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进入宴厅里,聂靖泽要与沈隋离开片刻,走之前叫粟息留在原地等他,有事直接打电话。粟息点了点头,待对方走开以后,转身回到角落里找了地方坐下。
本以为这种场合与他无关,不想前前后后却有三人过来找他。
首先过来的人是秦砾。
对方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礼服,在偌大的宴厅中晃过一圈以后,余光瞥见坐在角落里的粟息,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兴致勃勃地朝他走来,在他旁边的空座上坐下来。
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突如其来的偶遇那般,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却始终没有再提过类似于那天晚上在路边脱口而出的看上他的话来。
粟息心中并未对他有太多排斥,又想起聂靖泽与他大概是朋友关系,偶尔倒也会接上一句。只是秦砾没能坐多久,就被满宴厅找他的服务员给叫走了。
四周再度恢复安静,粟息靠着椅背垂下头,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手机。
身侧的座位空了没多久,又有人坐了下来。
阴影落下来的瞬间,以为秦砾已经去而复返,粟息意外地抬起头来,却看见有一段时日未见的杨集,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眼神中不乏明晃晃的惊奇情绪,“我还想着是不是看走眼了,最后还是没忍不住过来再看一眼,没想到果然是你。”
粟息笑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集闻言一顿,略显郁闷地开口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怎么说我也算是近两年内勉强混入上层圈子内的新贵,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粟息面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开来。
“倒是你,”对方迟疑了一秒,“你怎么会在这里?”
粟息并无隐瞒的打算,“我和聂靖泽过来的。”
杨集神色稍显错愕,“你和他?”
粟息平静地看向他,“我们又在一起了。”
杨集面色复杂,当中却又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果然如此。他略显局促地抓了抓头发,“老实说,我们上大学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大概是有点喜欢你的。”
粟息微微一愣。
“可是当时看上去,似乎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杨集停顿一秒,“我也不好擅自揣测他心中想法,毕竟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你。”
粟息轻轻眨眼,并没有太过在意,“你那时候连自己与沈清漪的事都理不清楚,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别人?”
提到院花的名字时,杨集忍不住咧了咧嘴巴。
瞥见对方面上的情绪转变,粟息回忆起数天上午在电视上看到的娱乐新闻,犹豫一秒开口问道:“同学会以后,你和沈清漪还见过面吗?”
杨集答得毫不犹豫,且毫不掩饰面上的喜色,“见过。”
虽不想过度去干涉这两人之间的事,且细想起来,杨集与院花几年来的感情牵扯,大约与他和聂靖泽的事情也是差不出太远。但他仍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脱口而出:“我之前看娱乐新闻上说,媒体拍到她和陌生男人早上从酒店里出来。”
杨集愣了一秒,面上笑意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沉声追问:“……什么时候?”
思考过片刻,粟息报出一个具体的时间来。
杨集眉头紧皱了一瞬,转而却又舒展开来,脸上极为少见地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压低嗓音喜滋滋地对粟息道:“你没有认出来吗?被拍到的男人是我。”
粟息顿了一秒,语气逐渐放松下来,“我还真的没有认出来,那人是你。”他看向杨集,“你们已经说开了?”
杨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凑到他耳边道:“过一段时间就给你送请帖。”
粟息讶异一秒,“你已经跟她求婚了?”
“还没有。”杨集说完,又忍不住补充一句,“但是快了。”他眼神期待地望向粟息,语气中染上浓浓的烦恼,“你说什么牌子的喜糖比较好?还有新房的改装,空出来的房间是给她做衣帽间好,还是做婴儿房好?”数秒之后,他终是一锤定音,“还是把我的书房拆掉做婴儿房吧。”
粟息登时哑口无言。
两人又说了片刻,当然,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杨集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粟息则是沉默倾听,偶尔打断他回应一二。终于有路过的客人认出杨集,且表明出有意结交的念头,上前来找他敬酒。
杨集匆匆中断与粟息的叙旧,起身朝对方迎上前去,面带淡笑且彬彬有礼的模样,与刚才在粟息面前喋喋不休的样子截然不同。
对方离开以后,粟息起身去了洗手间一趟。
他从角落里绕出来时,隐约察觉到人来人往中,有一道视线至始至终落在他身上。他回过头去,却只看到富丽堂皇的宴厅中,身穿精致礼服的贵客们优雅来往间,觥筹交错。
粟息收回目光,顺着墙边洗手间的标识进入宴厅另一侧的走廊里。
只是走入通往尽头洗手间的空无一人的走廊以后,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并未就此消失掉。粟息在走廊上停留了片刻,最后仍是缓缓朝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进入灯光明黄的洗手间以后,粟息并未急着朝里走,而是停在了镜子前的洗手池边上。镜子中正对洗手间大门的位置,果然有人后脚迈了进来。
粟息抬起脸来,视线从镜子中看向那人的脸。
满脸明晃晃的轻佻与戏弄,五官并不怎么出众的年轻男人。粟息认识他,粟松青倒台前自己交际圈内交情一般的朋友之一,粟松青倒台以后扬言要粟息用身体来换家中公开拍卖的别墅的富家少爷。
对方缓缓踱步朝他走来,最后停在他身后,目光从他穿的大衣上掠过,“衣服看起来不便宜,看来小少爷没了市长爸爸在背后撑腰,一个人的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粟息转过身来,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富家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小少爷还记得我吗?”
粟息语气平平:“这位先生在和谁说话?这里没有什么小少爷。”
“看来是还记得了。”对方面露惋惜,“我记得,你们家那栋别墅似乎是在一年以前就被圈内有名的浪荡富家子弟给买下了。年初对方在别墅内开泳衣派对,还邀请过我。真是可惜了,”他低头抚了抚手指关节,“若是当初你应下我的要求,你们家的房子也不至于这样被人糟蹋。”
“房子不过只是用来睡觉休息的地方,没了就没了。” 粟息不为所动,“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富家少爷面色微沉,又将话题转回他身上来,“月前我还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如今在火锅店里上班。”他面露嘲弄,“在火锅店里上班的人,又怎么会买得起这样的衣服?你当初拒绝我时拒绝得干脆,转头不还是爬了别人的床。”
他身高比之粟息还要矮上一分,离得远时看不出来,站近以后却肉眼可见。对方仍偏要伸手去捏粟息的下巴,动作无端端多出一分滑稽之意来。“看来那人对你不错,还带你来参加这样级别的酒宴。”
身高相近且身材不健壮的同龄人他还是应付得过来,粟息伸手拍掉他的手,推开他抬腿就要往外走。富家少爷满脸不悦地转过身来,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目光极为放肆地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一遍,最后落在他微鼓的大衣口袋中。
并未注意他的目光,粟息手肘一动,将小臂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短短的间隙里,对方却出其不意地将手伸入他的大衣口袋中,用两根手指夹出一只精致的方盒来。不以为然地打开盒盖扫一眼,他不紧不慢地将礼品盒握在手中把玩,“你当初跟了我,这样的袖扣,我也能买给你。”
目光顿在对方手中的方盒上,脑中浮现出聂靖泽叫他将袖扣收好的话,一贯脾气温和的粟息,此时此刻也是终于忍不住般,面上浮起淡淡的愠色,冷下声音开口:“东西还给我。”
富家少爷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甚至不以为然地将手中的盒子往上抛了抛,如同在抛接一块在路边随手捡起的碎石头。
粟息脑中空白一瞬,蓦地上前一步,抬手紧紧拽住他的衣领往前一扯,另一只手从他手中夺回装袖扣的盒子,拽住他衣领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放开,五根手指甚至还在逐渐收紧,一双黝黑漂亮的瞳孔中犹有火焰在燃烧。
被他拽住衣领的富家少爷亦是怒火中烧,面容紧绷。
懒洋洋的语调适时从门边响起来,沈隋双手抱胸往墙边一靠,抬起眼皮看向那富家少爷,话却是对粟息说,“你可别随便下手打人,他你应该也认识吧。放在两年前你爸还是市长时,你打就打了,非但不会有人说什么,他爸还要上赶着来给你爸赔礼道歉,说打得好。可放在眼下,”他轻轻一笑,“就你目前的身份和情况来说,这人你可打不起。”
富家少爷面容一缓,登时拉下脸来厉声呵斥:“没听见沈少的话吗?你还不放手?”
沈隋的话句句有理,粟息眼中情绪恢复如初。他本就不是性情易暴怒的人,随即便缓缓松开手,看也不看那富家少爷,面容平静地转身离开。
走至沈隋身边时,对方却伸手拉住他冷嗤一声,“你是不是傻,你不能打,聂靖泽难道也不能打吗?”他将自己的手机丢过去,屏幕上的等待通话界面在那一瞬间跳到已接通状态,“叫你男人过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