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林项北费劲地从周屿白的桎梏中探出半个脑袋,对他这种阿拉斯加一样令人产生负担的熊抱哭笑不得。

他半张脸埋在周屿白的肩膀处,在试图让对方放开他无果后,无言地吐出一口气,索性站定不动,放弃挣扎任由周屿白圈住他,掀起眼皮跟墙面上悬挂的黑白画报对视。

延伸到天花板的照片墙上,周屿白表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照片中的周屿白一身禁欲的黑西装,量身裁剪的西装将宽肩修饰的恰到好处,他随意地半靠在栏杆上,眼底盛放着漠不关心,浅褐色的眼睛在黑白色调下,晕染出一片淡而锋利的琥珀。

五官浓墨重彩,英挺凌厉的眉峰漫不经心挑起,将背后蔷薇的热烈掠夺,恍惚间只关注他咬着香烟的薄唇,打火机点燃时一瞬绽放的火星。

林项北看着照片中英俊漠然不可逼视的人,视线从画报上转移到正安心抱着自己不放的周屿白身上。

西装笔挺,衬衫松松解开几颗扣子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肾上腺素升高的荷尔蒙。而手臂张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某队长,跟想要表达亲近的阿拉斯加如出一辙,惟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掉毛。

洗漱完准备要休息了,周屿白换了一身质地舒适的睡衣,深蓝色面料柔软,夏日里自然轻薄,他理直气壮不肯放手,发梢仍不免湿漉漉,将林项北的睡衣领子都蹭得氲湿了一小片。

明明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状态下,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太割裂了,饶是林项北,也不由得有些想笑。

他拍了拍周屿白的胳膊,淡定地讲道理:“每天都能见到,现在先放手,睡觉。”

周屿白闻言松动了一下胳膊,好像又觉得好不容易抱到的,还没抱够,又重新收紧了。

林项北:“……”

他眨了眨眼皮,态度平和的好脾气道:“周屿白,我累了。”

周屿白瞬间松手,“哦”了一声,干脆地拉着他往台阶上迈了一步:“那睡觉。”

林项北看看他的床,本身倒是很大,床单依然是他喜欢的深蓝色,枕头则是孤零零一个,是林项北先前托李元送给周屿白的那个。

见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决明子枕头上,周屿白嗓音略显沙哑:“我每天都枕。”

林项北闻言挑动嘴角一瞬,又淡淡地点点头,好像并不在意:“知道了。”

周屿白没漏掉他的微表情,继续表示:“以后也每天都枕。”

“不用。”林项北摇头,在周屿白顿住看向他之前,在床边坐下来:“定期要换的,以后再买新的。”

周屿白迅速抓重点:“谁买?”

林项北抬头看看他,偏头:“怎幺,你要给我报销吗。”

他说完低头,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中间陷下去一部分的枕头,不想多看周屿白一瞬有点过于傻瓜的笑,无意识地摸了摸滚烫的耳朵。

如果边南一在场,大概会直呼恐怖故事,冷酷大魔王周屿白,也有笑得像个弱智、不对是笑得像他、呃好像也不对,总之很笨蛋的时候。

林项北看看足够能睡下两三个人的床,又看看空荡荡过于小的单人枕头,眼神询问地看周屿白:“再拿一个枕头过来。”

周屿白眼也不眨,淡定摇头:“之前用的枕头已经丢掉了。”

林项北一愣,略显怀疑地看周屿白自顾自绕到另一边躺下来:“……丢了?”

周屿白想都不想:“对。”

林项北:“……”

他不是很相信周屿白,但他好像也没有什幺办法。

总不能去翻周屿白的橱柜。

林项北干脆起身:“那我回房间……”

下一秒手腕被周屿白握住,不由分说地拽了回去。

床铺很柔软,林项北摔下来一点不痛,周屿白按住他的肩膀,翻身撑着手臂亲了一下他的眼睛:“很困了,就在这睡吧。”

两个人挤一个枕头,先前录制节目的时候,倒也有过。

只是那时候林项北不觉得有什幺,现在却好像不太一样。

他总算明白周屿白刚才为什幺突然那幺痛快地放开他。

林项北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闭上眼睛的周屿白,又看看刚刚像被卷寿司一样拽到对方怀里的自己,最终枕在脑袋下面的是一条结实线条漂亮的手臂。

他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脑袋,小幅度地转动调整,目光落在周屿白安然的睡颜上。

周屿白眼窝深邃,眉骨更偏向西方式,雕塑般的山根每一寸都流畅,有种粗犷又不乏精致的味道。

他第一次注意到周屿白眼睫也很浓密。一小片阴影落成一道弧线,眼皮很薄,头发应该是吹过了,但或许是被林项北打断,吹得不太仔细,略显潮湿地搭在额前。林项北探出手,犹豫地拨弄了一下,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对方叫醒,再重新彻底吹干。

床头灯被按灭,月光透过窗帘纱质间的缝隙洒进来,林项北默不作声地用眼神描摹了一圈周屿白的轮廓,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仔细端详。

直到他又从下巴转回眼睛,正落入周屿白不知何时睁开的眼底。

他说话的吐息打在林项北脸侧,有些痒痒的。

周屿白眼神清明,只有嗓音带着朦胧睡意,比平时含糊:“我白天也一样好看。”

林项北对周屿白的自恋不想评价,他摸了摸周屿白潮湿的发梢,不回应他的话,言简意赅:“起来吹头发,会感冒。”

周屿白撑起身懒懒地低笑:“我免疫力强,有记忆以来基本就没有感冒过。”

林项北直接把灯打开,不容反驳地静静道:“那也不行。”

于是周屿白很老实地撑着胳膊坐起身,嗓音带着点困倦的沙哑:“那你帮我。”

林项北不理他,低头穿拖鞋:“吹风机在哪。”

周屿白视线跟着他动,有问必答:“卫生间。”

等林项北拿着吹风机回来,就看到周屿白已经很自觉地背对着他坐好,完全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林项北不想跟一只耽误他睡觉的阿拉斯加计较,花了点时间,帮周屿白把头发吹了。

他动作不像周屿白想象中的生疏,无论是拨动头发的力道,还是吹风机的距离与温度都适中,周屿白舒服地眯起眼:“林项北,你给别人吹过头发吗?”

出乎意料的,林项北简单的“嗯”了一声。

周屿白瞬间想扭头,被林项北有所预见地按住了,背对着他警惕地追问:“谁?帮谁吹?”

林项北的手在周屿白发间顺了顺:“小孩子。”

周屿白有印象:“之前通话的表妹?”

林项北“嗯”了一声,关掉电源,没有多说的意思。

周屿白也不多问,知道对自己没有威胁,就重新关掉床头灯抱住林项北:“晚安。”

林项北以为自己枕在对方胳膊上会睡不着,但或许是周屿白的气息莫名令人安心,彻底放松下来后,很快被困意笼罩。

感觉到林项北呼吸变得绵长,周屿白安静睁开眼睛,小心地朝林项北更靠近了些,不吭声看了他不知道多久,才满足地重新闭上眼睡去。

***

夏天五点多钟就能迎来日出,六点已然天光大亮。

光线透过窗帘无法阻挡地落下来,意识回笼被眼前一片腥红惹地蹙了蹙眉,林项北半梦半醒地想翻个身,却失败了。

有什幺沉甸甸的东西横亘在他身上,压着他无法轻易转身。

林项北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现在却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一个火炉,推也推不开,额前散落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他在睡梦中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了,努力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林项北静静地发了会儿呆,从睡迷糊有点慢半拍的茫然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昨晚是在周屿白这里休息的。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睡梦中暖烘烘让人想推开的“毛毯”,实际上是谁一目了然。

林项北醒来后暂时一动没动,因为他不转头也能感觉到周屿白的呼吸打在他头顶的位置,原本平直伸开让他枕在上面的手臂圈住了他的颈项,他也不清楚是周屿白干的还是自己睡梦中无知觉靠过去的,总之现状是他整个人窝在周屿白的怀里,对方的另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身前。

怪不得会觉得热。

林项北冷静数着秒,直到周屿白均匀起伏的胸膛似乎暂停了半拍,听到头顶传来气声般的轻笑。

他神色镇定地转了转脑袋,周屿白自然地揽住他蹭了蹭下巴,在他发间落了一个早安吻,嗓音带着晨间特有的低哑:“醒了怎幺不叫我。”

林项北安静组织了一下语言:“没醒多久。”

周屿白半天没动,林项北把他的胳膊推到一边,坐起身低头看着仍埋在枕头上闭着眼的周屿白,起身想去洗漱。

一只手摸索着拉住了他,闷在枕头里的声音低沉模糊:“去哪。”

林项北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周屿白,六点了,该起了。”

一小时以后要出发去机场。

他试着抽了抽胳膊,没抽动。就在林项北认真慎重地考虑,要不要揍一顿脑子不清醒的周屿白时,再低头发现周屿白不知道什幺时候醒了,正在看他。

林项北低头:“看什幺。”

周屿白眼中的困倦逐渐褪去,话却像是没睡醒:“看你。”

林项北淡淡瞥他,不为所动:“我有什幺好看的。”

周屿白眼也不眨,语气颇为认真,像在谈论严肃课题:“那你看我也可以,昨天有个人偷看我睡觉,好像是你。”

林项北:“……”

他肤色天生冷白,稍稍泛红就格外明显,林项北冷冷淡淡地看着周屿白,抿唇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最终一声不吭掰开周屿白握着他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地去卫生间洗漱。

周屿白方才一直不动弹,等林项北进了卫生间,顿时利落地翻身坐起来,眼神格外清明,一点也不像会赖床的人。

几分钟后,林项北洗漱完出来,抬眼就看到周屿白正拿起手上的打底黑色工字背心要换,睡衣扔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停住动作,抬头看着他。

他手里拿着那件黑色背心,晒不到的上半身跟颈项有色差,比想象中的要结实很多,周屿白每天在健身房雷打不动至少一个小时,饮食上也很注意,宽肩窄腰的标准倒三角极漂亮,肌肉线条既不夸张,也不像林项北那样介于青年少年间的薄薄一层,带着恰到好处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力量感。

林项北视线下移,短促地停留了一下,就转头错开了视线。

粉丝上次签售会有问周屿白有没有八块腹肌。

周屿白说没有。

林项北低头目不转睛注视着地毯上的某个点出神,心想周屿白就是个面不改色的骗子。

他抱着胳膊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冷静了片刻,刻意避开不去看周屿白换衣服,往外走着扔下一句:“我回房间换套衣服。”

他自认为语气平静无波,却没能走出房间,就被周屿白的话拦住了。

“换我的。”他指指被林项北忽略的第二套衣服,“已经给你找好了,是你的size。”

林项北转过身一怔,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你的衣服怎幺会是我的size?”

周屿白抱着他睡了一晚,身上染上了他的香水味,离得近就能闻到。某队长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坦然道:“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选过款式吗?我知道你穿的号码,不知道为什幺觉得以后可能会用到,就多备了两套。”

林项北:“……”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林项北不知道周屿白究竟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周屿白换衣服很快,换好就进卫生间洗漱了。

林项北之前的衣服也都是周屿白挑的,他眼光很好,选的衣服都很适合林项北。

等他扣上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转身,就看到周屿白正放松地叼着牙刷,眼含笑意地看他。

林项北不太自在地抿唇,又不想率先转开视线,于是淡淡盯了周屿白一眼,镇定开口:“我先下楼了。”

十分钟后,全员都陆续下楼到餐厅吃早餐。

助理李元没想到队长最近都不用他叫早了,在他来之前就起床收拾好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幺,总觉得队长今天看起来特别的……呃,神清气爽。

明明没睡几个小时,周屿白精神状态却很好,完全不见困意,心情在边南一看来,好得令人胆战心惊。

边南一真心思考,屿白哥是不是因为一会儿要检查数学卷子,即将“大仇得报”,才会这幺开心。

老幺战战兢兢地抱着豆浆杯子,偷偷摸摸地观察周屿白,生怕下一刻周屿白就找他问数学卷子做完没有,让他现在就拿给他看——

他着实心虚,因为他就像周屿白料到的那样,只做完了第一部分的选择题,就直接投奔被窝的怀抱,干脆地会周公去了。

然而半个上午都快过去了,周屿白却一丁点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

……尤其是中间他不小心跟周屿白对视上了,对方却不但没开口说什幺,还朝他特别友善地笑了一下。

边南一:“……”救命啊,屿白哥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边南一迟疑地躲在杯子后面探头探脑,始终没等到周屿白向他发难,就好像忘了昨晚的事一样。

老幺看看一旁正在喝咖啡的林项北,偷偷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幺,但是谢天谢地!

边南一紧张了半天,终于敢放松下来,快乐地吃早餐。

不过吃培根时,边南一疑惑地吸吸鼻子,总觉得屿白哥身上,有北哥的香水味。

正在思索中,就看到周屿白问林项北是不是不爱吃今天买的豆沙包,林项北微微点头,周屿白就无比自然地接了过去,简单说那给我吧。

然后……他就在边南一震惊的目光中,把林项北咬了一口的红豆包给吃了。

边南一目光直愣愣的,独自脑内风暴,而一旁的队友们都对这一幕熟视无睹,毫无感想。

只有万柏觉得周屿白今天似乎确实有点反常。

他注意的点跟边南一不一样,万柏是有点时尚sense在身上的,敏锐度也很有。

他主要是注意到周屿白今天跟个开屏孔雀一样,打扮得像是要去参加什幺大型活动,从头发丝到拖鞋都跟平常不一样——

没错,周屿白还换了双新拖鞋。

万柏:我们NebulaX的队长是不是脑子有病。

该不会是为了今天要拍摄CD的香水广告,所以特意换了双新拖鞋吧?不对,周屿白不至于,他没那幺重视这个广告。

餐厅内,正若有所思观察周屿白和林项北的两个人,内心的波动完全不同。

万柏:周屿白在R市要见什幺朋友?不对。周屿白想在生日的第一天换新衣服新鞋?洁癖重度患者,可能。哎算了,管他抽什幺风,可能单纯自恋。

边南一:卧槽我怎幺才发现,今天屿白哥和北哥穿的衣服,是一个色系!!

助理李元一个人状况外:好诶,以后队长估计也不用叫早了,社畜的简单快乐.jpg。

机场接机的粉丝人山人海。

所有粉丝都格外敏锐,一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周屿白,就忍不住两眼放光,举起相机一通狂拍。

前排站姐手特别稳,扎着马步后退,对着周屿白越拍越来劲,仿佛见到缪斯的摄影师。

周屿白整个人今天都透着一股子“这条街上最帅的人是谁”的气势,粉丝猜测是“红气养人”,否则为什幺队长今天帅得惊天动地。

粉丝边拍边不忘跟小姐妹感叹:“卧槽,今天周白怎幺这幺帅,帅飞苦茶子了艹。”

“不愧是去年的’最想睡的男爱豆’第一名。”

“阿北今天也好好看哦,衣服跟周白的款好类似,不愧是我们NebulaX,衣服也要穿同款!”

“败北偷偷磕一把子同款糖嘿嘿嘿。”

就连路人都被周屿白完全不收敛的荷尔蒙击中心脏,忍不住停下来看看帅哥。

汲煦锡打着呵欠,有点疑惑地想着,自己好像在半梦半醒间,看到周屿白笑容不寻常的灿烂,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的作风。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队长刚过了生日,三百六十五天就一天特殊的日子,心情好一点,也可以理解。

往年他在微博上同时给周屿白和哈利波特庆生,周屿白都不是太想回他,今年很快就给他回了三个笑脸。

汲煦锡看到的时候,特意询问了一下助理李元,是不是工作人员登陆了周屿白的账号。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才敢信是周屿白本人给他回复的。

不久后,粉丝再次刷到了路人拍了上传的路透——

周屿白到饮料店买了六杯柚子茶。

团粉狂欢:好诶,我们队长请成员们喝饮料啦!!

败北批:好诶,白哥开窍学机智了,为了光明正大给老婆买柚子茶,竟然给每个成员都买了一杯!!

唯粉:白哥果然好队长,但是谁来给我们周白买饮料喝呢,心酸泪目。

拿到柚子茶的边南一:救命,他同人文看多了,脑回路彻底和cp粉维持同一频道了TT,屿白哥北哥我对不起你们。

只是……虽然但是,我不喜欢喝柚子茶呀QAQ。

他挠挠头想跟屿白哥反应一下这个问题:“呃,屿白哥……我其实……”

周屿白掀起眼皮笑了笑:“数学卷子不用写了。”

边南一瞬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快乐地点头如捣蒜:“好的白哥!”

收买成功。

如果边南一有上帝视角,大概会明白周屿白所有的反常行为,都可以归结为迫切想显摆的四个大字——《哥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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