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武昌府城中喊杀声震天时,贺山与应红雪已经带兵入了望沱岭,抵达凤凰山山脚。

凤凰山乃望沱岭的主峰,山势高陡,东面和北面临水,西面是悬崖峭壁,唯有南面为上山道路,易守难攻。

这时候随行的东厂探子就派上了用场,探子在打探凤凰山的动静时,在后山发现了一条弃用的栈道,栈道建在陡峭的山壁上,只有三人宽,终点却直通凤凰山后山。且后山只有一座塔楼,就一个山匪守着,因长久无人自后山栈道走,那看守栈道的山匪也并不上心。

应红雪将三千人马分成了六队,先派了一只十来人的精锐前去探路。

精锐悄无声息沿着栈道上去,就见塔楼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显然是瞭望的守卫。不远处还有几排木头支起的大铁锅,铁锅里堆满了木头,正熊熊燃烧。十来个山匪围坐在铁锅边猜拳喝酒,姿态虽然随意,但武器却都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再略远些的位置还放了一面示警用的大锣,以及许多头部削尖的竹排,很显然做了万全的防备。

情况和探路的探子所描述的有不小出入。

这一小队人没有打草惊蛇,又静悄悄地原路折返回去,将后山的情形一五一十汇报了:“塔楼上有人盯着,一冒头就会被发现。守卫也比预计的多。”

应红雪拧眉,再次和东厂探子确认:“你确定之前后山只有一个守卫?”

探子也不解这前后变化,但还是笃定道:“之前后山的守卫绝没有这么严密!”

应红雪沉思片刻,对贺山使了个眼色。贺山与她早有默契,命其他人原地等候,自己跟了上去。

确保旁人听不到谈话之后,应红雪才低声道:“情况有些不太对,我怀疑府城里有内应,我们夜袭凤凰山的计划走漏了风声。”

薛恕手底下的人信得过,不可能提供错误情报。那后山防卫忽然严密起来,显然便是山匪提前得了消息。

贺山下意识扫了身后的人马一眼,为难道:“那怎么办?内应也不知在府城还是在军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

应红雪思索片刻道:“以防万一,我们带自己的人先上去,让其余人在下面留守,听命行事。”

如果真有内应,那多半是混在府城的官兵之中,他们从京中带来的人马是可靠的。

“等会儿我先暗中解决‘眼睛’,你带人潜上去,守卫就十来个人,只要动作够快不会被发现。”应红雪摸了摸背上轻巧的弩。

她射箭准头极好,却因为力道不够大,拉不动重弓,所以平日里少用弓箭。后头薛恕知道后,便特意从兵仗局弄了一批轻巧的弩给她用。这批弩轻巧易于携带,射程远准头也高,她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这次随行南下,她便特意带上了这弩。

两人商议好之后,便归队点了一百人先行上山,余下人原地待命。

此时正是夜最深时,贺山打前锋,应红雪紧随其后。所有人排成一条长龙,侧身贴着山壁往上行。

到了栈道最后一段时,贺山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便都停下来。

应红雪和贺山快速交换了个位置,到了最前方,微微眯眼去瞧塔楼上的守卫。

塔楼上没有点灯,好在下方熊熊燃烧的火焰倒是足以照明。应红雪端着弩,埋伏在黑暗里,耐心地寻找时机。

必须一击毙命,还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闪着寒芒的箭头缓缓瞄准了守卫的后颈,就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应红雪扣下了扳机!

箭矢破开空气急射而出,下一瞬便穿过了守卫的脖颈。

黑暗中那道模糊的人影软倒下去,轻微的动静被下方喧闹的划拳声掩盖,没有人注意到塔楼的守卫已经殒命。

应红雪再次迅速和贺山交换了位置,贺山打了个手势,便借着阴影遮掩,轻悄悄爬了上去。

在他身后,一个接一个的士兵爬上了山,藏身在草木丛或者阴影当中。

应红雪腿脚不便,不擅近身搏斗,依旧藏身在栈道的死角处,伺机放冷箭。

一百人悄无声息地上了山,贺山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便开始围向一无所知的山匪们。

这些山匪虽有防备心,但警惕却不足。

待反应过来时,贺山已经带人收割了半数人的性命。反应过来的人想要敲锣示警,但还未靠近,便被暗中埋伏的应红雪一箭毙命。

不过瞬息之间,十余个山匪就尽数解决。

贺山走到站到山崖边,俯身将应红雪一把拉上来,又打了个呼哨,传讯原地待命的人马上山。

待人马点齐之后,贺山便派人往主寨方向去探路。

主寨的情形与后山差不多,防卫都十分严密,但有一点不同,那便是山上的人手似乎并不多。

至少比起他们带来的人手,要少了许多。

以多对少,自是没什么可犹豫的。确定不是对方使的空城计之后,贺山便带人攻了进去。山匪果然早有防范,只是贺山勇猛,加上寨子里的人不知去了何处,人手才不到五百,贺山以碾压性的优势攻下了华林寨。

命人去半山腰查看被劫的粮食,贺山亲自提审了被俘虏的几个小头目,询问华林寨其他人的去向。

只是留守的小头目也说不清情况,说来说去也就是寨主带着人下了山,说要干一票大的。

贺山啐了一口:“这些瘪犊子又要去祸害哪里?”

应红雪比他想得更多一些,有个叫人心惊肉跳的猜测浮现出来,又被按了下去。她将随行的东厂探子召来:“你立即赶回府城查看情况,行事小心些,若是发现不对立即折返。”

探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面露惊骇。

贺山皱眉道:“难道这群山匪还敢打府城的主意不成?”

应红雪摇头:“但愿是我多疑了。”

殷承玉扮做了周知龄的长随,坐在车辕上驾车,竖起的棉衣领子挡住了大半张脸。薛恕并其余五人则扮做了家丁护院,骑着马随行护卫,一路到了东城门下。

守城的山匪瞧见马车过来,立即拔刀喝止。

周知龄掀开车帘,露出脸来,将樊虎的令牌拿出来示意,对那拦路的魁梧汉子道:“蒋小兄弟,樊寨主有些急事托我出城去办,还请开个门。”

他口中的“蒋小兄弟”正是樊虎的义子,十分得樊虎信任,与周知龄也算相熟。

对方对樊虎与周知龄密谋之事并不知晓,但他时常见周知龄与樊虎在寨中议事,因此并未生疑,只掀起马车检查了内里后,便命人开了城门一侧的小门,将马车放了过去。

一行人顺利出了府城,此时外头的天色已经隐隐约约泛起了鱼肚白。

离了府城十里之后,众人便弃了马车,将拉车的马匹卸下来,一人一匹马,快马赶往凤凰山。

巧的是行到半途时,一行人正与往府城赶的东厂探子撞上。

对方看见殷承玉一行愣了一下,立即下马行礼,接着想起应红雪的提醒,道:“府城可出了事?我们攻上凤凰山后,发现寨中只余下四五百人,其余人不知去向。”

薛恕点头,却并未多说,只道:“前头带路,先去凤凰山再议。”

待几人赶到凤凰山时,天色已经大亮。

应红雪正着人清点藏在石窟中的粮食,听闻消息后出来,瞧见风尘仆仆的几人,神色就沉了下来:“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殷承玉微微颔首,又看向周知龄道:“私兵平日养在何处?彼此之间可有紧急联络之法?”

周知龄指着囤粮的石窟道:“就在这石窟里面,这石窟乃是天然形成,后来又被扩建,外头看着不深,实则里面弯弯绕绕有许多石洞与出口。那些私兵就藏身其中。”

“至于联络之法……从前是有定下过紧急联络的法子,若是寨中人外出‘抓羊’,而山上出了事,就会以三道红色烟花示警,外出的寨众会尽快赶回来。”他迟疑了下,才道:“但草民没见用过,也不确定是否有用。”

殷承玉道:“试一试也无妨,不过还得等一等岳州那边的消息。”

若是能放烟花将人给骗回来,就省了许多功夫。就算不行,等岳州卫的援兵到了,他们要拿回府城,也总有一场仗要打的。

岳州卫的人马在黄昏时分赶到。

岳州卫指挥使看到了太子印信后,亲自点了五千兵马来援。

殷承玉得了消息后,便令人放了三道红色烟花。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低垂,三道红色的烟花同时在凤凰山上空炸开,醒目不已。

府城这边的山匪瞧见了那一点红色,立即便乱了阵脚。

他们已经挨家挨户搜了一日一夜,不仅没找到寨主要找的人,甚至还折损了不少人手——府衙的官兵在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反抗了。

混战之中双方各有损伤。

这些名为山匪实为私兵的兵马,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作战也比散乱的山匪们更勇猛些,但说到底还是一群并未经过真刀实枪的乌合之众。

一开始有小头目指挥,他们还能听命行事。但樊虎忽然失去了联系后,小头目也乱了阵脚,急着到处寻找樊虎的下落,根本顾不上手底下的人。这些兵卒泄了士气,便开始心生退意。

如今撤退的烟花亮起,士气顿时大跌。

樊虎的义子蒋康与其他几个头目聚在一起议事,商量退还是留。

蒋康不愿违背樊虎的意愿,仍想继续找人。而且他未曾找到义父下落,也有些担忧出了什么意外。

但其余几人却更担心寨子的情况。凤凰山是他们的老巢,若是寨子出了事,那他们辛辛苦苦劫来的那些粮食以及数年的经营,岂不是都白费了?

最后结果是少数服从多数,撤兵回凤凰山。

几千山匪如同蝗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只留下满城狼藉。

“报!山匪已经撤出了府城,快到凤凰山下了。”前去查探敌情的斥候匆匆来报。

“指挥使那边可都埋伏好了?”殷承玉问。

“都埋伏好了,只等这些山匪一上山,就准备包饺子。”

岳州卫的兵马并未上山,而是埋伏在了山脚以及半山腰处。而山上的人马则要配合唱一出空城计,只等山匪上了山,前后夹击将他们歼了。

这一仗贺山与薛恕领兵。

殷承玉与应红雪坐于中堂等待消息。

从厮杀开始到结束,用了两个时辰。

除了樊虎义子奋勇顽抗不肯投降之后,其余残军败将看到大势已去之后,便弃刃投降。

一切尘埃落定时,已经半夜过去。

寨中灯火通明,安置俘虏,押运粮食,甚至一鼓作气剿灭望沱岭其他山匪等等,诸多事情都需要人去做。

贺山带兵往其他山头去剿匪,岳州卫指挥使带人马押送粮食回了府城,应红雪则带人正在清点寨中的财物以及俘虏人数。

等殷承玉一桩桩安置下去时,天已然又亮了。

他面上挂着浓重的疲惫,即便一盏盏浓茶入喉,仍然疲乏得厉害。薛恕审完了几个头目后前来汇报,就瞧见他眼下浓重的青黑。他蹙了眉,到了嘴边的话也改了口:“方才臣巡视寨子时,在后山发现了一眼温泉,殿下大病初愈,不宜太过操劳,不如去泡泡温泉解解乏?”

殷承玉不是个重享受之人,但眼下确实是累得厉害了,加上天气严寒,身上也一阵阵发冷。他迟疑了一下,想着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便点了头。

薛恕立即命人准备挡风的屏风与一应衣物用具,去了后山的温泉。

后山那眼温泉是处野山泉,并未被开凿出来,泉水自然冲刷形成的池子也不过四五尺宽,不算宽敞,但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处处都是未化的积雪,有这么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暖身解乏也是极好的。

薛恕叫人将屏风摆在温泉四周,挡住吹来的寒风,又将茶水与饭菜放在托盘上,温在池水中。之后屏退了伺候的下人,方才缓声道:“臣伺候殿下入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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