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公爵带来的人将高塔的侍从们隔绝在了外面,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他与路希安二人。
那个名叫加尔文的兽人侍卫可真是个废物,竟然任由这些人来他的房间里。路希安漫无目的地想着。之前对他费的那点力气,可是错付了。
不过路希安这下可算是错怪了加尔文。莱茵公爵身为王族,却在维德篡位时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倒向维德的墙头草,其声望不仅未受打压,甚至还一胜以往,可谓是春风得意极了。
除此之外,当初维德尚未被圣殿所驱逐时,莱茵公爵就与维德相识,算是有几分旧情。而路希安算什么?一个阶下囚,一个身败名裂的奴隶?就连他呆在王宫里的原因也是不清不楚。维德对外也从来没有表达过对他的在意。
于是事情便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莱茵公爵盯着路希安,昏黄的眼睛像是兴奋极了。他向着路希安的脸伸手,掌心有汗,像是冰冷黏腻的蛇。
路希安避开脸。
他的冷淡躲避显然引起了莱茵公爵更大的兴趣。莱茵公爵发出扭曲疯狂的笑声,低声道:“怎么,想躲开?”
莱茵公爵看着侧过脸、低着眼却不看他的路希安,揉搓着自己的骨节,心中不知怎的,竟涌起了怒火来。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在圣殿里时的路希安。白衣圣子高高在上,一副天使般的圣洁模样。被路希安派来的人打断腿后,竟没有一人相信他的指控,就连他的亲姐姐、王后,也拍着他的手,告诉他这只是个意外、让他不要闹。
他像是丧家犬般狼狈地从王宫里拖着腿出来,却看见路希安正要进宫门替王后讲书。他还记得原本一脸温和慈悲的路希安在瞥见他时,故意对他流露出的、那一抹噙在嘴边的、讽刺的笑容。
——这个婊子!
这一切当然源于他的对路希安美貌的觊觎、因此诱发的邀请事件,与自作自受。
从小都是人上人的莱茵公爵显然是不会反省自己的,而且不长脑子。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在听说了路希安的最新处境后,便趁着维德不在、兴冲冲地来到这里。
他看着避开他手的路希安,如今,他可不再是那个能够目下无尘圣子了……他在怒火之中,又升起几分扭曲的快意来。
“这半个月来维德不在,你有吃饱吗?嗯?”他用最下流的词句来问候他。
路希安只以沉默回应这些话,并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如今他虽然失去了全部法力,但要反抗莱茵公爵这个物理瘸子,倒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只限于一对一。
不过这里倒也有个问题。一旦他开始用格斗技巧反抗,他便会暴露自己的灵魂已然回归这具躯壳的事实。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维德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回来了。
路希安突然有点烦躁。老实说,为了达成目的,路希安并不避讳去使用各种手段。可在这里为了不暴露灵魂归位的事实,伪装柔弱被莱茵公爵侮辱,完全是不必要的牺牲。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一个将一切伪装成意外、并让莱茵公爵再也开不了口的办法。
尽管这场“意外”或许也会被维德察觉……但是,管他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解决了眼前的事,他又能想出别的办法。
他暗中动了动手指骨节,不着痕迹地盯向莱茵公爵的脖颈。
在那里有一条动脉。
莱茵公爵显然将他细微的动作理解成了害怕。他阴郁地笑笑,命手下出去,封口高塔中的侍从们。从他手中得到一笔高昂的封口费、同时坐视他善后所有细节,又或者,告密、并承受来自皇帝的怒火或大贵族的报复……如此的威逼利诱。
莱茵公爵是有备而来。他也坚信维德不会为了一只奴隶对他做什么。在他的娼馆里,极品的货色多得是。
“看起来你真是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原本还要费劲让你理解,你敢不敢让维德知道你‘背叛’了他。”莱茵公爵对他意味深长地笑笑,“这下可方便多了。你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将外套与解掉的领巾扔在地上,一步步向着路希安走去。路希安盯着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莱茵公爵的脖颈,微微眯起了眼。
在他最放松、精神也最为集中在另一件事上、无暇顾及他时……
击中他动脉处的死穴。
然后杀了他。
可就在莱茵公爵袭上来时,路希安的神经末梢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第六感”的触动。
他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向着这里逼近的气息。
这是他在穿越无数世界后,所锻炼出来的一种“预感”似的能力。
强烈的气息越来越近。在那气息进入走廊时,正处于兴奋中、对一切都不曾觉察的莱茵公爵愣了愣。
他看见被他控制住的路希安突然翘起嘴角,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鲜妍动人,却又像带毒的花朵。
接着,那白发的魅魔屈起了长腿,将膝盖贴在他的腰侧。远远看过去,那小腿就像是挂在了他的身上似的。
“谢谢你完成了我的计划。”白发魅魔突然用唇形对他道,双眸像是盛着红酒,“现在的效果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那一刻莱茵公爵因那笑容而呆滞住,只想到一个词。
祸国。
“你……”
拜拜。
他看见美人翕动的红唇。
他来不及说出更多的话了。因为他的喉间一轻。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他最后所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红。
路希安还仰躺着。他被血喷了一脸,眨了眨眼,有些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讶到。
“这可真比我想象中的刺激……”他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比我原本的计划,刺激太多了。”
黑衣青年身上燃着漆黑的烈焰,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莱茵公爵的身体便被扔到了地上。
重重的一声钝响。
维德会提前回来是个意外的好消息。能让他看见这一幕,也确实是路希安计划中的——尽管出了点偏差,但效果或许比之前还要好。
他知道维德多次对他露出过杀意,但也隐约感觉到,维德并不会杀死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维德对他所拥有的,一种近乎诡异的独占欲。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路希安的掌心里微微冒出冷汗,可面上,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维德——顶着那张已经被鲜血溅脏了的脸,穿着那身还滴着血的睡袍。
维德也盯着他。
走廊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兽人侍卫加尔文总算挣脱了莱茵公爵的人,慌忙地来到这里请罪。房间外哗啦啦地跪了一排人,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地面上。而莱茵公爵带来的几人,也早已倒在了地上。
而维德只是低下头,用手指抹开一滴溅到了路希安眼角下的血珠。
“看来还是有人不太明白,如今这个王国的主人是谁——莉莉丝。”他低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房间,和这里失职的人。”
“是。”
穿着黑甲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她气质冰冷,沉默寡言,是维德这次在亡灵族历练、所带回来的手下。在原著里,她后来成了维德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维德也在此时将染血的魅魔一把抱了起来。
魅魔身体腾空,被他抱在怀里。他略微发着抖,像是被所经历的一切吓到了。维德抱着他,面无表情地经过了满溢绝望的走廊。
没人看见魅魔的眼神——那略带漠然与慵懒的、计划完成的眼神。
从维德抱起他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赌赢了。
他完成了离开房间的计划,尽管未来未知,这的确是一次改变。
看见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袭击的感觉如何?接下来的会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不过路希安很清楚,在出了这件事后,他不会再是那个被扔在高塔里、除了吸血外没有别的与外界接触的借口的隐秘囚徒。
长靴踏在地上,是冰凉而连续的跫音。所有侍从低头,不敢正视这名皇帝,也不敢揣测这名被他抱在怀里的、第一次出现在皇宫里(之前一直在高塔里)的白发青年的身份。路希安维持着害怕的表情,心里却在默默记忆着维德的路线。
维德要把他带去哪里?
维德带着他穿越花园、走廊、回转的楼梯……最终,他停在了一座由大理石砌成的房间前。
两边白色的立柱上,围绕着天使与花朵的雕塑。
大门被侍女们打开,室内的香气与水汽向着路希安袭来。他看见阔大的、蒸腾着热气的浴池,与白玉修葺般雕花的浴池边缘。
在看见墙壁上巨大华丽的雕刻后,他明白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皇帝的浴池。
下一刻,呛水的感觉袭来!
维德直接粗暴地把他整个人丢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