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深水湾时,柯屿的心率也快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不知道为因为即将踏足的豪宅的有钱程度,还是因为要见的时商陆父母。
商陆亲自开车,后座是他亲手挑选的花束,来自八厘米玫瑰星球,正好是柯屿合作了五年的老朋友。
柯屿一不说话,那股紧张便弥漫车厢。商陆打转方向盘拐过又一道弯 :“说话,你不说话,搞得我也跟着紧张。”
稀奇,始作俑者也会紧张了。
柯屿深呼吸,抹了把脸:“没睡醒,脸是不是肿了?”
早上起来连灌两杯冰美式,又用冰袋敷了一个小时,这些商陆都不知道,知道的话能笑话他一辈子。
商陆斜他一眼:“别告诉我你失眠了。”
因为有讲究,两人不是提前到了香港歇一晚再去拜访的,而是一早径直从宁市通关过来,取了提前送到海关停车场的车,由商陆开车带客人一起回家。柯屿前一天还有行程,原本以为自己累够呛了应该能倒头就睡,没想到一睁眼就睁到了凌晨。
中间睡不着,一度爬起来搜商家的信息,商檠业、商宇集团、勤德置地、商邵、绮逦、商明羡,还有已经过世的爷爷。柯屿以前没主动探究过,这一晚上把商家在抗日和解放时期的爱国救援壮举了解了个透彻。
够红的,难怪对商陆的普通话教育这么严格。
柯屿罔顾自己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一个谎话轻描淡写:“没有,不至于。”
“大姐和明宝你是见过的,小温你也接触过,我大哥商邵是个好人,二姐明卓心里没有俗务,初见会觉得有点高冷,剩下也没什么了。”
柯屿无语:“你好像忘了你爸爸。”
“商檠业……”商陆沉吟,手指搭着卡其色真皮方向盘,似乎在斟酌着怎么评价这个人,半晌,一哂道:“这个交给我就可以。”
半山的别墅群仿佛近在咫尺了,纯白色,风格明净典雅,墨绿色绿植环绕,建筑面积六千多平,柯屿觉得自己可能会在里面迷路。
他本来觉得,这样的房子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有个谁住进来都很难发觉,然而一路经过多重关卡,又眼见了周围严密隐蔽的红外线摄像头……行,更觉得像拍电影了。
“别冲动,”柯屿最后说,面上发热连声音都轻了下去:“不一定非要今天公开。”
商陆停好车,在他微凉的手上握了一握:“好。”
临下车前,他的大手抚着柯屿的后颈,与他鼻尖顶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地说:“柯老师,谢谢你愿意这么勇敢。”
他太清楚自己的家庭有多令人望而却步。如果是一个女星,尚还能做一做嫁入豪门的美梦,或者像那些前辈一样,为他孕育一两个子女,图一个有实无名的母凭子贵。
可是柯屿是男的。
如果是一个聪明人,便应该吃尽他的红利,傍尽他的资源,识尽他的人脉,哄他越晚摊牌越好。上门来求公开,不仅会被棒打鸳鸯,还可能断送自己的前程,落得一个被封杀的下场。
柯屿总想躲过这种深情时刻。他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肉麻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别别扭扭地佯装硬气,或蹩脚地假装云淡风轻。他果然说:“别客气,就是图你爸爸两亿支票分手费。”
商陆惯他惯得没办法,“好,行,你拿了他两亿跟我分手,我再给你三亿求你复合,一进一出尽赚五亿,好不好?”
车泊在露天车位,下了车,柯屿捧着鲜花,与商陆并肩而行。商明宝率先迎出来:“小岛哥哥!哇,好漂亮的花!”
商陆拍掉她的手:“有你的事吗?送给小温的。”
商明宝哼一声。
远远地就看到了温有宜站在前庭的花园喷泉前,端庄地挽着身边男人的手。
柯屿心里惊了一下。昨晚上做功课时已知道商檠业不像别的富豪那样富态,今天看到真人,才惊觉他英俊挺拔,面容上笑意不多,令人望而生畏,气势上不自觉便低他一头。
原来商陆气质里充满侵略性的这一部分是承袭于他。
相较起来,温有宜本就不算大美女,站在商檠业身边更显普通。但她气质绝佳,温润明亮,是越看越喜欢的。听商陆说,年轻时是商檠业对她猛追不舍,婚后育有五个子女的温有宜仍是一派清澈,想来这份爱情是很美满的。
“Tanya,”柯屿叫温有宜的英文名,“今天打扰了。”
温有宜接过他的花,仰面对商檠业介绍:“这是小岛,陆陆电影的主角,海瑞·温斯顿的大使,上次在杂志社参观,刚好碰到他在拍海报,”又转向柯屿,“你工作好认真,风采卓然。”
不管是从事什么行业,商檠业向来欣赏专业、敬业、对行业有信念感的人,听温有宜这么说,眼底浮现些微笑意:“幸会,犬子一定给你添了诸多麻烦。”
“犬子”不高兴了:“别拿我客套,我好得很。”
柯屿抿了下唇,觉得商陆在父母前面有点可爱。
温有宜佯装不悦地板了下脸:“没礼貌!”
商陆两手插在裤兜里,百无聊赖的样子也透着矜贵:“你们站着客气吧,我饿了,柯老师你饿不饿?”
他越是随便,商檠业就越是懂一分。以往老友举家拜访,或者什么名流来人情走动,他要么逮到机会装忙不回,只要在场,礼数必定是没得挑的。说来说去,他这个小儿子只在自己人面前放肆。
晚餐要在私人会所用,是商家办家宴会客的地方,就在离别墅步行可抵之处,四周密林环绕,养着些绿白孔雀,湖中心一个小岛,水滩清浅,高大的绿植掩映间,散落着些南方的珍稀水鸟和从非洲远道而来的火烈鸟。
火烈鸟是专情的鸟,一辈子一夫一妻至死不渝,商檠业养了送给温有宜,免得她吃饭无聊。
喝了会儿下午茶,商家另外几个孩子姗姗来迟。
商明羡从澳门赶回来的,早就得了商陆的消息,怕今晚上气氛不对她这个知情不报的长姐得挨打,看见柯屿只当是第一次见面,浮夸地拿了一张蓝光碟请他签名:“柯老师,久仰了。”
商檠业问:“剧组在澳门绮逦拍了三个月,你一次都没去探过班吗?”
商明羡:“……”
商明卓更绝了,是从波士顿飞过来的,下了飞机先去洗了个澡。她不知道今晚上是什么场合,只知道母上有命不得不从。进门先跟商陆抱了一下:“瘦了。”然后跟明羡抱了一下:“也瘦了。”接着是明宝,“胖了。”
商明宝气得吱儿哇乱叫,商明卓端起冰水猛灌了一口,“今天在飞机上刚好碰到清华的教授,本来想睡觉的,聊了一路,你们知道吗……”
全家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了?”商明卓愣了一下,狐疑地看杯子:“我喝了陆陆的水?嗯?有客人?”她这才眯了眯眼,看向柯屿。
“柯屿。”商陆介绍。
商明卓伸出手:“幸会,明卓。”
柯屿与她握手,商明卓问:“你是陆陆的同事?编剧?摄影?美术指导?”
全家:“……”
柯屿:“其实是演员。”
“哦,演员。”商明卓点点头,两秒后猛地抬头:“——是你!”
柯屿还没来得及回,明卓说:“昨天出实验室隔壁系geek当众给我送了束花说我们亚裔女就是贤妻良母最适合娶回家给他做饭所以他很中意我,我接过他的花反手追着他砸了一公里——”
她看着柯屿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个鲜花牌子是你代言的。”
商陆:“……”这是重点吗?
柯屿:“我回去就解约。”
商邵最忙,临近餐点才姗姗来迟,西装革履的,纵使处理公务一整天也还是精神奕奕。应隐那句“其貌不扬”有毛病一样环绕在耳边,赶都赶不走,令柯屿一见他就想起这句话。商邵的确是普通长相,尤其是在商檠业和商陆的对比下,不过商陆对这个大哥极其敬重,商邵对他也很爱护,是兄友弟恭的典范。
柯屿是在场唯一一名明星,商家给足了他众星拱月的排场,席间的话题都围绕着他聊。商檠业不苟言笑,话很少,但每当柯屿说话时,他便听得认真。
温有宜知道他的德性,便多多开口帮他问。
“柯老师今年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她问。
商陆不得不低头压下唇角,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听到柯屿回:“三十三了。”
“哦……”温有宜装作刚知道,“但你看着好年轻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陆陆一样大。”
明羡问:“娱乐圈那么多美女,柯老师有没有交往过圈内人?”
柯屿说没有。
商陆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东西,“柯老师之前没谈过恋爱。”
商明宝阴阳怪气“咦”一声,被她小哥哥给肉麻了一下。
氛围这样好,商陆在一片笑谈中听到了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
攥着银色刀叉的手都出了汗。
温有宜他已经搞定了,明羡明宝早就知情,明卓直觉起来不像话,看两眼两人的互动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商邵根本不关心这些小情小爱,迟钝得一心只想让弟弟带回来的合作伙伴宾至如归。
就看商檠业。
温有宜没告诉他,商檠业其实早就看透了一切,也已经对柯屿有了提前的了解。今天这顿饭,要是他真的就此公开了,商檠业不会为难他。
商陆端起红酒杯,银色小叉在上面敲了数下,发出几声清脆。
席面上安静了下来。
商明卓两手交叠搭着下巴,微笑着看着商陆:“我们家上一次聚这么齐,还是过农历年的时候呢,我猜今天是不是比过年还要重要的日子?”
商陆看上去不动声色,却是很艰难地深呼吸了一下。
柯屿比他更难,天地良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商檠业会发火吗?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对他砸烟灰缸吗?会气得血压升高瘫倒在椅子上吗?他控制不住想象,一颗心高高地悬着,像一盏虚空中的灯,要等着一双大手将它轻巧地托住。
从商明宝的角度看,她小哥哥和柯屿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两人原本一个冷傲一个从容,一个万事游刃有余一个诸事漫不经心,现在却是并排两个好学生见校长,各有各一目了然的紧张。
“我有件事要宣布一下——”商陆撑住桌沿准备起身——
手机一连串地嗡声震动。
太多了,好像有人给他一连发了十数条信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阵嗡声,商邵有即时回复强迫症,问:“你要不要先看消息?”
商陆止住话,起了一半的身又落座回去,他拿起手机:“抱歉。”
他后来想,为什么世上仍没有时光机?如果谁能发明时光机,谁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他会回到这一刻,选择不看这一眼。
短信里一连十几封彩信,张张高清,都是同一个人的不雅照。
是柯屿的。
耳边嗡的一声,原来血气上涌时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刚才还甜蜜紧张的胸腔此刻一片发麻。眼前涌上阵阵黑气,弥漫着血色,令商陆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看不清他汗湿的脸,光裸的脊背,和被皮带束缚的双手,看不见鲜红的鞭痕,看不见青红的掌印,看不见他清醒、迷离又倔强的双眼。
怎么会?
柯老师说过他没有被潜规则,说过他没有谈过恋爱……他连性事上都那么生疏,一点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坦然和经验,被进入时会紧张害怕,脊背绷紧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很性感。
他没想过,这种性感原来并非只有他看过。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如同行尸走肉,血色退得干干净净,他的骄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遭重击尚未愈合的迷茫。
柯屿心里一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关切地低语:“怎么了?”
手机在他脸撇过来的一瞬间锁屏。
就连商檠业也微眯了眼问:“发生什么事?”
商陆在尖锐的耳鸣中张口,语气极力镇静:“没事。”
温有宜不放心:“陆陆,你脸色好差,是谁找你?”
商陆摇了摇头,脊背笔挺,神经质地捏紧了刀叉柄,“投资上的一点失误。”
商明宝看气氛凝重,故意幸灾乐祸道:“嘻嘻,是不是看走眼亏大钱啦!”
她说什么,商陆便抓到救命稻草般地承认是什么,“是,亏了几千万。”他不容分说地点头,转移注意力,“没关系。”
这一打岔,刚才的氛围荡然无存,也没人问他究竟要宣布什么。温有宜原本还想牵个头,但见他神色恍惚已经几近摇摇欲坠,什么话都消失了个干净。
餐后喝茶,商陆借故在偏厅独坐了半个小时。柯屿总是能把场面应对得很好,笑谈阵阵传入,听着温馨。
他电话拨过去,语音提醒是空号。
“明叔,帮我查这个号码。”
他交给郑时明,明叔说是即时卡,非实名,无法追踪来源。
商陆把彩信点开,忍着窒息,窒息手指的发抖,忍着太阳穴的嗡嗡叫嚣,再度仔仔细细地翻开。可以看出来的,他连最高级的仿画伪造画都可以辨别出来,怎么会看不出ps的痕迹?光影、透视、边缘的任意一点生硬、脸和身体的移花接木——商陆努力让自己目光聚焦——
看出来,看出来——你他妈的看出来啊!
操!
偏厅一声巨响,柯屿脸色一变,比温有宜更快地冲入,“商陆?”
商陆撞到了边柜,边柜上托着花瓶,花瓶里的花娇艳欲滴,它们一起被他仓促地撞倒,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人进来时,只看到他跪在地上,凌乱的碎发在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双手撑在陶瓷碎片里,鲜血淋漓,指尖还试图捡起一瓣花瓣。
“陆陆!”温有宜心口一紧,看到他深深卷起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声音都变了,“快!医药箱!”
“小哥哥!”商明宝跟着蹲下,眼泪划了下来。她小心托起他的手:“小哥哥你的手……”
碎片深深扎进他的掌心,但他看上去毫无痛觉。
小哥的手是画画的手,射箭的手,执镜头的手。这双手有太多精密的工作要做,一根神经的受损,就是谬之千里的参差。
温有宜就地给他处理,用镊子取出碎片,涂碘酒消毒,小心翼翼缠上绷带。
“疼不疼?”
商陆忍住倒抽的一口凉气,嘴唇不知为何颤抖,平静、致歉地说:“不疼,让你受惊了。”
柯屿就在他身边。如果是往常,他也会跟柯屿这样说,告诉他不疼的,没什么要紧,他又不是什么豌豆少爷,一点伤一点痛都受不了。因为他知道他痛的话,柯屿也会痛。
但他今天什么都没说。柯屿就蹲在他身边,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可柯屿太疼了,心里慌乱的一片,眼睛只顾盯着温有宜的动作,生怕她的紧张让商陆更疼。
他都没察觉商陆的反常。
家里除了管家,并没有合适的男佣能伺候商陆的洗漱沐浴,温有宜打电话让家庭医生和护工一起上门来。
一场好好的家宴演变成这样,商陆哑声致歉:“柯老师,对不起,今天……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他垂目看着柯屿,无尽的温柔。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的。是他和商檠业和解——或干架的日子,是他孤注一掷公开,为他和柯屿的三年求一个正大光明的认可的日子。
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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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屿的客房被安排在商陆卧室旁边,一左一右两个套房由连廊连着。柯屿无声地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值得你这么魂不守舍?”
几千万也就骗骗商明宝这小丫头,要真亏了几千万,商陆脸色都不会变。
商陆想不到答案去骗他。是的,他一贯克制万事笃定,谁都想不通,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
“不方便说的话,就以后再说吧。”柯屿说,“让你撒谎也太难为你了。”
商陆勾了勾唇,注视进他黑色的双眼:“那你呢?对你来说,撒谎难吗?”
“不难,”柯屿眼也不眨,“祖师爷说,我每天最起码要对摄像机说够十个谎才能长红,说不够就要糊透。”
商陆笑了起来,因为唇色苍白的缘故,这个笑容看着虚弱而摇摇欲坠:“那对我呢?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
柯屿怔了一怔,眸光沉静:“说过一些。”
“为什么?”商陆问,用包扎好的受了伤的手轻抚他的脸侧,语气沙哑亲昵:“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柯屿无法再与他对视,轻轻垂下了眸。
视线向下,是人撒谎时,就连演技再入微的演员都无法避免的微表情。
商陆在他耳侧吻了吻:“早点休息,晚安。”
其实根本用不上护工,柯屿枕上枕头时想,他就可以代劳。不自觉笑了一下,他当然没有护工专业,只是不知道商陆会不会害羞。
商陆在入睡前又再次看了一遍照片。对方很谨慎,选的都是单人照,并不知道那个侵犯柯屿的人是谁。他打开电脑,挨张查看拍摄时间。每一张都不一样,遍布在过去五到七年间,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深夜。
商陆知道,镜头外的人是汤野。
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他对柯屿的占有欲,何况对方根本也没打算收敛。明宝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个恶龙和青年的故事?当时听时虽然觉得蹊跷,但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它像一个魔咒,在深夜时从心头浮起了。
世人都以为恶龙伤害青年,王子要帮他打败恶龙,只有青年和恶龙知道,他们对彼此之间的,是爱。
恶龙是谁?那个捧着恶龙的珠宝在月光下哭泣的又是谁?那个傻乎乎横刀夺爱的王子骑士,又是谁?
商陆扶着电脑边缘,一阵晕眩攫取了他,等回过神来时,血从绷带渗透了出来。
是吗,原来柯屿曾经是爱过汤野的,所以他才会说的自己没有被潜规则过。如果是爱的话,就不是潜规则了。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柯屿谈起汤野的寥寥数次,想起南山岛上,台风天里,他和他情定,他却接了汤野的那一通电话。
一根线头扯起的话,后面便会牵出无数的秘密过往,在月光下如银鱼躬起脊背,浮现出一道又一道如刀光剑影般的邪恶。
想起鞭痕。
他骗他说是猫挠的,他也信了。一连消失数天,原来是和汤野在别墅里上床。
明宝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商陆定了定神,把电脑上的照片加密存档,又把短信连同发件人和时间、内容一起录屏,继而删除了记录。
商明宝正偷偷摸摸地跟钟屏视频,说他小哥哥手受伤了,不知道要不要紧。听到敲门声,她一个激灵,等听到商陆的声音隔着门传入,更是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个干净。
“小哥哥?”明宝装作被吵醒的样子。
商陆缠着绷带的手弹她脑门:“别装了,演技稀烂。”
明宝撅了下嘴:“干嘛啦大晚上的。”
“上次那个恶龙的故事,是谁跟你说的?”
“啊?啊?——”明宝语气丰富地“啊”了两声,“怎么了?你不是看不上吗?”
“斯德哥尔摩的故事,我想了想也还可以,”商陆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说:“你这个朋友有点想法,他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公司,先从实习编辑开始。”
“靠,他用得着吗!”明宝一激就上钩,“他、……”
“他怎么?”商陆居高临下地问,身体隐在走廊暗淡的灯光下,看着迫人。
明宝矮了一头。”他是钟屏是吗。”商陆戳穿她。
明宝声音越说越小:“……他加你微信了是不是?你答应我要给他角色的……”
商陆冷酷地应她:“我可以给,不过你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跟他私联。”
完了,大难临头了。
明宝缩着脖子,简略地交代自己犯罪经过。
“好,现在我问你,”商陆点了下她肩膀,“自己抬起头来,别逼我动手。”
“好好好,有话好好说,不要再动你的手了!”
“他有没有上过你。”
商明宝:“………………商陆!”
商陆懒得理她的娇羞惊慌,冷酷道:“没有,是吗?”
“没有没有没有!”
“你听好了,”商陆下最后通牒:“你要是敢跟他上床,我就找人打断他的腿,放他的黑料,封杀他,让他糊一辈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扎粉丝的心了。商明宝恼羞成怒:“滚!”
门砰得一下摔上,明宝隔着门板控诉:“你就是对他有偏见!”
“我说过了,他在飞机上给我递电话号码,要跟我约炮。你要是想当同妻你就去,我不拦,你看看商檠业会不会放过他。”
他知道明宝在里面又要偷偷地哭。商陆自嘲地勾了勾唇,这个时候哭,总比很久之后知道真相好。他可以承受这些,明宝承受不了。
况且,柯屿和钟屏是不一样的。
柯屿只是隐瞒了自己曾经的一段恋爱,隐瞒了自己的性癖。他被拍了照片,这不是他的错。他的照片被有心人拿来要挟,这也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是在和自己恋爱时出轨。
他的错很小,很小,就是隐瞒了这些。
但是人都有隐藏过去、保留秘密的权利。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去完美无缺,就要求拥有残缺过往的人也像他一样毫无保留。
他不能这么残忍,这么不公平,像个不懂事的傻子,像个天真的暴君。
月光洒入连廊,商陆去而复返。他站住,用力闭了闭眼,眼眶灼热滚烫。
他决定原谅柯屿。
柯屿睡得不太熟,一被人抱住就醒了。不管是被第几次拥抱,他都贪图商陆的气息。
“怎么偷偷过来了?”他亲吻商陆的手指,惦记着受了伤,一点力都没用,隔着绷带,商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指被亲吻过。
“光明正大过来的。”
柯屿困倦地笑了笑。商陆亲他对自己撒谎时笨拙又慌乱的眼睛,“今天耽误了,我们明天公开,好不好?我手受伤了,要是商檠业发火,你记得帮我挡一挡。”
柯屿笑醒了,“你受伤了,他应该舍不得打你了。”
“原来我这个是苦肉计。”商陆恍然大悟。
“够下血本的。”柯屿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吮吻他灼热的唇瓣,“是不是很疼?”
“不疼。”商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