沉稳且镇定的,这么多年,顾景明多亏了李夏的掩护和帮助才能有惊无险地走到现在。

他一直都很清楚,或许是处于对朋友遇到不公的愤慨、抑或是天性里的不和,李夏从来就不喜欢段嵊。只是这份敌意在他改变身份后的现在不仅没有稍缓,反而像是……愈发严重了?

他叹了口气:“倪笑霜没脑子,觉得段嵊对捆绑这种事情松口了,想着用这种方式借段嵊的东风。段嵊这种人……”

怎么可能会让倪笑霜得逞呢?

上一次倪笑霜故意使用omega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引起段嵊的下意识反应,说到底也不过是没有主意合同事项,想走捷径,段嵊和寇向晨只是按照合同办事。

可这一次……

哪里用得上他来管?

其实以前也用不上他来管的,只是他总是忍不住,觉得那么多的事情都是他导致的,心下愧疚。

但说到底段嵊是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他就算不出手,那些事情最后都会得到解决。

他打了个哈欠,微微倚靠在沙发扶手上,手中抱着个抱枕,眼皮忍不住往下沉,半阖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向着我,但你其实也不用太讨厌段嵊,这些其实……都是注定的东西……”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只是含含糊糊咽在了口里,像是含在嘴里的呢喃低语,听不清明,却又牵动人心。

李夏没听清最后的话,只听见顾景明口中含糊道“你其实也不用太讨厌段嵊”。

顾景明今天一大早起来,在影视城里还到处跑几个组的拍摄场地,回家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忙工作室的事情,此刻怕是累到神志不清,竟然直接睡着了。

青年双膝上还盖着薄薄的一层毯子,双手抱着五角星形的粉色抱枕,侧躺着依靠着沙发扶手,下巴埋在了抱枕里,双目轻闭。

周遭的等温暖而柔和,像是照进了人心里。

李夏站在茶几旁,脚步顿了顿。

他放松动作,拉了拉顾景明盖在膝盖上的毯子,将其覆盖青年全身,这才缓缓蹲下。

“你为什么就……那么偏心段嵊?”李夏用极低的声音说。

他不怕吵醒顾景明——青年每次累极到直接睡着的时候,都不会被轻易吵醒。

李夏那遮掩在镜片下的双眸此刻居然闪过几分阴郁,素日里挂着斯文的面容竟是扭曲了那么一瞬间。

当初原因不明,顾景明只是和他说必须造就段嵊。

——可是不是说好了,段嵊登顶之后,一切就重新开始吗?

他抬手,指尖狠狠地颤动着,缓缓靠近,想要碰一碰青年的脸。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顾景明,睡着了的青年似乎睫毛颤了颤,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李夏骤然收起手,猛地站了起来,神色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忙。可下一刻,他再度站直,敛眸看着睡着了的青年,听见对方清冽的嗓音嘟囔了一声:“李夏,不用管我……”

“我今晚就这样睡……”

李夏喉结微动,面色平静。

“……好。”

别墅的另一头。

都已经行至深夜了,寇向晨还在拿着手机,走在段嵊家的走廊里,一间一间张望过去,嘴里说道:“段嵊他不想拍,你们随便穿插一点之前拍的就行了。……行行行,过两天拍一个小时日常,我和段嵊谈谈,再多不能了。……住一起?就差几天拍完了,他们不想住一起你可别再逼我了……”

絮絮叨叨了半晌,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放下了心。寇向晨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刚挂下电话就沉下脸来:“屁事真多……段嵊人呢?”

他找遍了一楼和二楼,灯火通亮间,竟然没有看到段嵊的影子。

寇向晨叹了口气,朝着三楼的天台走去。

段嵊正坐在天台边上。

临近夏日的夜风已经带着些凉爽,偏大,吹动段嵊的发梢。

他听到寇向晨走近的声音,却没有动,只是微微侧着头,看着对面的别墅缓缓关闭所有的灯。

寇向晨在他身后停下,他轻笑一声,低沉嗓音虽然带着笑意,却莫名润着颤动:“……他睡了。”

几十米外伫立的别墅里,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

“倪笑霜的事情……你怎么还不管一管?这傻缺都要翻上天了。”

“你觉得很生气?”段嵊平静地问。

他的目光从关了灯的别墅里收了回来,转过头来,顺着风看向寇向晨。

寇向晨撇了撇嘴:“你怎么问我这个?以前最生气的不都是你吗?虽然我也挺生气的……我以前是希望你和别人有点互动,来点绯闻也没什么,但是倪笑霜这种人,沾上关系只会适得其反。而且她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炒作,压根就没打算从你这边获得好脸色了。估计是你这段时间在节目组太好说话,她还觉得你不会太计较了……”

“这要是单纯靠你带带热度也就算了,可她居然还顺带想影响你的名誉?现在可有一些人开始带你潜规则beta女明星的节奏了,说你道貌岸然,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干净。”

段嵊听在耳中,没说什么。

寇向晨说的道理他都知道。

早在倪笑霜的事情有了热度之后,段嵊和寇向晨就知道了这人想要干什么。

当时本来就迟走的段嵊在室内没找到顾景明,自然明白恐怕对方这一回又趁着自己没注意先离开了。顾景明没在,他也没打算多留,转头就要出门去找寇向晨一起离开。

可刚一转头,便瞧见倪笑霜自己一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地暖乱了自己的头发,衣服宽大地披在身上,快步跑了出去。

相较于后来看到事情发酵的其他人,段嵊很早就隐约明白会发生什么。

寇向晨也第一时间和他商量,要不要把这件事在发酵之前扼杀。

段嵊其实有很多解决这件事情的方式。

这么多年来他遇到太多明里暗里的事情了,不管是“秦宣”做的那些没什么伤害的事情,还是段曼凝做的毫不留情的暗害,亦或者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娱乐圈浑水……

倪笑霜的小心机只是这些事情里面毫不起眼的水花。

可是段嵊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现在,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眺望着远天星辰,嗓音低沉,语调沉重。

“对啊,你也会生气,我也会生气。”

“你在说什么呢?既然生气,赶紧动手啊?”

段嵊却自顾自道:“我们都会生气,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呢?”

“啊?”

段嵊张了张嘴,复又想起寇向晨并不知道顾景明的真实身份,顿了顿,这才道:“你说,当初所有人都在骂秦宣强行标记omega,是个垃圾,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还有那些闲言碎语和咒骂……”

“段嵊……”

“我当初一直在想,他都这样推开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他?问他为什么讨厌我吗?”

寇向晨没了言语。

其实这样的话,段嵊和寇向晨在背后总是说过几句。

可这一次,他的语气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悲然、懊恼、悔恨。

“我还想着,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着也要来找我帮个忙吧?可我现在……”

段嵊觉得自己似乎眼睛有些湿。

他不知道他的双眼是不是红了,只是嗓音愈发沙哑:“我现在觉得当时一言不发的我才是真的垃圾。”

“你其实不必这样自责,段嵊……”

周遭风声阵阵,蝉鸣不止。

段嵊再度看向顾景明睡着的方向,半晌,还是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双手轻颤,肩膀轻耸。

“可我就这样一件小事都生气,他每天都听到那么多的闲言碎语……怎么会不难过?怎么会不生气?”

可他呢?

可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对方的面前,牵起他喜欢的那个人的手,还因为自己那毫无价值的自尊心与暗自的赌气,自己一言不发地等待绝望中的秦宣来求他。

他这双手伸迟了整整三年,挂满了迟来的悔恨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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