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维又从娜娜家里搬了出来,他没有收娜娜给的工资,权当抵了这些天的房租。他也没有再回陆宅,而是继续住在了陆封州名下的公寓里。
理所当然地认为,陆封州依旧会像从前那样,多数时候是住在陆家的老宅,偶尔心血来潮才会来这边过夜,明维独自在公寓里住得心安理得。
他搬出去没两天,就从娜娜那里听闻,温嘉盛已经厚着脸皮搬了进去。对两人大概率会和好的结局略有预感,明维什么都没有说。
他依旧是睡在公寓的次卧里,从他搬进去那天起,陆封州一直没有再出现过。直到周六的早晨睡醒以后,他听见客厅里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
明维睡眼惺忪地开门走出去,看见陆封州从餐厅里走出来,客厅的墙边还放着行李箱。
“我买了早餐。”对方停在几步以外的地方,“先去洗脸刷牙,然后来吃早餐。”
明维转身朝卫生间里走,陆封州从他身后跟了上来,轻描淡写地开口:“牙膏已经帮你挤好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皮往洗漱台上看,牙刷上果然已经挤好了牙膏,漱口杯里也提前接好了水。明维端起漱口杯开始刷牙,陆封州双手抱臂立于门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片刻,冷不丁地出声道:“从今天开始,我搬到这边来住。”
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愣住,也顾不上还是满嘴巴的泡沫,明维停下刷牙的动作,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像是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惊讶,陆封州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抹掉他下巴上的白色牙膏沫,“从今天开始,你也睡主卧。”
明维既然已经拿了钱,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吃完早餐以后,陆封州拿上笔记本电脑进了书房。明维没什么事情做,打开客厅里的电视,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拼乐高。
大约过了十分钟,陆封州捧着电脑从书房里出来,走过来停在他身边,弯腰将电脑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似乎是打算在客厅里办公。
余光扫见他摆在地毯上的乐高零件,陆封州蹲下来按住他的手道:“这个不用拼了。”
“我赔不起。”明维抬起头来回答。
“也不用你赔。”陆封州看着他接话道。
“不是明晨星送给你的礼物吗?”明维眼神毫不避让地回望他。
陆封州闻言,若有所思地问:“明晨星送给我的,你介意?”
明维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他既然已经断了先前的念头,自然就不会再来介意这些事情。
不想陆封州听了他的回答,脸色却是明显沉了沉。沉默两秒以后,对方又看着他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介意?”
“我只是以为这架飞船模型,对陆总来说是很重要的礼物。”不再想要回答他这个问题,明维避重就轻地绕开了话题。
“只是你以为而已。”陆封州沉下嗓音来强调。
“真的只有我吗?”明维神色依旧镇定且平静,目光却从对方脸上微微错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风轻云淡,“陆总的上一任情人,不就是这样离开的吗?”
“哪一任?”陆封州蹙起眉头问。
“陆总还有很多任?”明维语气不经意般脱口而出。
陆封州的回答稳稳地落了下来:“我只有过你这一任。”
明维想也不想地反问:“方若水不是吗?”
“不是。”陆封州话接得很快,继而轻哂出声来,“如果你管签过合同,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私下里并无接触的叫情人,那么他就算是吧。”
明维听懂了他的话,脑中思绪陷入了轻微的阻滞。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但是,”陆封州放慢语调解释,“方若水的那份合同,跟你那份合同是不一样的,维维。”
“他为什么会离开?”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解释,明维问出了始终埋在自己心底的困惑。
“因为他摔坏了明晨星送给我的礼物。”时隔好多天,在明维面前,陆封州又将方若水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出来。
即便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时,明维的心境与想法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但他仍是不可避免地尝到了,心脏如同浸泡在海水中那般酸酸胀胀的滋味。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而已。”陆封州的语气顿了顿,“我真正想让他离开的原因,是方若水对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已经违反了我们的合同条例。”他的声音愈发冷淡起来,“而我只是借着他摔坏东西这件事,提出让他离开而已。”
明维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悲喜情绪来。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最初接近陆封州的时候,他也是对陆封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违反了合同中规定的条例。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错误选择。
说不上来此时此刻,心中是怎样的五味杂陈,没有将这些情绪摆到脸上,明维面容平淡地点了点头,继续摆弄起手边的零件来。
下一秒,陆封州从他手中拿走了那些乐高零件。
对方很快将散落在地毯上的零件,从他的视线中清理得干干净净,“别人送的东西并不重要。”陆封州最后出声补充,“你如果想玩乐高,我可以给你买新的。”
明晨星送的东西不重要吗?既然陆封州亲口这样说,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明晨星对陆封州来说,其实也是不那么重要的人。
既然是不重要的人,又为什么要时常表现出对明晨星的纵容,又为什么允许明晨星贴身戴着自己送的重要信物。
想要知道答案的渴望,几乎就要冲破心底桎梏而出。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明维伸出手抓住陆封州的衣摆。
陆封州已经起身站起来,俯身要去拿放在茶几上的电脑,见状又松开拿电脑的那只手,垂眼看向他道:“如果觉得无聊——”
明维那双浅褐色的瞳孔直勾勾望向他,打断他的话问:“你上次为什么说,红绳是给明晨星的谢礼?”
陆封州看着他没有说话。
时间在两人的对视间缓缓流逝,其实就只是短短两三秒,可在明维看来却漫长而又煎熬。久到他甚至以为,时钟已经大步跨过了一个世纪。久到他开始以为,陆封州不会回答自己的话。
对方的确没有义务回答自己,他抓在陆封州衣摆上的那只手,渐渐就悄无声息地松开了。
却见陆封州弯腰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从他身后张开双臂,动作自如地将他揽在胸膛前,“明晨星小时候帮过我,”对方嗓音淡淡地解释,“他额头上的那道疤,就是这么来的。”
他坐在明维身后,并未看清楚明维眼底的怔愣与惊讶。
说完以后,他以从后方环抱明维的姿势,抬手抚上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将他额前的碎发尽数捋了上去。
做完这些动作,陆封州触感略显粗砺的温热指腹,在他额头上摸索着找到那道曾经见过的疤痕。摸了摸他那道年月已久的浅淡疤痕,陆封州压低声音认真开口:“维维呢?维维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明维在他抚摸的动作里骤然回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封州在问自己话。
自己小时候也是帮过陆封州的。
听清对方问题的那个瞬间,明维的脑海中就清晰浮现出这行字来。
可他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