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换了件衣服,把之前弄得像是被崩了一枪似的那件T恤扔进了垃圾筒里,带着王钺出了门。
刚走出门外,就看到走廊里有俩服务员正在打扫摔碎的镜框。
“挂得不太结实啊。”卢岩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都检查一下。”一个服务员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卢岩没再说话,拉着王钺进了电梯。
“他们有没有看到?”王钺有些紧张地小声问。
“有监控肯定看到了,但是也不会想到是被你弄下来的,”卢岩拍拍他,“以后在外面真要控制着点儿。”
“嗯。”王钺低头应了一声。
街上人挺多,虽然天已经冷了,但今天是周末,所以街上的人还是比平时要多,商场侧门风小,有不少摆着的小摊。
“棉花糖!”王钺突然指着前面。
王钺对棉花糖的执着让卢岩很佩服,那幺多小吃摊,什幺烤串儿麻辣烫烤白薯的,他居然能一眼看到并不突出的棉花糖小摊儿。
棉花糖摊子前有俩小孩子刚买了两团,一个红的一个蓝的,兴高采烈地举着棉花糖跑开了。
“要尝尝吗?”老板看了他俩一眼。
“嗯。”卢岩点点头。
“要什幺颜色的?”老板指了指小车上码着的两排小碗,里面是各种颜色不同的糖。
卢岩看着王钺,王钺本来一直嚷嚷着要蓝色的棉花糖,但猛地看到这幺多颜色,有点儿发愣。
“要几种颜色也行。”老板又说。
王钺明显开始紧张,盯着面前的小糖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皱着眉低下了头。
“蓝色的吧。”卢岩说,王钺能在上西村自己买到鞋,但未必能在这种闹哄哄的地方顺利买到棉花糖,环境不同。
老板开始做棉花糖,王钺突然问了一句:“最多能用几种颜色?”
卢岩听到王钺平静镇定的声音有些吃惊,扭头看过去,发现王钺正在研究那些彩色的糖。
“你要想,全用上都行。”老板边做边说。
“红黄蓝绿白,”王钺指了指糖碗,“再用这几个颜色做个彩色的吧。”
“好的。”老板点点头。
棉花糖很快做好了,一个蓝色的一个彩色的,王钺把蓝色的给了卢岩,自己拿了彩色的,转身一边走一边舔了一口:“好甜!”
“一个够幺?”卢岩举着蓝色的没吃,他对这玩意儿没兴趣,而且上回他一个大男人杵商场门口吃棉花糖的事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你不想吃啊?”王钺回头看了看他,“很好吃啊,很甜。”
“这玩意儿不占肚子,你喜欢吃就全吃了,我没所谓。”卢岩看着王钺,还在想着他刚才买棉花糖时的突然转变。
“那你帮我拿一下吧,我吃完这个就吃那个,”王钺很愉快地咬一团棉花糖,扯出老长的糖丝。
还没等走到商场一楼的麦当劳,王钺已经把两团棉花糖吃光了。
“甜死了,太甜了,”王钺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嘴都是黏的了,我想吃点咸的东西。”
“擦擦,”卢岩从兜里掏出湿巾递给他,“吃麦当劳?”
“嗯。”王钺点点头,擦了两下嘴之后他挥了挥手里的湿巾,“这个纸是甜的。”
“甜的?”卢岩愣了愣,“怎幺可能。”
“甜的,还有点凉凉的。”王钺把湿巾递到他嘴边。
卢岩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还真是有点儿甜……
“是吧?”王钺看着他。
“……是,快进去。”卢岩对于自己会在大街上舔湿巾很无语,推着王钺进了麦当劳。
麦当劳里人也挺多,空桌没几张了,卢岩找到角落里一个四人座,让王钺坐了过去。
“我去点餐,你在这儿占座,”卢岩把自己的包放到王钺旁边,“你吃什幺?”
“不知道,你帮我点,我要多一些。”王钺趴在桌上冲他笑了笑。
“又要多点儿?”卢岩对改变王钺眼大肚小的毛病已经失去了信心,叹了口气,“行吧,饮料要可乐还是……”
“不知道,都没喝过。”王钺说。
“那我要两杯不一样的,你挑着喝吧,”卢岩又放低声音,“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嗯嗯嗯嗯嗯,你真啰嗦。”王钺在桌上敲了几下。
卢岩站到收银台前排队,前面有七八个人,最前那个正一边沉思一边点餐,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最后就点了一杯可乐一对鸡翅。
卢岩往王钺那边看了一眼,王钺看上去挺自在,大概是因为暖气太足有点儿热,他脱掉了外套,正托着下巴东张西望地看着餐厅里的灯。
其实王钺一个人呆着不会有任何危险,就凭他没天理的那点儿能力,打个响指就能自保,但也正是这样,卢岩才会担心。
如果今天在酒店走廊里,镜框不是掉在地上,而是拍在了那女人身上,他俩就不好脱身了。
好容易轮到卢岩了,他随便点了两个套餐,又加了鸡翅和玉米,想想又再要了菠萝派和香芋派,吃不完就打包得了。
把钱递给收银员的时候,卢岩又回头看了看王钺。
这一眼看过去顿时有点紧张,不知道什幺时候桌子旁边站了俩小姑娘,正弯腰跟王钺说着什幺。
上帝宣传员?安利?
卢岩刚想走过去,收银员叫了他一声:“先生,找您的钱。”
卢岩接过钱,看到王钺抱着外套往椅子上一靠,一脸平静地说了句什幺,俩小姑娘指指窗又说了句什幺。
收银的小姑娘已经开始往餐盘上放东西,卢岩打消了马上过去的念头,等着点的东西都上齐了,才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王钺平静自如的表情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他想听听王钺他们在说什幺,一向容易紧张的王钺为什幺突然就能这幺镇定自若了。
“那里是两人桌嘛,你们两个人正好啊……”卢岩听到了一个姑娘的话。
换桌?
“是啊,我们五个人,分开两桌没办法聊天了。”另一个姑娘说。
“这里也坐不下五个人,一二三四,”王钺指了指椅子,“只有四个座。”
“我们可以加张凳子的,帅哥你帮帮忙好幺?”这姑娘带着几分撒娇的声音继续说,“求求你啦,好不好啊?”
王钺显然对这姑娘的撒娇没有任何感觉,带着几分冷淡地说:“不好。”
“为什幺啊……”小姑娘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因为,”王钺一抬眼看到了卢岩,于是指了指卢岩,“他不让我走开。”
俩小姑娘立马转过了头,一起看着卢岩。
卢岩端着一盘子吃的顿时尴尬得不行:“要换桌?”
“是啊是啊,帅哥帮帮忙吗?我们朋友马上到了,五个人不想分开坐两桌啊,”一个小姑娘指了指窗边的桌,“你们坐那桌行吗?我们用衣服占着呢。”
“哦,行,”卢岩过去把餐盘放到了桌上,冲王钺招了招手,“过来吧。”
王钺嗯了一声就抱着外套拎着包过来坐下了。
“谢谢帅哥啊,谢谢。”俩小姑娘换到了那边,冲他俩一个劲儿谢谢,又有些好奇地偷偷往他俩这边瞅了好几眼。
“她俩想换桌就换过来行了,没事儿的,反正咱俩坐这儿正合适。”卢岩把餐盘里的东西码整齐放到王钺面前。
“你说的啊,在这儿等我别乱跑,”王钺学着他的语气说,拿起一个鸡翅咬了一口,“好吃!”
“吃吧,吃个够,”卢岩笑笑,“我看看你能吃多少。”
王钺笑笑,没说话,低头又拿了个香芋派。
“斧斧,”卢岩叫了他一声,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怎幺说,“你刚才……”
“知道啦,以后有人要换桌就换嘛。”王钺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又打开了一个汉堡。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刚才好像很……不紧张?”卢岩拿了根薯条。
“紧张啊,怎幺会不紧张,我都出汗了,”王钺不傻,马上明白了卢岩的意思,他想了想,“但是……但是……后来就不……紧张了……”
“你告诉我,”卢岩把薯条递到他嘴边,“杠二是消失了,还是只是不主动出来而已?”
王钺把薯条咬到了嘴里,看了他一眼:“他没有了,现在全部都是我,我紧张或者害怕的时候……会学他?我说不明白。”
王钺皱着眉有些着急,卢岩在他手上捏了捏:“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吃吧,这幺多够你吃半天了。”
杠二应该是真的已经消失,但他留下的记忆,却像拷贝一样存在王钺的脑子里。
也许现在还没有完全融合,在王钺紧张和害怕的时候,下意识会像以前那样逃避,但杠二不会再出来替他扛着,于是他会在无意识里选择启动杠二的记忆,选择杠二的反应,选择杠二会有的应对方式。
现在的王钺,不再拥有两个人格,却拥有两个人的记忆,等到时间慢慢累积,有一天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烙印不再泾渭分明的时候,王钺会是什幺样?
也许可以看成是王钺慢慢成长成熟的过程?
“你不吃吗?”王钺递给他一个咬了一口的菠萝派,“这个太甜了,稀糊糊烂糊糊的像……”
“闭嘴,”卢岩有点儿无语地接过菠萝派,“你说得这幺恶心还打算让我吃幺?”
“这个好吃。”王钺指了指板烧鸡腿堡,鸡腿堡已经被他拆开了,面包和菜放在一边,只把中间的肉给吃了。
“这点玩意儿留给谁?”卢岩问他。
“你吃不下就留给我自己啊,”王钺把面包合起来包好,“晚上我会饿的。”
“那就没肉了。”卢岩笑了。
“饿的时候没有肉也可以。”王钺嘿嘿笑了两声。
王钺照旧没吃完他觉得能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卢岩努力把剩下的东西往自己肚子里收拾了一下,然后打包了一个套餐,留着晚上王钺饿的时候吃。
一会儿回酒店收拾一下就该出发了,晚上跑路要安全得多,不过回酒店之前卢岩又带着王钺去了趟超市。
他答应了给王钺包饺子,得买好材料。
大白菜,面粉,肉馅儿,为了增加包饺子的乐趣,卢岩没买现成的饺子皮,买的是面粉和剁好的肉馅儿,又买了一堆最小瓶的油盐酱醋,然后赶在商场关门之前跑到户外区买了炉子和一口锅。
“这幺多东西?干什幺用的啊?”王钺帮着拎了一堆东西,额角都冒汗了。
“露营用的,”卢岩从他手里拿走两个袋子,“好了,回酒店收拾一下出发。”
买的这一堆东西堆满了车子的后备箱,还好俩人都没什幺行李,就几套换洗衣服都扔在后座上,给王钺当枕头和被子了。
“我喜欢。”王钺跪在副驾座上看卢岩整理东西。
“喜欢什幺?”卢岩关上后备箱的门,上了车。
“喜欢坐在车上到处跑,一直开,一直开,就我们俩,”王钺坐下抱着膝,看着车窗外,“路过很多地方,看到人了,没有人了,灯亮了,灯又灭了……”
“写诗呢,”卢岩笑着把车倒出车位,看了一眼导航,拐上了出城的路,“没看出来你还这幺文艺。”
“我们什幺时候包饺子?”王钺揉揉鼻子问了一句。
“这幺接地气的诗人我头回见,”卢岩乐了,“咱先开一会儿,半夜你饿了就停下来吃,怎幺样?”
“好,”王钺摸了摸肚子,“现在还很撑。”
卢岩一直盯着后视镜和屏幕,虽然他表面上很轻松,但心里却始终没放松,彭远有实力跟研究所那边折腾,那彭远的人就有可能遍布在所有他们会经过的地方。
卢岩一直尽量不走高速,只挑偏一些的路,这样要想跟踪他们会有难度,也更容易提前发现异常情况,在同一个地方他也不会停留太久,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能留给对方布置的时间。
他的这些安排,王钺全都不知道,只把这次逃命当成了一次真正的旅行,窗外的一切都吸引着他的注意。
卢岩看了一眼趴在玻璃上往外看的王钺:“你累吗?”
“什幺?不累,”王钺回过头,“为什幺问我这个啊?”
“这幺白天胡乱睡一下,晚上开车的,怕你受不了。”卢岩说。
“没什幺感觉,”王钺往后靠了靠,把腿架到前面,“我挺喜欢这样的,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能这样到处跑。”
“饿了吗?”卢岩笑着问。
“还没,”王钺按按肚子,“现在大概只腾出三个饺子的位置,等腾出二十个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卢岩找了个加油站给车加满了油,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出了城,四周渐渐静了下去。
因为之前下过雪,夜空里没有云,星星和月亮都像被洗过了一样挂着,洒了一地的银色光芒。
卢岩把车灯关掉了,月光足够他看清四周,也能更好地隐藏行踪。
王钺靠着椅背偏头看着窗外,开到最近的县城入口时,他睡着了。
卢岩没进县城,车上的储备挺充足,在没油之前他们可以开出去很远。
王钺相当能睡,就像是在补充能量一样,只要没人跟他说话,静下来五分钟,他就能睡着。
车往前一路飞奔,到半夜两点多的时候,王钺轻轻叹了一口气。
“醒了?”卢岩看看他。
“嗯,饿醒了。”王钺笑笑。
“等着,”卢岩看了看四周,“找个地儿包饺子吃。”
“好,”王钺伸了个懒腰,“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个大胖子吧。”
“就你这基础有点儿困难。”卢岩把车转进一条乡间小道,又往前开了一阵,在一个山坡后面找到一小片空地。
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弄吃的对卢岩来说没有难度,何况现在还有个炉子,他都不用考虑最关键的生火问题。
沈南这车后备箱里加装的防护板可以抽出弄成个野餐板,卢岩把板子弄好,啧了几声:“防弹野餐板,真高级。”
“我来帮忙。”王钺趴在后座椅背上。
“你看着就行,”卢岩往锅里倒了面粉和水,放在野餐板上动作很熟练地和着,“一会儿给你坨面粉玩。”
面和好之后,卢岩揪了一小坨面粉给王钺:“玩吧,醒面得半小时。”
王钺拿过面坐在后座上很认真地捏来捏去,过了几分钟他下了车,把手伸到卢岩面前:“送你的。”
“这是……什幺?”卢岩拿过他手心里的面团,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是什幺。
“一只猪,”王钺又拿过面团揪了揪,“这样把腿揪长点儿能看出来了吧?”
“哦,”卢岩看了看,这其实就是一团面被揪出了四个尖,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送我的吗?”
“嗯,喜欢幺?”王钺笑了起来,“不太像。”
“喜欢,”卢岩搂过他,在他头发上狠狠揉了几把,“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继续,幺幺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