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晚上打卡下班时,粟息又在后门的窄巷子中碰上隔壁厨师大哥。对方与他一道从巷子里走出来,要在街边的路灯下分道扬镳时,厨师大哥好似想起什么来一般,又回身叫住他,在上衣口袋中掏了小半片刻,掏出两张电影院的免票券来。

厨师大哥借着头顶的灯光眯眼瞧一眼票面上的字,抓过粟息的手将两张票塞入他手中,“前两天店里老板给员工发的福利。只可惜我这种一大把年纪的人,如今也不兴专门跑去电影院看电影这套。两张票放在我这里也是过期浪费,还是送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和朋友一起去看吧。”

他说完就走,并未给粟息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以至于粟息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其实他大概也有好几年,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了。

仍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时,却见厨师大哥在视线中已经越走越远。粟息迟疑一秒,最后还是将两张票收在了口袋中。回到家中以后,他将两张票放在钟情的床头,给钟情发微信消息,本是想要将两张票送给钟情。

钟情却是满腔的苦水倒也倒不尽,道是他晚上忙着上班,白天又忙着蒙头补觉,哪里有时间去看电影。顺带在最后不忘提醒一句,叫粟息不要忘了看票上的有效期限,别是到时候过了期限,票就作废了。

粟息拿起票来看一眼,注意到票上的有效期限只在本周以内。他思考一秒,转而便想起来这个月才刚刚开始,他的假期还没有用掉。他仔细想了想,心中似乎对看电影这样突如其来的消遣娱乐并不怎么排斥。

只是想及厨师大哥话中的“朋友”二字时,他心中却未掀起太大波澜来。想来想去,如今他在这座城市中认识的朋友,除去朝夕相处于同一屋檐下的钟情以外,他的朋友大概也就只有杨集了。

然而杨集最近忙于工作和追人,多半是没有多余的时间以及闲情逸致与他去看电影。比起和他去看电影,对方大概更加愿意和沈清漪去。

虽然找不到能够同去的零一人,看电影的念头却出于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就此在心中留下淡淡的烙印。

第二天上班时,粟息找负责排班的人在周末里调出一天的假。对方面色稍有意外地打趣道:“难得看你调休这么积极的时候,以往多数时候都是假期叠到月底,我还要担心你的调休过期作废,特意来提醒你。”

粟息闻言笑了笑,并未多说。

调休那天并未想过要去看天气预报,哪里料到整整一周内前五天都是晴朗无云的天气,偏偏到了周六这天,手机上反倒跳出大雨的预警提示消息来。

早晨起来时天边乌云沉沉,一朵一朵地叠在一起,厚厚的晨雾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初冬里的空气又闷又凉。粟息将秋天盖的被子换下来,从壁柜中抱出冬天盖的厚棉被。

临近午后大雨也一直没能落下来,天空中翻涌滚动的乌云却隐约有逼近坠落之势。粟息换上加厚的深色毛衣,出门前带上了立在门后角落中盛灰多日的黑色雨伞。

电影院的位置在火锅店附近的步行街商场中,离粟息住的地方并不远。他仍旧是照着以往的上班路线,从出租房附近的巷子中穿行过去。走到半路时,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临头而至,粟息在雨中撑起伞来。

雨雾中街道中央有车缓缓驶出等候红灯跳绿的队伍,在离他不远的路边停靠下来。未带伞的行人低咒一声,双手遮在额顶,脚步匆忙地从他身侧跑过,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一脚蹬在污泥水洼中。

水坑中的污水溅在粟息的鞋面上,粟息垂眸望一眼,撑伞走向街边书店的屋檐下,将雨伞收好倚放店外的墙边,从口袋中拿出纸巾,弯腰将鞋面上的污泥擦去。

正对他而坐的书店老板从收银台后绕出来,停在他面前殷切询问:“你的伞能不能借我用一用?我儿子来给我送饭,没带伞被堵在街对面了。我过去接一下他。”

粟息将墙边的伞递给对方。

书店老板连声道谢,又回身对店内整理书架的店员叮嘱一声,便转身撑伞快步走入雨里。

粟息在店门口站了一秒,转身走入书店内。他一路穿过文学和小说区域,走向工具和专业区域。随手拿起书架上做饭教程的书籍翻看两眼,又放下了。他朝前走出两步,抬头时却看见书架最上面一层摆着与园林有关的书籍。

粟息目光一顿,而后才记起来这是他的大学专业。他本欲直接绕过去,却站在原地迟疑数秒,还是朝书架顶层伸出一只手去。他将那本书拿下来翻看两眼,脑中对书上内容却半点熟悉也无。

粟息合上手中的书页,又出神般看两眼书封上的名字,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将书放回原来的地方。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他打算返回店门口。

转身时却迎面撞上了站在身后的书店客人。粟息后退一步,抬起头欲道歉,却在看清客人的脸时,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客人却像是早已料到他要说什么,身形笔挺地立于他面前,稍稍扬眉道:“没关系。”

粟息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架区域,书店老板一只手拎着保温饭盒,另一只手拎着柄尖滴水的雨伞站在店门口。余光扫见粟息出现时,书店老板将饭盒放在收银台上,一边道谢一边将伞朝粟息所在的方向递过去。

粟息还未伸手时,身旁的聂靖泽先一步将雨伞接过来,面不改色地对书店老板回一声“不用谢”,侧目看一眼粟息,“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他,粟息从聂靖泽手中接过自己的雨伞,步伐平稳地朝书店外走去。聂靖泽跟在他身后走出书店,站在店门口的屋檐下,望着撑起伞来欲要朝外走的粟息,微微蹙起眉来,“我没有带伞。”

粟息将手中的雨伞偏斜一分,问他道:“你没有开车吗?”

“我没有开车。”聂靖泽随口接话,走上前来拿过他手中的的伞柄,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一遍,“我没有开车,所以,借你的伞撑一下。”

他抬起一条手臂搂在粟息肩头,将他圈在怀中,轻推着粟息走入大雨中。周身顷刻间被对方的气息围裹起来,粟息神思恍惚一秒,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聂靖泽撑伞的那只手上。

对方穿着黑色的大衣,撑伞时大衣的衣袖微微上缩,露出手腕上一块手表来。

戴手表称不上是什么稀奇少见的事情,只是那块手表无论是从玻璃表面,还是从金属表带上看,都像是有些年头的旧手表。

更重要的是,粟息目光一错不错地定在聂靖泽手腕上,只无端端觉得那块手表有些眼熟。

与此同时,坐在收银台后吃饭的书店老板倏然抬起头来,好不诧异地瞧见,店外门边孤伶伶地被人放了一把伞。

停在店外街边淋雨的车,亦是迟迟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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