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要么死要么活

卢岩站在街边思考了一下,这些被王钺用过的身体,最后死亡的原因到底是什幺?

是因为被王钺用过了身体才死的,还是因为快死了王钺才能用到这些身体?

他点了根烟,坐到花坛边,拿了块被王钺咬过一口的提拉米苏,避开牙印吃了几口。

王钺说过,有的身体能用,有的身体不好用,进去了也会被弹出来。

那就是说使用身体是有条件的,两口提拉米苏把卢岩给腻着了,他叼着烟盯着手里的袋子,王钺使用身体的条件是,这些人都快死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卢岩心里隐隐松了口气,他虽然对谁死不死的不关心,以前干的也是取人性命的事儿,但跟眼下不同,他不愿意自己什幺也没干,身边就围绕着走哪死哪的气场。

卢岩回到自己停小电瓶的地方等王钺,但一直没看到王钺的身影,在他把打包盒子里所有被王钺咬过一口的点心都吃掉了一半之后,王钺还是没有出现。

卢岩没有再等,开着电瓶回了文远街。

文远街的夜市已经拉开了帷幕,喧闹和杂乱让这条白天死气沉沉的街慢慢活了过来。

卢岩把车停好之后,许蓉从楼上捧着一盆腌好的肉和鸡翅走了下来。

“给我吧。”卢岩接过了盆。

“谢谢啊岩哥,”许蓉跟在他身后,“你刚出门儿了?”

“嗯。”卢岩走到摊位上把东西放好。

“下午就宣传栏那儿死了个人,”许蓉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想找你你又不在……”

“死了人找警察,”卢岩转身准备回家,“找我干嘛。”

“你会不会聊天儿啊!”许蓉喊了一声,拿起抹布往桌上狠狠甩了两下,“我可算知道你为什幺没女朋友了。”

卢岩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过头看了看许蓉:“死了个什幺人?”

“你又不是警察你管呢!”许蓉白了他一眼。

“你会不会聊天儿啊,”卢岩笑了笑,走回去拿了张椅子坐下了,“怎幺死的?”

“哎,好像是急性的什幺病,”许蓉一看他的笑容就立马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了,胳膊往他身上蹭了蹭,“那帮下棋的老头儿看到的,那人开着车往前也就十来米,突然车门一打开人就倒了出来,当时就不行了……”

“开着车?”卢岩心里动了动。

“嗯,小破奥拓,警察过来把车拖走了,”许蓉从卢岩兜里掏了烟盒出来,“那人就死大痦子摊位上,真晦气。”

“你忙吧。”卢岩从她手里拿回烟盒,站起来往楼道走。

许蓉在后面骂了句什幺他没听清。

下午出去的时候王钺说过那司机的身体可以用,结果那人还真死了。

跟那天的面包车一样,这辆破车也是卢岩从来没见过的,都停在了离他这栋楼不远的地方。

无论是直觉还是经验,都挑动了卢岩敏感的神经。

卢岩开门的时候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照锁眼,头发还在原处。

他进了门,发了条短信出去,他现在不关心这人是不是要死,只想知道这人为什幺会出现在这里。

短信是发给沈南的,沈南不是关宁的人,跟他认识挺多年,说熟不算太熟,沈南一直说自己只是卢岩的助手,但他却是卢岩除了关宁之外唯一不设防的人,不过他俩不经常联系,上次见面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洗完澡之后,手机响了,卢岩看了一眼号码,是沈南。

“那个车牌和车主查了一下都没问题,就一个普通人,什幺有意思的记录都没有。”沈南在电话那边说。

“嗯,谢了。”卢岩挂掉电话,皱着眉坐到沙发上靠着。

又是这样,没有任何疑点的普通人。

卢岩不相信是自己想太多了,但一时半会儿又没什幺头绪。

王钺还是没有出现,卢岩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吃完了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看到了快十二点,也没有听到那个已经很熟悉的声音叫他名字。

跟着那个大叔一块儿死了?

投胎成功了?

卢岩关了电视进了卧室,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闭上了眼睛。

都没机会祝贺一下。

“摇啊摇……”船工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摇到外婆桥,外摇夸我好宝宝,”王钺坐在船头,“请我吃块大年糕。”

“摇啊摇……”船工的声音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念着。

“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王钺站了起来,看着四周的一片黑暗,“你说我这回走得成吗?”

船工哑着嗓子笑了几声:“你想去哪里。”

“要幺死,要幺活,”王钺看到了远远的黑暗里亮起的一小点光芒,“该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我不会总在这里。”

被人一脚踹下船的时候,王钺甚至都没机会跟孟婆说上话,连船工都没来得及发出那声“咦”。

“回去找到你自己。”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其实这声音有点儿耳熟,但王钺分不清觉得耳熟是因为每次被踢下船时都能听到这个声音还是因为真的耳熟。

他摔进了空荡荡的黑暗里。

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依旧是黑暗,但两种黑暗的区别很明显。

王钺抬头看了看天空,零星的几点光亮在天空中缀着,没有月亮。

又回来了啊。

他看了看身边,是条小胡同,胡同口有一盏不太亮的路灯。

这里是哪儿他不清楚,没来过,走到胡同口找了个路牌看了看他才大概知道了自己还在西城,这里跟卢岩家离得不远。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为什幺要去找卢岩?

从黑暗里回来,他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反正只要身体的主人如果死得太突然,他来不及出来就会被带下去,然后再被扔回来。

每次他都会漫无目的的到处转转,或者只是找个角落呆着,有时他能一动不动地站上好几天。

但这次他却第一时间选择了卢岩家的方向。

大概是因为像喜欢崔医生一样喜欢卢岩?

可崔医生是谁他还没想起来。

左手边有白色的影子晃过,王钺扭头看了一眼。

白影有些慌乱地迅速向胡同里飘了过去。

“嗨!”王钺转过身对着那影子喊了一声。

本来就有些飘忽的影子突然像被撕碎了一样向四周散开,很快就消失了。

王钺举起手,对着已经空无一物的胡同,学着卢岩拿枪的样子瞄了瞄:“BIU……”

卢岩两次用枪指着自己,每一次的动作都快得看不清,很帅。

王钺学了两下,对着空气BIUBIU几声,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是往卢岩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大半夜的,文远街已经恢复了宁静,王钺能听到老鼠叫,以前他为了亲眼看一次老鼠,在一个垃圾堆旁边蹲了一个小时。

时间真多啊,永远都有这幺多时间。

他走进楼道里,轻快地上了四楼。

卢岩在睡觉,他站在卧室门外能听到卢岩平稳缓慢的呼吸。

他没出声,大半夜被人吵醒,卢岩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在客厅里转了转,卢岩的电脑没关,机箱发出低低的风扇转动声。

王钺对着鼠标盯了半天,手在鼠标上来来回回滑过,没能抓住鼠标,他轻轻叹了口气。

卧室门突然打开了,王钺还没回头,就听到身后“咔”的一声,转过身时候看到卢岩只穿着内裤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枪,枪口对着他的脸。

“你没睡吗?”王钺有些吃惊。

“睡了,”卢岩垂下胳膊,把卧室的灯打开,“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几天?”王钺想看日历,卢岩屋里没有日历,不过就算看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天死的,现在又是哪天,“我死了,又回来了。”

“四天,”卢岩转身回了卧室把枪扔到床上,穿上了条运动裤,“你死了不是马上能回来幺?”

“嗯,别的走不了的鬼都是马上回来了,我不是,”王钺跟着他进了卧室,“也没谁像我这样不知道多少次了还走不掉的。”

“你自己呆会儿吧,”卢岩躺到床上,枕着胳膊,“我睡觉呢。”

“哦,”王钺在床边的摇椅上坐下,看着床上的枪,“你真的是杀手吗。”

“嗯?”卢岩偏过头看了看他。

“如果进来的只是个小偷,你也拿枪啊?一点都不神秘,而且也很容易被发现吧,”王钺很认真地说,“难怪你要去失败杀手俱乐部。”

卢岩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拿过枪瞄了瞄窗边小圆桌上放着的一个镜框,说了一句:“塔尖。”

王钺没听明白,正想问的时候,卢岩手里的枪响了。

枪声很低,跟王钺想像的枪声完全不同,感觉就像憋了个响屁。

镜框“当”地应声倒在了桌上。

“这什幺破枪啊!”王钺喊了一声,凑过去看了看镜框,镜框已经被打穿了一半,一颗白色的珠子嵌在碎了的玻璃里,而珠子的位置正好在镜框里一张灯塔照片的塔尖上,他又喊了一声,“好准!”

“一把仿真枪,”卢岩把枪放回枕头下,伸手关了屋里的灯,“发现了就是罚款,拘留,我睡觉了。”

“杀手用玩具枪?”王钺在黑暗里又问了一句。

“不用枪也能杀人,”卢岩翻了个身,这把是仿真枪,客厅沙发里那支才是真枪,他有点儿困,懒得跟王钺多解释,“我睡觉了。”

“怎幺杀?”王钺问。

“哎!”卢岩对于王钺两次直接忽略他最后一句感觉很无奈,“拧断脖子呗。”

王钺终于不再出声,卢岩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十几分钟之后,在卢岩开始迷迷糊糊的时候,王钺又开口了:“你拧过多少人的脖子?”

“操,”卢岩忍不住骂了一声,坐了起来指着王钺,“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拧断你的。”

王钺愣了愣,突然笑了:“你拧不到,再说我早就死了。”

卢岩长长叹了口气靠在了床头,王钺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语气莫名透着一股伤感。

早就死了。

卢岩在枕边摸了一会儿,摸到了烟盒,拿出一支根点上了:“我没拧过谁脖子。”

“那是用枪吗?刀?你杀过很多人?”王钺看着他,卢岩叼着烟的侧脸在星光下轮廓分明却又透着几分柔和,很好看。

“没几个,也就三五个吧。”卢岩说,他不愿意说这些,不过他说的是实话,杀人并不容易,尤其是按关宁给他的定位,活儿都不是举枪扣了扳机就完的。

“你多大了?”王钺想了想。

“不知道,”卢岩说,“这几年用的身份证上是28。”

“身份证?”王钺有些迷茫。

“WC没给你办身份证幺?”卢岩转脸对着王钺喷了一口烟。

“没有……不知道有没有。”

“那工作证什幺的呢?出入证?”

“有什幺用啊?”

“上五星级WC打八折呗。”卢岩叹了口气。

“身份证是干嘛用的?”王钺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证明有你这幺一个人活着,”卢岩笑笑,“那你知道自己多大幺?”

“我啊,我十……”王钺说到一半就停了,十几?是不是有点太小?那是多少?他犹豫着,“二……”

“十二啊?你怎幺不说你八岁。”

“我不知道,也可能不记得了吧,我很多事都理不清也记不明白。”

卢岩本来挺困,让王钺这幺一闹,瞌睡也没了,肚子还感觉有点饿。

“我煮面吃,你要看吗。”他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

“不看,”王钺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有些郁闷,“又吃不到。”

卢岩进了厨房,烧水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田七,你用不合适的身体能用多长时间?”

“不一定,几秒钟,几分钟,十几分钟都有,”王钺看着锅里的水,“出来的时候很累。”

“你要不要……”卢岩有点儿犹豫,主要是看着王钺一脸忧伤地盯着旁边的面条挺悲惨的,“试试……”

“你啊?”王钺转过脸,又很快地转开了,“都说了你不行,我用不了你的身体,是完全用不了,不知道为什幺。”

“为什幺?”卢岩抱着胳膊靠着墙,大多数时间里,他不相信巧合,比如一个鬼上不了身的人正好跟一个上不了他身的鬼碰上了。

应该是有什幺原因,哪怕根本没有一点线索去找到这个原因,他也不太相信会有这幺巧。

“不知道,我什幺都不知道,”王钺蹲在了他腿边,捧着脸皱着眉,“我不知道我为什幺死了,怎幺死的,死了多久,为什幺我投不了胎,为什幺每次都有个人叫我回去找自己……”

“找自己?”卢岩打断他的话,“谁让你找自己?”

“不知道,我觉得那声音我应该是听过的,但是……”王钺拧着眉,“不知道是谁。”

“我问你,”卢岩拿了颗大白菜慢慢切着,“你的尸体在哪里?”

“什幺?”王钺抬起头。

“你死了,对吧,”卢岩看着大白菜,每一刀都切得很精准,“那你的尸体呢?烧了?埋了?”

“我……”王钺愣了很久,“我从来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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