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乐高

陆封州想起来的不只有明维那双眼睛,还有更多的事情。譬如自己曾经顺手送给小孩吃的蛋糕,譬如自己曾经抱小孩淌过暴雨中的积水,再譬如自己从车里取来给小孩挡雨的那件外套。

四年前他开的是温嘉盛的车,丢在车中的那件外套也是温嘉盛的。温嘉盛的衣帽间里挂了多少件外套,大概就连温嘉盛自己都不曾清点过。甚至事后让人将车还回去时,温嘉盛同样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车里少了一件外套。

如今顺着其他记忆节点回想起来,陆封州才隐约察觉出来,明维藏在行李箱中的夹克外套,似乎和当年自己送出去的外套有些像。

除开这些过去久远的记忆,陆封州想起来的,还有间隔长达四年之久的时间里,与明维的两次见面。

或许就连明维自己都没能意识到,无论是四年前的墓园中,还是四年后的电梯里,他都曾经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而陆封州同样两次因为他的这句话,最后停下脚步来出手帮了他。

明维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出手帮忙的初衷是因为什么,但陆封州自己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己出手帮忙的原因,与明维的存在没有任何关系。

当年那点小恩小惠被他记了这么久,所以明维是来找自己的,放在行李箱中的外套也与温嘉盛无关。清晰地意识到了这点,短短片刻的时间里,几天以来郁结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尽数烟消云散。

在自己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陆封州似乎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但是至少眼下这样的感觉,他并不觉得有任何厌烦,甚至能够说得上是,有一点隐秘而又微妙的愉悦。

没有再追究四年过去以后,明维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初衷是什么。或许是想要报答当年从自己那里得来的恩惠,又或许是对舒适无忧生活的向往与贪恋。

明维接近自己的目的不是温嘉盛,也不曾欺骗和玩弄过自己,这让陆封州的脸色瞬间就好转了起来。他松开抓住明维的那只手,垂下眼睛重新审视起他那张脸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明维,问完了自己临时起意想要问的话,也从陆封州那里得到了合乎情理的反应与答案。

只是陆封州与明晨星的婚约不会消失,得知真相的陆封州也不会就此爱上自己,再无其他多余的话想要说,明维转身就要朝台阶下走。

“你要去哪?”陆封州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不会跟着你的。”明维停在下方的台阶上,转过头来仰起脸望他。

深空下的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额头上方的疤痕从细碎的发丝间隐隐浮现。明维心不在焉地抬手去拨了拨,路灯照得他的脸若明若暗,藏在眼底的情绪亦看不真切。

陆封州眼眸深深地看了他片刻,而后缓声开口问:“你没有长嘴吗?”

明维嘴唇轻轻动了动,对上他投来的视线没有说话。

“如果长了嘴巴,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解释?”陆封州追问。

不愿意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明维最后对他撒了谎:“我以为你记得的。”

陆封州果真沉默了下来,半晌若有所思地转开话题:“那天在厨房里,温嘉盛认出了你?”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明维点了点头。

陆封州面无表情地陷入沉思,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对方是在想些什么。

“我可以走了吗?”明维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问。

后者闻声掀眸,“你去哪里?”

“不管我去哪里,都已经和陆总没有任何关系了。”明维冷静地提醒他。

陆封州面上神色微顿,漆黑深邃的眼眸紧紧锁在他脸上,半晌咬着重音缓缓强调:“和我没有关系?”

“不是陆总说的吗?”明维满脸平和与坦然地回望他,“我们的合约已经提前终止了。”

仿佛是想辨认他话里的真实度,陆封州喜怒难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找不出他的脸上有任何松动与摇摆的情绪,陆封州忽然就觉得有些呼吸沉闷起来。

明维说的那些话,听上去并非像短时间内的委屈与赌气。即便是此时面对自己,他也像是在平铺直叙地阐述生活中经历过的真相与事实。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任何言外之意,话外之音。

面前的人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想和他回去。甚至明维离开以后,家里的阿姨还在三楼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留下来的银行卡。

那张银行卡是陆封州给他的工资卡,在卡里金额一分未动的情况下,明维又默不作声地将那张银行卡还了回来。

陆封州不自觉地蹙眉凝眸,似乎是陷入了棘手的境地。假如没有温嘉盛那件乌龙的事情发生,那么他也不会大发雷霆将明维赶出陆家。

按照原有的那份合约来计算,眼下离他们的合同到期还有一个月时间。如今弄清楚温嘉盛的事情是误会,陆封州自然是想让明维重回陆家。

如果明维想要钱,陆封州可以给他钱。可是现在,对方连钱都不要了,陆封州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从明维身上看到挽回的余地。

没有再和明维有任何交流,他面色不虞地从山上走了下来。两人从墓园里出来,陆封州朝停在门外空地上的那辆车走去,明维留在了原地,并未抬头朝陆封州离开的方向看,而是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点进打车软件里的时候,他听见陆封州低沉的嗓音从车里传了出来:“过来。”

权当对方还有话要对自己说,明维握着手机抬头走过去,停在距离车窗不近不远的位置,正要张口询问他有什么事,就被陆封州隐约带有两分强势的话语打断:“上车。”

“谢谢陆总,”明维礼貌地朝他道谢,“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如同听见什么有意思的话,陆封州的眉毛慢慢抬起来,“谁说我要送你,”动作随意地将手臂搭在降下来的车窗边,对方面色淡然地坐在车里,朝他站的方向偏过脸来,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摔坏乐高的事,我还没有找你解决。”

“要么原价赔偿,要么将乐高拼回去,你自己选。”陆封州抬眼瞥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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