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雷雨

两人连忙从那张单人床上爬起来,床脚柱子已经出现明显的松动,明维愁眉苦脸地看着床没说话。

活了近三十年,差点将床压塌这种事对陆封州来说,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他脸色也有些黑,催促明维加快动作收拾行李。

明维垮下脸来道:“床烂了,要赔。”

陆封州神色微愠地打断他:“我赔。”

明维抬起头来,一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哥哥。”

似是不想再理会他,陆封州没什么表情地偏开了脸。

他回国才几个月,也没什么闲钱买东西,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住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行李箱,离开的时候仍旧只有一个行李箱。

他们从书店里出来,回到车内坐好。司机转头询问陆封州,接下来要去哪里。陆封州略微思忖片刻,报了一处临近郊外的小区住址。

司机停顿两秒,善意地出声提醒道:“陆总,那边的房子空置太久,只怕现在过去还不能住人。”

陆封州眉头微微拧起,最后改口道:“那就先去熙江公馆。”

司机收到指令,发动车子离开书店所在的这条老街,朝市内的熙江公馆驶去。

这座公馆地如其名,就坐落在市内临江的位置,占据了江边最好的观景视野。房子是宽阔明亮的平层设计,室内设计是主打灰白色的欧式风格。虽然未见得有多么温馨,住起来却是肉眼可见的舒适。

明维拎着自己又旧又小的行李箱,站在玄关口不动声色地观察这间公寓。房子里有十分明显的入住痕迹,猜到这大概是陆封州偶尔会住的地方,他眼底霎时浮起浓厚的兴趣来。

“自己换好鞋进来。”陆封州转身将未拆封的拖鞋丢给他,径自朝客厅里走去。

明维依照他的话换上拖鞋,提着行李箱啪嗒啪嗒地追上他。陆封州把他带到主卧旁边的次卧,推开房门后转身看向他,示意他自己进去放箱子。

他又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去放行李箱。

陆封州面露不悦,站在门边吩咐他道:“拖鞋穿好再走路。”

明维眉眼无辜地回过头来,将脚底拖鞋长出来的那截露给他看。他大概比陆封州矮十厘米左右,鞋码也比对方要小。

陆封州沉默一秒,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将他从房间里叫出来,指着旁边房门紧闭的主卧和书房道:“主卧和书房不能进,其他房间可以。”

明维点了点头,语气乖巧地回答:“好的哥哥。”

陆封州面上神情顿了顿,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话,最后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自己去收拾东西洗澡,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就推开主卧的房门走了进去。

看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又合上,明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返回自己房间整理行李。

抱着衣服和毛巾去浴室洗澡时,路过客厅前的落地窗,明维忍不住停下脚步,从高处俯瞰窗外华灯璀璨的江夜。

江岸两侧的高楼直耸入云,斑斓闪耀的霓虹灯在浓郁的夜色中流光溢彩,江流如同墨色长带铺向远方,岸边的灯火就像点点繁星,衬得江面泛起粼粼波光来。

他伸出掌心抵在玻璃上,抬头往漆黑的夜空里看去。天空此时却像块泼了墨的暗色布料,看不到任何星星。只隐约能够辨认出天边涌动的乌黑云层,以及挣扎着想从云层后冒头的微弱月光。

似乎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即便是下暴雨,对此刻身处安逸室内的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很快意识到这点,明维回过神来,抱着怀里的东西从窗边转身离开。

他没有用浴室里的浴缸,而是选择了速度更快费时更少的淋浴方式。澡洗到一半,往身上擦沐浴露时,伴随着窗外阵阵的短促滚雷声,一场暴雨藏在夜色里,穿透厚重翻涌的乌云浇落下来。

嘈杂密集的雨声甚至盖过了耳边花洒出水的声响,有往日下大雨时的经验在先,明维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那盏灯。

预想中电路不稳造成的灯光轻闪没有出现,看清灯罩上的精致纹路,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并非身处老书店的破旧阁楼中,而是在市中心寸金寸土的高档公寓里。

但即便是这样,当他站在宽敞明亮的浴室里,抬头环顾四周时,心中却并未生出太多高兴轻松的情绪来。

如同过去的那几个月中,他站在阁楼狭小逼仄的卫生间里那样,窗外雷鸣电闪大雨滂沱,夜风震得窗户玻璃哐当作响,头顶光线昏黄的灯泡明明灭灭。

空寂感从身体里渗透出来,裹挟着空气里弥漫的水蒸气发酵扩散,他独自被吞没其中。

明维不怕打雷和下雨,只是偶尔也会卑劣地去贪恋,曾经在雨夜里得到过的温暖。

他冲掉身上的白色泡沫,关掉花洒去穿衣服。五分钟以后,他在未见停歇的暴雨声里敲开了主卧的门。

陆封州也才洗完澡,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脖子上还挂着擦头发的毛巾。他打开房间门,就见明维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怀里抱着次卧的枕头,赤脚踩在地板上。

身后落地窗外一道闪电轻划而过,照亮了明维偏向他的那半张脸。他眼神软软地注视陆封州,下垂的眼尾明晃晃昭示着,他在向陆封州示弱。

又一声响雷劈开身后夜空,明维两只瞳孔不安地睁了睁,话里带着几分怯生生问:“哥哥,我害怕。”

陆封州伸手打开墙边的壁灯开关,扶着门把手没有动,“你怕打雷?”

明维小幅度地点点头,抱紧枕头的两边肩头似乎也微微缩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眸朝陆封州身后望去,他嗓音很轻地问:“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吗?哥哥。”

似乎是在辨认他神情里的真假,陆封州面色淡淡地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不进去也没关系的,我不会让哥哥为难。”明维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浓浓失落,“哥哥让我睡在哥哥的房间门口也可以。”

他说完,就真的抱着枕头弯下腰,背靠门外的墙边要滑坐下来。

陆封州眉尖缓缓扬高,没有立刻伸手去扶,而是双手抱臂立于门边,垂眸看着他道:“你如果坐脏了裤子,今晚就别再想上我的床。”

擦着他的尾音坐倒在地上的明维愣住,随即仰起头来看向他,眼中蓄满了不知所措。

陆封州说到做到,面上毫无任何动容情绪,转身就要退回房间里去。

索性对方此时下身穿着家居长裤,明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裤腿不松手。

陆封州抬起的那条腿又落回去,如同丝毫不觉得让明维睡在自己房间门口,会有什么不妥般,垂下目光从他脸上缓缓扫过,“你还有什么事?”

拽着他的裤腿,明维神色委屈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哭丧着一张脸问:“哥哥嫌我脏吗?”

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陆封州慢慢挑起唇角,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任何起伏:“我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在半个月以前。”

明维脑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里果然不是陆封州常住的地方。这件事在自己的料想之中,他心中没有生出太大的失望情绪来。

“好的,我知道了。”明维垂头丧气地回答,语气里却带着与他面上神情明显违和的委曲求全。

陆封州唇角的弧度平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意外。

却见明维将枕头单手夹到腋下,动作利落地脱下穿在腰间的睡裤。裤子顺着他的两条腿笔直下滑,很快掉落在他的脚踝边。

他抬起脚尖将睡裤勾开,重新将枕头抱进怀里,踩着两条光溜溜的长腿,站在陆封州面前,朝他露出堪称单纯良善的乖巧笑容来。

“我可以进去吗?哥哥。”明维第二次开口问。

陆封州的视线掠过他衣摆下方,包裹在薄薄的黑色布料里的圆润臀部。内裤的尺码并不小,穿在他腿上却像是小一码,边缘部分紧紧勒在他的肉里,将他的屁股勒得愈发浑圆挺翘。

这大概还要归功于,他的臀部本就比其他人要紧致和挺翘,不像是普通人会有的臀部,倒像是常年需要训练的运动员。

修长漂亮的身体里,蓄满了年轻的生机与活力。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眼眸深沉莫测地望着他,让人猜不出心中所想,却也没有给明维让出可以过的道路来。

明维见状,可怜巴巴地抿起嘴唇,浓密的黑色睫毛如蝉翼般扇动起来,托住枕头的右手垂落下来,悄悄伸到陆封州的手边,食指关节微微曲起,动作亲昵地勾住他的大拇指。

“那——”两只白皙的耳朵在灯光下浮现出惹眼的绯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轻了声音,“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做吗?哥哥。”

陆封州落在他耳朵尖上的眸光微微凝住。

假如不是自己听力正常,他会以为明维此刻红着耳朵,满脸温软可欺的羞赧模样,只是单纯地在询问他,能不能去他房间里打地铺。

不过,陆封州的视线再度顺着他的衣摆滑落,大抵也没有哪个害羞内敛的人,会光着两条腿来向他问这种问题。

“拖鞋穿好,把脚洗干净再进来。”陆封州最后撂下话道。

明维想了想,抱着枕头站在原地没动,“我可以先把枕头放进去吗?”

陆封州松开门把手,转身往房间里走,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明维脚步轻快地走进去,将怀里的枕头放在床边,捏着四个角认真拍了拍,又认真地摆到陆封州的枕头旁边。

然后才回自己房间去找拖鞋。

几分钟以后,他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来,就看见陆封州坐在沙发里,回复手机上的信息。明维自觉地没有过去打扰他,走到朝向门口的这侧床边,掀开床上的被子就要上床。

陆封州的视线追了过来,“头发擦干没有?”

明维愣了愣,回答道:“没有。”

陆封州顺手将沙发边的毛巾丢了过去,“头发擦干再躺下去。”

明维跪坐在床上,伸手抓过毛巾抱在怀里,冲他露出恰到好处受宠若惊的笑容来,“哥哥。”他瞳孔发亮地盯着陆封州看,“哥哥是在关心我——”

陆封州面不改色地打断他:“弄湿我的床单和被子,你自己就拆下来洗好晾干。”

明维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卡在喉间,他失望地拿起毛巾开始擦头发。不确定陆封州的信息什么时候才能回完,明维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手上的速度。

不料等他擦完头发,陆封州也放下手机站了起来。仿佛之前用来回信息的时间,仅仅只是为了等他。

明维将湿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陆封州端着水杯去接水喝,路过他时开口吩咐:“自己去床上趴好。”

明维从顺如流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趴倒在床单里等他。

也不知道是对方离开的时间过长,还是陆封州的床又大又软,他将脸颊压在柔软干净的床单里,睡意很快就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此后的短暂时间内,他的意识始终在睡意的海里浮浮沉沉,直到有人从身后扯开他的裤头。

意识猛然从睡意中抽离,明维瞬间惊醒过来,掌心抵在两侧撑起上半身,回头朝身后看去。陆封州站在他身后,正俯下身来单手撑在床边,勾着他的裤头漫不经心地把玩。

明维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驾轻就熟地躺了回去。

窗外雷声阵阵,暴雨不止。

室内潮涌如春,缠绵旖旎。

或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夜,又或许是今晚陆封州的体温太过暖和,他又梦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傍晚。

车外红霞漫天,金黄色的夕阳西斜,陆封州坐在车内对他道:“我送你去福利机构。”

明维抱着那块黑森林蛋糕,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不去,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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