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番外一 万分之一的岔路口(if线)

大约是要当导演的人首先自身演技就是过关的, 柯屿看着商陆的神色,无从辨别他那带着戏谑的温柔里,究竟是戏谑的成分多一些, 还是真心多一点。

他分辨不了, 干脆就选择不分辨,也不问。商陆淡笑着直起身:“你好像被我吓坏了。”

“没有吓坏,”柯屿纠正他,“只是有点。”

商陆微微一笑, “你一个专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对同性恋也谈虎色变的话, 是不是太没有文学性的包容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哦, 是他白天刚刚拿去道德绑架了一番裴枝和,现在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柯屿个性倔强得很, 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你又不是,管我对同性恋怎么看法?就算恐同也跟你没关系。”

商陆没料到他这么坦诚,心里出现短暂的沉寂,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坠落感。他勾了了勾唇, 声音轻下去:“你不是自诩自己是当哥的吗?怎么没有哥哥的觉悟?是不是应该以身作则,交给弟弟一些宽容、平权、正确看待世界和边缘人群的东西?”

这太能上价值了,柯屿一时词穷理屈,商陆哼笑着拨了下他头发:“算了, 你怕就怕吧, 反正我也不是。”

“真的吗?”否定来得太快,柯屿反而质疑起来。

商陆眼底的笑意没停过,觉得柯屿真是又好逗又好骗又好哄,哪像什么二十几的大学生, 更不像从小那种复杂环境成长起来的个性。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柯屿对别人是讳莫如深深沉似海的,只对他透明天真。一想到世上还有这种可能,商陆抿着的唇就更深地勾起。

“怎么,你很失望吗?”商陆继续逗他,总是这样靠得极近的距离,说话时,带有香味的呼吸就萦绕在柯屿鼻尖。影音室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但柯屿的脊背出了一层薄汗,就连掌心也莫名潮湿了。

“说是,你要吓跑,说不是,你又要怀疑我——你到底想让我是,还是不是?”

柯屿被他欺身得身体不自觉后仰,喉结滚动着,他吞咽了一下才冷冰冰又语无伦次地说:“……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关我屁事!”

“真的不是,”商陆无辜地看着他,“如果是的话,也只因为你而是。”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柯屿震惊地、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瞳孔在黑暗里很圆地大睁,整张脸都涨红了。

那个在南山岛喝便宜汽水、会很乖很失落地问他“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是不是不想和做朋友”的商陆消失不见了,柯屿看着他高大的近一米九的背影消失在影音室厚重的软包隔音门后,走入一片炽热的白色光影中。

裴枝和很八卦,自从单方面自认为和柯屿聊开了后,就总是隔三差五地关心他和商陆的感情生活,纵然柯屿极力否认,并表示这根本不可能,枝和也仍然有自己的逻辑:“其实谈恋爱的本质不是男的女的,而是谁就是谁,商陆就是商陆,你就是你,不信你去问问陆陆哥哥,要是你是个女的,难道他就不喜欢你了吗?”

这哥俩一个比一个能绕,柯屿心态都要崩了,“别搞我,我不想知道这种问题!”

枝和噔噔噔跑去问商陆,又带着答案噔噔噔回来了,“商陆说了,要是你是个女的,早就三茶六礼八抬大轿把你明媒正娶了。”

柯屿:“……”

“不过陆陆哥哥也说了,鉴于你是个男的,所以这种问题不成立,他不喜欢你,你不要多想。”枝和老成地拍拍柯屿的肩膀,“你呢?要是商陆是个女的,你会喜欢他吗?”

“不会。”

裴枝和很惊讶:“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我会把他当妹妹,就好像现在把他当弟弟。”

枝和抬眼看看对面,好像有道身影闪了一闪。他心里蓦然有些难过,似乎是被商陆隔空传染了。

连商陆这样的人面对暗恋都这么狼狈,可见爱情真他妈不是个好东西。

裴枝和呆呆地想,其实商陆很好看穿,只要柯屿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商陆所有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视线甚至不舍得移开一秒。

自以为瞒得很好的只有商陆,看不出来的也只有柯屿。

只是不管看不看得出来,只要柯屿坚持是把他当做弟弟,那也根本就没有办法。枝和不能确定柯屿是不是喜欢商陆,因为他对商陆一如既往的就是很好、很关心,就是把他放在第一的位置,这种感情早就深重得超过了爱情,如果要用十年寿命去换商陆的什么,柯屿会毫不犹豫。

已经深到了这种地步,又怎么好去鉴定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呢?柯屿认为这只是亲情,也并没有错。

枝和犯了会儿愁,觉得这不是自己能hold住的领域,识趣地放弃了。

·

虽然商陆否认了,但暧昧不清的氛围似乎从那一天起就留了下来,以至于柯屿去别墅的次数都少了许多,问起来便说是临近期末课业繁忙,他每天要泡在图书馆里写论文。还是明叔亲自去大学请他接他,才把人带回了家。

“你一直不来,小枝都想你了。”明叔笑着说,眼神却飘落在商陆身上。

裴枝和捧场地说“是呀是呀”,推商陆,“是吧是吧?”

商陆两手插在裤兜里,高大的身影微躬,略有些冷淡地说:“还行。”

眼神却一瞬不错地停留在柯屿身上。

柯屿低咳一声,垂首躲过他的目光。

“今天差点就带一个回来了,”明叔松快气氛打圆场,“叨叨天天说自己泡图书馆,但从没说过自己是女同学陪着泡的,对不对,叨叨?”

柯屿一瞬间紧张地抬起眸,看着商陆。商陆的神情很淡,“是吗?”他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单纯只是附和话题。

“没有,”柯屿解释,“只是刚好是一个老师带的,分到了一个课题下面。”

“我看她也是中国人?是留学生?”明叔问,“挺漂亮的。”

“嗯,是留学生。”柯屿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否认,“也没有很漂亮。”

其实是很漂亮的,这是当届留学生公认的事实,而且追她的人很多,柯屿心里也承认她很美,但这个事实似乎不能当着商陆的面承认。至于为什么不能,他依然无暇深想。

“眼光别这么高,遇到喜欢的就试一试,”明叔以过来人的语气劝慰他,“我看她对你有好感。”

商陆似乎对此起了些兴趣,但兴趣不高,因而是意兴阑珊懒洋洋地问:“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看叨叨上了我的车,她很依依不舍的样子,后视镜里看到她原地站了很久,对了,”明叔想起什么有意思的,眼尾皱纹都笑出来:“她叫你什么?小岛?”

“不是——”柯屿一下子浑身的毛孔都炸出了燥热,“不是她叫的,是有一次导师这么叫,大家都起哄,所以就成了小岛。”

“小岛好听。”裴枝和喃喃念了两遍,“小岛哥哥也比小屿哥哥顺口。”

他瞥了商陆一眼,撞他:“陆陆哥哥,你也试一试。”

商陆以一声冷嗤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他没叫过叨叨,顶多玩笑般一声“小屿哥哥”,除此之外便是连名带姓。

柯屿心里一空,立刻说:“不用,这只是大家开玩笑的叫法。”

他每次来明叔都把他当贵客招待,却也并不会让柯屿生出生分的外人感,只是这一次不同,餐前餐后的氛围都很微妙,细究起来的话,大约是因为商陆的话少了许多的缘故。

明叔为自己的少爷开脱,带着调侃的意味:“快十八岁了,到叛逆期了。”

柯屿点点头:“我十七八的时候也不喜欢说话,要装酷。”

“你十七八岁时已经跟前女友写情书了。”商陆提醒他,淡漠的样子果然很酷,是那种放篮球场上会让女孩子尖叫的酷。

柯屿品出了些耿耿于怀的味道,因为这不是商陆第一次介怀这件事,何况这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连诗涵都已经分手两回了,他仍介意。是吃醋吗?还是像上次他自己说的,是占有欲作祟?

占有欲强到这个份上,柯屿为商陆觉得辛苦,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为了减轻商陆的这种辛苦,他的男女关系只好再单纯一些。他觉得商陆的这份关注迟早会转移走的,说不定哪一天一个女生冒出来就令他神魂颠倒了,那时候,占有欲就放到了那个女生身上,柯屿就解脱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份解脱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来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有多解脱。

是明叔问起下周踏青野营的安排,本意是想起个话题,再自然地邀请柯屿参加,但是商陆没给这个机会,他轻描淡写地说:“苏菲刚刚发简讯给我,她会跟我们一起。”

明叔意外地看着他:“苏菲?”

“嗯。”商陆很淡地勾了下唇,对明叔的意外不明就里:“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明叔反而隐约有些高兴,因为商陆一直没有表现出对异性的兴趣,他一度担心商陆是不是对柯屿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安排的,”明叔做事向来妥帖,问:“她喜欢什么,有什么忌口和宗教上的忌讳?”

商陆没有磕绊,说得很顺畅,信仰什么,忌讳什么,喜欢什么花,不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水果,厌恶什么食物,对什么过敏,事无巨细。

裴枝和都听愣了,嘴巴微张,呆滞的模样。他搞不懂,要是主体换成柯屿,商陆交出这样一份满分答卷就一点都不违和。问题是苏菲……?他甚至都要想一想才能对得上人脸。

“陆陆哥哥,”裴枝和没大没小地叫他,不服气地要跟这个苏菲比一比,“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

“……饭?”商陆迟疑地说。

枝和:“……”

自取其辱了。

商陆短促地失笑了一下,懒洋洋地骂他:“喜欢吃大闸蟹和鲜笋,行了吗?”

枝和略抿了下唇:“算你有良心,那小岛哥哥呢?”

商陆瞥了柯屿一眼:“不知道,海鲜吧。”答得很笼统。

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柯屿自然不会参与。他长在海岛,但从不曾喜欢过这些,反而只吃些清淡便宜的贝类蛤类,因为他对好几种海鲜过敏,能吃的鱼虾蟹都有限,圣诞那顿晚餐的帝王蟹,也不过是陪着商陆吃了大半。

他没有纠正商陆,反而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带着笑意,仿佛商陆说的是对的。

商陆幽深的眸色凝固在他身上,脸色不知为何不太好,甚至怒气冲冲地沉了下去,周身散发出冷冰冰的气场。

柯屿不想参与这次露营,但裴枝和三求四请,理由正当:“不要啊小岛哥哥,你不去的话我不是要当电灯泡了?谁要看商陆跟别人卿卿我我啊!我怕长针眼!”

商陆作势要揍他,枝和抱头躲到柯屿身后,抱着他不撒手:“真的真的,你陪我去吧,这样他俩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好歹我们还能聊聊天,否则你让我陪明叔喝茶吗?”

柯屿帮他出馊主意:“你可以练琴干扰他们。”

“做个人吧,”裴枝和垮下脸,“我不想当背景音乐了!”

等到露营那天,足足装了两辆SUV,简直是搬家式露营,光帐篷就带了三顶,一顶四人大三角帐篷,两顶双人帐篷,外加一张可容纳八人长桌的天幕。

明叔所承袭的一切生活方式都是英伦式的,到了地方开始整顿营地,柯屿才发现他有多精致——白色密闭式冰箱里铺满冰块,插着各种各样的精酿和白起泡酒,三顶帐篷的鲜花和香氛精油都是不同的,蛋卷桌高低错落,完美切割出厨房区、就餐区和下午茶区,手摇咖啡壶和明顿瓷器一应俱全,即使在野外也照顾到了早起喝咖啡下午喝茶晚上喝酒的生活习惯,更不用说那些料理得当的高级食材,个个都被冰袋保存得精神鲜灵。

佣人跟过来的不多,主要负责安装帐篷,天幕就留给年轻人自己去玩了。打地钉系绳时苏菲一直跟在商陆身边,柯屿和裴枝和在另一角帮忙整理对角。

枝和呲呲小声唤柯屿,“小岛哥哥,你觉得苏菲漂亮吗?”

“漂亮。”柯屿由衷地说。

玫瑰一般的法国美女,淡棕色的卷发掩着明媚娇艳的面庞,五官无一处不透露着娇憨可爱,不用做表情时唇也是微微翘起的,像花瓣。她和商陆站在一起时,让人觉得连整个世界都变得养眼了起来。

“她是学跳舞的,大学想学表演,”枝和说,“这样跟陆陆哥哥就是志同道合的了,说不定还能成为搭档和知己,将来商陆拍电影,她当他的女主角,两个人一起亮相一起火,被全球媒体称为金童玉女。”

柯屿经常羡慕别人的想象力,因为他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人,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开始庆幸自己的心盲症,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将一切画面都摒除在外。

枝和说着说着,就发现身边没了音,他扭头看,发现柯屿攥着幕布,不知从何时开始发起了呆。从河面上吹来的风湿润且带着花香,吹起了他的额发,额发下的眼神是迷离的。枝和心里不由得骂商陆:死颜控。

明叔带了音箱,很复古的墨绿色造型,他调试好了,音频里流出旋律,「all you need is love」,枝和轻声跟着合唱了起来:

Nothing you can know that isn\'t known

Nothing you can see that isn\'t shown

……

All you need is love

快入夜的时候,开始烧烤。主力是明叔,象征性尝试的是商陆,跃跃欲试但捣乱的是裴枝和,剩下苏菲和柯屿两个权当气氛组。柯屿其实是想去帮明叔忙的,但考虑到苏菲一个人落单未免尴尬,所以才陪她留在了一边。

商陆烤完了牛排就撒手不管了,他一大少爷对厨房是丝毫兴趣都提不起来,并坚定认为衣食住行被人包揽照顾是解放他天赋和有限精力的必要之举。柯屿跟他轮换,看到他和苏菲去河边吹风,夜幕下连背影都透着登对,浓烟带着焦味飘出——他妈的,虾烤糊了。

裴枝和发出“咦惹”的奇怪声音,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之前看错了,商陆的确不喜欢你,之前都是我在乱说?”又恭喜柯屿:“小岛哥哥,你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柯屿轻轻地“嗯”一声,原本是低着头的,用夹子将虾挨个翻了面,他才抬起头,对裴枝和松落落地一笑:“我本来也没信。”

“那你还一直躲着商陆。”裴枝和拆穿他。

“没有躲,真的有事,何况就算我不躲他,他现在也没有时间理我,对不对?”

裴枝和点点头,目光跟着一起投向河边漫步的两人:“你说得对,他现在是真的没空了。”

边聊边喝边玩,一顿烧烤吃到了快十点。营地挂了许多马灯,还有浪漫的星光灯,夜风吹来时,灯珠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极了风铃。柯屿承认,这样的夜晚很惬意,如果话题不是一直围绕着商陆和苏菲的话。

聊他们怎么认识,聊他们平时在学校里干什么,聊将来是不是会上同一所大学,苏菲很大方,不扭捏也不矫情,这让她的甜美几乎是人见人爱了。柯屿后知后觉地想起商陆那时候提过自己有喜欢的人,现在答案揭晓——是苏菲。

那天在影音室,他说,他喜欢的那个人是……是一个这辈子都会一直喜欢的人。

十七岁妄谈什么一辈子。柯屿为他的轻率愤怒起来。

有了明确的对象以后,商陆过往说的每句话便都可以对应上了,说她很爱走神,像风一般令人捉摸不透也捕捉不了,说她漂亮,尤其是人中到上唇的弧度冲淡了她的冷艳,说她脆弱又倔强,笑起来又很天真。

柯屿继而想起自己当时鸵鸟般懦弱阴暗的心理——只要商陆喜欢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么一切就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他能很顺利地接受。现在他亲眼看到了,商陆喜欢的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同学,可是为什么……

他还是要那么艰难、那么费劲、那么用力地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话题停留在商陆和苏菲身上时,柯屿甚至不必费神去想着如何融入,只需要做好由衷的祝福就好。他觉得自己的演技不错的,会抿唇,会瞪大眼,会跟着裴枝和一起惊叹,会开怀地笑。没人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和坐立难安,如果是以前,商陆自然会第一时间发现,但今天他的注意力如柯屿所期盼的去往了另一个人身上,只是偶尔才会把目光瞥过来。

其实商陆就坐在柯屿对面,但两人眼神交汇的时刻少之又少,在燃烧着篝火的夜空上相遇,也不过是一触即分。

到了晚间分配帐篷,柯屿已经拎着双肩包自觉钻入裴枝和所在的那一顶,另一顶双人帐篷自然是留给苏菲和商陆的——虽然十七岁就同床共枕未免太早,但毕竟是法国。

商陆直接进帐篷找人。

裴枝和正跟柯屿展示自己的睡毯,冷不丁看到逆着光凶神恶煞的商陆,整个人都呆滞掉。

“出去。”商陆说。

裴枝和迷茫了一瞬,蹭的一下卷起小毯子,“我我我我去找明叔聊聊天!”一溜烟儿跑了。

气垫是双人的,睡起来其实跟家里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比柯屿宿舍的床板还舒服点。柯屿坐在床沿,单腿盘屈,整理着自己的洗漱包,边问:“有事?”

他没抬脸,挂在帐篷顶的马灯投下暖黄的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鲜明。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什么话?”柯屿抬了下眼,有些茫然。

“行,”商陆冷冷地看了他两秒,“那我回去睡了。”

在他躬身要出帐篷的档口,柯屿叫住他,“——等一等。”

“怎么?”

“你今天晚上……跟苏菲一个帐篷?”

商陆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是不是不太好?”柯屿斟酌了一下才说,只是还没等商陆在那一瞬间冲击而至的意外中高兴起来,他已经低声叮嘱了另一句话:“……记得做好保护措施。”

帐篷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商陆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多谢提醒。”

柯屿深深地舒出一口气,自嘲地勾了下唇,“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明叔应该早就提醒过——”高大的身体眨眼而至,凶狠蛮狠地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将柯屿整个人都仰面压在了充气床垫上。

柯屿蓦然睁大眼睛,呼吸从鼻尖逃窜,心悬到了嗓子眼,最恐高的病人站在最高的悬崖,心跳也不过如此了。

“你还真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啊。”商陆咬着牙根,像是从冰冷紧咬的齿间挤出来的一句话。

“放开我,”柯屿踹他,但收着力,“别这样,会被误会。”

“柯屿,”商陆又连名带姓地叫他,“你属鸵鸟吧。”

柯屿:“?”

商陆松开他,没头没尾地说:“十八岁怎么这么难等。”

十八岁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意味,柯屿一点也猜不透,毕竟他也谈女朋友了,过界行为也做了,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是非得到十八岁才能完成的。

商陆浑身的气没处撒,恐怕要把自己憋死,扬起的想抱他的手最终只能恨恨落下,用力地掰掐住他下巴,迫使柯屿把脸抬起。

嘴唇在灯光下更显殷红,近在咫尺地只要一低头就能吻上就能吮住,商陆头低了分毫,继而咬着牙脸色阴沉地撇开了。

他妈的。

柯屿受够了他奇奇怪怪的举动,更难以接受如此暧昧的肢体接触,一把按下他的臂弯,“你能不能对我尊重一点?”

“我要是不尊重你——”商陆眸色晦沉百口莫辩,一句话在舌尖翻来覆去。

他妈的。

还是他妈的。

要是不尊重你,你早就——

商陆垂丧地地将五指插入发间,操,真他妈度日如年的十七岁,过得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不需要你像个哥哥一样提醒我这种无聊的事情,你明白吗?”商陆扣着他的手腕,“这些,明叔也好大哥也好小温也好明羡也好,都会教我,不需要你再重复一遍。”

柯屿收拾起眼底的狼狈,“知道了。”他平静地说,心想你爱要不要,不需要拉倒。

室内莫名安静了数秒,商陆垂眸近之又近地端详他,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隐晦的暗影,这令他的眼神看着危险而深邃。

“我想听点别的。”半晌,他声音暗哑地说。

“没有别的。”

“想听到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商陆近乎诱哄他。

柯屿没忍住笑了起来,虽然很快地收住了,但商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

“这是你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笑。”

柯屿在这句话里轻轻颤了一下。

原来他有注意到,在每一瞬看似漫不经心的视线中。

“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柯屿说,坦诚地剖白内心,“也许是突然看到你交了女朋友,有点不习惯。”

“多不习惯?”商陆已经透彻地明白了他的充满敏锐和矛盾的迟钝,因而并不逼他,只温和地追问他。

“笑不出来的不习惯。”

“不是应该高兴吗,你一直误会我喜欢你,为此躲了我两个月。”

“现在不误会了。”

商陆心想你还是继续误会吧,毕竟这才是真相,而他和苏菲只不过是拍毕设作品的搭档。但他恐怕柯屿又跑,便只好意味不明地说:“那就不要躲我了。”

柯屿也不想躲他,躲他的六十天加倍想他,比以往隔着大洋的想念更深刻,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坏毛病。

一场谈话算不上坦诚,也绝对达不到愉快,好像什么都没聊,但又都聊了。商陆俯身出帐篷,但柯屿迟迟没等到裴枝和,等他想起来看看情况时,砰——一只死沉死沉的双肩包摔了进来,连带着压下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身影。

商陆冠冕堂皇地说:“小枝要跟明叔聊天,怕你一个人害怕,我来陪你。”

远处大帐篷里的裴枝和愤怒不已——可恶的商陆!可是他说送他斯特迪瓦里!他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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