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隔着短短十余米走廊,两派人马对峙而立,空气中布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杨小刀不明所以,但年幼野兽敏感的直觉让他从卡梅伦一行人身上嗅到了不善的气息,本能地向前靠了一步。

紧接着,白晟连头都没回,无声地反手把他按住了,那意思是待着不准动。

国际监察总署已经落在进化者手里了,但与之相对的是,安理会一直是人类的阵营。为了准备未来与进化者开战,安理会一直在私下研究HRG计划,希望能制造出一支拥有异能的人类军队。

但不知为何,拥有多国顶尖科学家的安理会却对HRG毫无进展,甚至无法仿造出与沈酌手上相同的药剂。

没有药剂就无法与进化者抗衡,因此他们一直以来都迫切希望得到沈酌,只是碍于尼尔森的强权而无计可施。现在尼尔森倒下了,对安理会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他们会立刻赶往申海毫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竟然这么快。

“啊,您有证据表明我还在进行HRG计划吗?”沈酌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非常礼貌地:“请问所谓的证据是指……”

——根本没什么证据,沈酌在申海继续研究HRG是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不然他手里那些用不完的异能药剂是从哪来的?

但卡梅伦笑纹不变,这个人不论任何时候都有着外交官一般圆滑而轻蔑的态度:“很抱歉,在安理会问询环节开始前您无权要求我们公开任何证据。”

沈酌为难地蹙起眉:“我是全球十大常任监察官之一,受到国际总署安全条例的保护和限制,如果缺乏确凿的理由,我无法擅自离开辖区,抱歉很难配合诸君啊。”

卡梅伦一言不发吸了口气,身边秘书立刻会意接口:“SHEN监察,请谅解我们,毕竟HRG实验室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就摆在我们眼前……”

沈酌诧异道:“这座实验室吗?”

秘书说:“是啊。”

沈酌向身边的白晟一摊手:“这是白先生为深入研究他的博士论文选题《论先天综合判断与二元对立思想在男性自愿结扎行为中的推动作用》而慷慨捐献给申海市医院的实验室,请问贵方有任何证据表明男性自愿结扎跟HRG有关吗?”

所有人的面部肌肉都抽动了一下,从四面八方投来难以言喻的目光。

白晟:“……”

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好笑,但对卡梅伦的秘书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时间他险些连表情都没控制住:“SHEN监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不要开玩笑了,我们都认得您身后那台设备是异能基因生态模拟箱——”

砰!

一声枪响又狠又准,实验设备飞溅暴裂,瞬间众人全部惊呆。

沈酌头也不回地收回枪口,微笑望着那脸色惨白的秘书:“什么模拟箱?”

“……”秘书难以置信:“您不能这么做,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见了……”

“是吗。”沈酌轻柔打断,一手平举起枪,对准了秘书的右眼球:“谁的眼睛看见了?”

那简直是窒息般的死寂,秘书瞳孔骇然剧张,映出了十余米外沈酌冰冷的枪口。

下一刻,卡梅伦的保镖箭步而上,七手八脚把秘书踉跄拉到后面:“SHEN监察!冷静!”“SHEN监察!”“放下枪!冷静!!”

卡梅伦一抬手示意保镖把秘书拖走,一整西装衣襟,举步上前走向沈酌。

他对面前数十把足以将自己射成筛子的冲锋枪视若不见,擦肩而过时警卫队长条件反射想开枪,但没有得到身后沈酌的指令,只得忍住了扣扳机的冲动,眼睁睁盯着这个外国人一步步穿过扇形的警卫队火力,孤身一人站在了沈酌面前。

卡梅伦只略高半英寸,鼻梁略带鹰钩,正对沈酌手里那把枪口,灰绿色的眼睛冰冷傲慢,肆无忌惮打量着二十三年后的申海市大监察官:

“世界不会永远按照你期望的那样运转,沈酌。”

出乎所有人意料,卡梅伦一开口是纯熟圆润的中文,甚至连口音都没有。

“受到几次暗杀就吓得停止了数据模拟,挨一场爆炸就搁浅了整个HRG,被人绑走打两下就迫不及待逃出研究院跑到了申海。软弱,怯懦,天真,永远期待被保护,以为只要HRG裹足不前就可以维持住脆弱的现状,以为只要活在达摩克里斯之剑的阴影里人类跟进化者就能和平共处。”

“暴雨冲刷之下,蜜糖构建的庇护所终将融化,人类与进化者这两群蝼蚁都要死,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沈酌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这双灰绿色的瞳孔。

吉光片羽从意识深处闪过,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和平共处是不现实的,沈酌。自古以来生物的繁衍必然遵循一条定律,就是种群内智商最高的成员有责任决定前进方向,因此我们必须为两群蝼蚁做出取舍。”

卡梅伦鼻尖正对着枪口,似乎笃定沈酌不敢扣下扳机,语调轻柔而满是嘲讽:“别躲在申海当你美丽柔弱的小公主了,跟我回安理会研究所把HRG计划进行下去,也许未来存活下来的那群蝼蚁会为你立个碑放在联合国广场,然后在碑前感恩戴德放一堆花,如果你会为那种玩意而感动到哭出来的话。”

人人脸上表情各异,现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HRG的研究员们眼底闪烁着竭力掩饰的惊恐,研究主任视线颤抖,不断在沈酌和卡梅伦这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沈酌手中枪口纹丝不动,上下打量着卡梅伦,许久终于开口一字字地、清晰地问:

“……在开枪之前,我能再最后一次请教您的名字吗?”

一瞬间安理会那帮人全部剧震:“不!”“住手!”“不要!”

卡梅伦却连眼皮都没眨,带着他一贯的高高在上和轻描淡写:“埃尔顿·卡梅伦。”

沈酌说:“好。”然后咔嚓子弹上膛,食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砰!

“不!”“杀人了!!”“卡梅伦先生——”

失声尖叫戛然而止,只见卡梅伦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侧脸多了一道子弹擦过的灼痕。

那颗子弹与卡梅伦擦脸而过,准确击飞了他身后一个安理会保镖刚掏出的枪!

安理会那些人正拔脚往前扑,呲目欲裂的表情都僵住了,一时间场景变得非常滑稽。

扑通一声闷响,是那保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卡梅伦先生,”沈酌微笑着收起枪,仔细听的话会发现他语调里那种轻慢跟卡梅伦有着微妙的神似:“我不知道贵安理会为何对自己有着那么大的误解,但请允许我慷慨地向您指出:起码我还有蜜糖,而贵方的HRG研究什么成果都没有,毫无价值,纯属笑话。”

“……”

“你们希望得到我就像饿狗希望得到骨头,正确的做法是跪在地上匍匐而来,期待我心情好的时候施舍你们一点肉渣,而不是跑到我面前狂吠什么取舍,什么责任。”

卡梅伦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沈酌,而沈酌含着微笑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请诸君像败家之犬一样安静礼貌地离开申海,不然我就为您立个碑放在申海市公墓,然后在碑前放一堆花,如果您在天之灵会感动到哭出来的话。”

卡梅伦深吸一口气,从西装裤袋里伸出手。

照理说他应该很想扇沈酌一巴掌,但也有可能只是想克制地掐一下自己的鼻根——不过无论他想干什么都没机会了。因为白晟瞬间一手护在了沈酌面前,用“我劝你不要”的眼神遗憾地盯着卡梅伦,另一只手啪!打了个响指。

扑通扑通扑通!

身后一片重物倒地的闷响,卡梅伦猝然回头,只见他带来的那十几个保镖全跪在了地上,身不由己狼狈不堪:

“身、身体好重!”“怎么回事?!”“我的膝盖、我的膝盖……”

“区域重力,一种无伤大雅的小异能。”白晟微笑对卡梅伦解释,竖起一根食指建议:“还是可以用手和膝盖爬回车里去的哦。”

“……”卡梅伦那玻璃片一般的冰冷眼睛盯着白晟,在心里给他画了个巨大的叉,但没表现出来,只转向沈酌,最后一次加重语气:

“我为你提供绝对安全的环境完成HRG计划,而你只想待在申海继续当监察官?”

沈酌冷冷道:“白晟。”

白晟挡在沈酌身前:“嗯哼?”

“这个人再开口说一句话你就让他也跪着爬回车里。”

白晟对卡梅伦抬手作打响指状,眉角略微挑起,那意思是你听见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副手颤栗而含蓄的提醒,劝阻之意非常明显:“卡梅伦先生……”

从沈酌这边直接入手应该是不可能了。也许他在申海过得太舒服,也许他被私刑拷打濒死之后就对安理会产生了怨怼,总之从目前来看,让他自愿同意合作的机会非常渺茫。

不过那没关系。

他们可以先回安理会,用其他手段逼迫国际监察总署交出沈酌。虽然会费些力气,会损失更多利益,但失去了奥丁之狼的国际监察总署必然陷入混乱,安理会还是可以达成目标的。

卡梅伦笔直地站着,灰绿瞳孔压紧成了非常危险的形状,映出沈酌平静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转身离开,但谁知良久静默后,卡梅伦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你的……父母。”

白晟刚要打响指让他也跪下,闻言动作一停。

沈酌几不可察地眯起了眼睛。

“不,确切地说,你的父母和当年研究院第一批骨干,都是为了HRG而死的。”

卡梅伦已经换成了德语,低沉道:“为了扼杀一个来自遥远地外文明的恶魔。”

因为尼尔森是德裔挪威人的缘故,国际监察总署很多人都会说日耳曼语系,但在这里就几乎没人能听懂,连白晟都不由升起疑惑,下意识瞟向沈酌。

沈酌寒潭一般的眼底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只用德语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想知道当年那场事故的经过,在国际监察总署换届选举之前来纽约找我。”

卡梅伦顿了顿,从眼角自上而下俯视着沈酌:“但如果你没有来的话,我会认为你坚持己见,并企图将HRG的成果据为己有……到时我就只能采取更强硬的手段对付你与尼尔森了。”

他退后半步,不再多说,转身向安理会那边的随从走去。

那瞬间沈酌眼底似乎掠过了一丝迟疑,但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了狂风逼近的呼啸声,是一架大型直升机迅速降落在了医院楼顶。

白晟扭头看向沈酌,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果然很快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响起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门打开了,赫然是被手下簇拥着的尼尔森!

奥丁之狼满身血气,面容苍白,隔着十余米都能传来清晰的铁锈味。他阴灰的眼瞳里闪烁着寒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死敌,沙哑而嘲讽地翘起嘴角:

“手真快啊,卡梅伦。当真以为我已经死了是吗?”

卡梅伦有点意外地扬起眉,然后笑了起来。

“见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亲爱的老朋友!”他万分诚恳地鼓掌惊叹,满面都是温暖真挚的怀念:“我一直在思考三个月后的国际监察总署换届改选少了你可怎么行,太棒了,问题终于解决了!换届那天我一定要去找你喝一杯!”

“滚出申海,立刻。”尼尔森冷冷道,“不要让我现在就动手。”

沈酌两根手指从身后隐蔽地拉了下白晟的袖子。

以这两人的智商根本不需要言语,只见白晟万分亲切一合掌,满面都是足以与卡梅伦媲美的温暖真挚的送别之情:“太好了,那我与沈监察就不送诸位了,下次见面再请诸位喝一杯,再见喽!”

伴随他双掌相合啪地一声,区域重力异能解除。

地上那十几个被迫跪着的保镖终于压力一松,简直喜出望外,立马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纷纷赶紧向后退去。

卡梅伦也许真能做出去找尼尔森喝酒的事,但面对白晟这头笑面虎时,他整个人都要绷不住了,从表情来看他大概只想狠狠薅住白晟头上那撮嚣张的银毛然后往他嘴里灌一瓶毒药。

卡梅伦从鼻腔里不阴不阳地哼笑了声,带着手下进了电梯,连头都没回,任凭防爆合金门在自己身后合拢,离开了这座地下实验室。

箭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下一刻:

“——总署长!”

只见尼尔森赶走了卡梅伦,那口气再撑不住,颓然向下倒去。

身后惊慌的手下还没来得及搀扶,白晟已经原地消失,再出现时站在了尼尔森身侧,一伸手准确地扶住了他。

“您怎么了,总署长?”白晟脸上此刻的表情跟刚才卡梅伦一模一样,连充满关怀的眼神都是直接Copy Paste过来的。

尼尔森此刻的心情跟卡梅伦也是一模一样,但凡他手里有瓶毒药可能就忍不住动手了。不过首先他变不出毒药,其次他现在也打不过这个姓白的王八蛋,只能咬牙咽下一口血,靠那口气强撑着站起来,硬是挣脱了白晟那友善搀扶的手:

“没事。受了点伤,还没恢复,难免有点晕。”

沈酌快步迎上前,尼尔森顺势不再搭理白晟,转向沈酌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叫卡梅伦的人刚才……”

“安理会可能已经私下重启了HRG计划,但进展不顺利,想要强迫我拿出当年研究院对HRG基因干扰素的研究成果。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那个叫卡梅伦的人可能会在换届改选时对您发难。”沈酌态度平静坦诚,仿佛完全没有半点藏私:“我认为安理会的下一个目标是把您踢出总署长的位置,以此削弱国际监察总署。”

尼尔森欲言又止:“那……”

“我站在您这一边。”

好像之前电话里那番疾言厉色的呵斥完全没存在过似的,沈酌主动伸出手,直视着尼尔森:“卡梅伦的计划不会得逞,您一定还是下一届的总署长。”

尼尔森那口吊着的气终于松了,但看着沈酌深秀平静的眼睛,又有一丝复杂不甘的滋味慢慢从心头蔓延出来。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沈酌,我……”

沈酌打断了他,关切道:“您身体状况不佳,我送您上飞机。”

尼尔森能清晰感觉到身侧一道存在感强烈又不动声色的视线,是白晟。

狼王争夺配偶往往是凶狠惨烈、无所不用其极的,任何残酷的手段都被允许,任何血腥的场景都可能发生。

尼尔森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落了下风,只得喉结一动,强行忍下了所有不甘,伸手与沈酌一握:

“好。”

·

尼尔森那架直升机其实是陈淼紧急调派去的,他现在必须立刻赶回瑞士巴塞尔,所以还是坐这架直升机飞申海机场,然后再换乘他自己的湾流G550回国际监察总署。

楼顶天台大风呼啸,褚雁可能是通风报信被发现了,一脸无辜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绞手指,几个国际总署的监察员正怀疑地盯着她。

沈酌对随行的水溶花一个眼神,女医生立刻会意伸手把褚雁搂过来,退后几步往申海市监察处那边带,国际总署的人有点想要阻止但又没敢。

“那个荣亓只是暂时销声匿迹,恐怕很快会卷土重来。”尼尔森站在打开的直升机舱门前,低沉道:“‘暴君’能让进化者的能力抵消,退化成普通人,但抵消上限只到S。那个荣亓有一部分异能已经达到了超S,所以哪怕‘暴君’发动到极限,他还是可以保留一部分力量。”

“到目前为止暴君对他还是具有削弱作用的,但我不确定他是否还能继续进化。如果他的力量进一步增强,后果会非常可怕,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他。”

沈酌简洁地回答:“我明白。”

尼尔森向白晟礼貌地一点头,转身要上飞机,沈酌却想起了什么:“对了,荣亓临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之前褚雁通风报信时描述得非常细,她说荣亓退入空间隧道前是最后向尼尔森说了一句话的,只是距离太远她听不清。

其实沈酌也只是顺口那么一问,但尼尔森动作却凝固了一瞬。

“……没有。”总署长移开目光,掩饰般拉扯了下嘴角:“什么都没说。”

“……”

沈酌与白晟视线轻轻一碰,两人都心知肚明,但都不动声色。

“那么,改选投票大会上见了。”尼尔森最后一次颔首告别,不再多作言语,转身登上了直升机。

螺旋桨开始转动,很快直升机拔地而起,在高空中越来越小,飞向远方的申海机场。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啊。”顶楼天台上,白晟一手搂着沈酌一手摩挲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该不会是荣亓逃跑前把他狠狠羞辱了一顿吧?”

头可断血可流,但来自同性的羞辱绝对不能忍受,S级雄性的思维惯式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沈酌不由一哂。

“对了,那个卡梅伦用德语跟你说了什么?”白晟陡然想起这件事,警惕地把臂弯一勾,强行把沈酌拉到自己怀里:“那小子人模狗样的,没跟你说什么敏感词吧?他为什么要特地换成德语?”

沈酌用两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勉强往后拉开一点距离,嘲道:“我以为修哲学的精通德语是基本呢。”

“……”

白晟难得表情空白片刻,然后挣扎起来为自己辩解:“我其实就是确认一下罢了,我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爸爸……妈妈……研究院事故……”

“他说我父母当年都死于HRG研究中的一起事故,所以HRG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我不能擅自据为己有。”沈酌淡淡道,“差不多就是威胁的意思,想叫我跟安理会合作。”

白晟表面性格轻佻,但其实是个在人情世故上拿捏极有分寸的人,尤其事涉对方父母。他眼梢偷偷打量沈酌喜怒不惊的脸色,少顷才漫不经心地咳了声,若无其事道:

“那……你当年……”

“我那年才六岁,早不记得了。”沈酌说,“医生说受到的刺激有点大。”

白晟点点头无声地“哦——”了下。

然后他琢磨片刻,想起沈酌之前在病房里第一次陈述HRG计划的时候,说这个计划其实30年前就开始了,但当时只是为了优化人类基因、延长人类寿命,不由又皱起眉头:

“但你父母当年的HRG研究跟进化没关系啊。如今的异能促进药都是你主导研究出来的,姓卡的怎么能说不是你一个人的成果呢,这不道德绑架吗?”

“……”

天台大风呼啸,刮起沈酌乌黑的头发,雪白侧颊一时看不清神情。

但那只是转瞬即逝的细节。

“是啊。”沈酌笑了一下,别开视线:“所以不用理会那个人。”

天穹晦暗,一望无际。

从医院楼顶向下望去,芸芸众生奔流不息,卡梅伦等人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远处车流的长龙中。

“你的父母和当年研究院第一批骨干,都是为了HRG而死的……”

“……为了扼杀那个来自遥远地外文明的恶魔。”

视线穿透广袤虚空,沈酌微微眯起了眼睛。

“……喂喂,就是那个孩子吗?”

“真可怜,父母都死在那场事故里了,全家就剩了他一个……”

“听说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不过失踪了,应该也是死了吧!……”

“好诡异啊,你们听说了吗?事故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恶魔附身一样,所有人都自相残杀,那个孩子的母亲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是要赶去杀了他的!”

“我去,真的吗?”

“不会吧,什么样的母亲临死前还要去杀了自己的孩子啊?”

……

“你们在这乱说什么!”一道严厉呵斥平地炸响:“不准讨论那孩子的事不知道吗?!统统去抄保密条例!”

窃窃细语一哄而散,遁入风中再无踪迹。

……

九岁的小沈酌像个白玉雕成的孩子,眼睛如黑玛瑙一般纯净而空洞,映出医院楼顶广袤晦暗的天穹。

“……真不容易啊,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以后这孩子的抚养权就归属研究院,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好好长大……”

“是啊是啊。不求多有出息,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念书就好了!……”

小沈酌站在医院大门口,抬头望着研究院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多年未曾出声的嗓音还带着一点沙哑,但柔嫩而天真:

“妈妈还会来安全层看我吗?”

老人慈祥的眼底似乎有一点悲伤,良久半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孩子笑了笑,说:“……没有安全层啦。”

小沈酌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妈妈她爱我吗?”

“……”

长久的静默后,老院长摸摸孩子柔软的黑发,微笑回答:“妈妈怎么会不爱她的孩子呢。”

小沈酌抿着嘴唇,低下头,刘海挡住了根根分明的眼睫。

老院长看着面前年幼的遗孤,温暖的掌心轻轻抚摩他的额角,迟疑再三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小酌,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安全层里住的时候,是否曾经看到过家里有别人看不到的黑影?或者你有没有听见过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尝试跟你交流?”

小沈酌疑惑地抬起头。

“不一定是人形的影子,它可能是任何形状,出现在镜子、水面、任何可以反射的物体表面上观察地球和人类。它对你特别感兴趣,也许整个家里只有你能看见……你还记得吗?”

面对着老人急切的目光,小沈酌困惑地摇了摇头。

“……”

老院长失望地叹了口气。

“是啊,”他喃喃道,“你受到的刺激太大,已经完全失忆了。”

似乎有点歉疚和自责,小沈酌默默垂下了眼睑。不过老院长很快振作起来,把孩子抱起来拍拍背,勉强笑道:“不说那些了!还说那没用的做什么?——走,伯伯带你去新家,以后就住研究院啦!伯伯亲自教你念书!”

……

一老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老的越来越佝偻蹒跚,小的越来越挺拔修长,终于有一天老人无声地从时光中消失了。

当年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他的背影挺拔静默,在这世间独自前行,走过万众仰望、腹背受敌的巅峰,也踏过血腥险恶、污名加身的谷底。

他曾经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楼顶天台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长长地、无声地呼了口气,尾音一瞬随风而散。

他后肩靠在白晟坚实的臂弯里,听着那开朗带笑的声音在说什么,身后众人三五成群地簇拥着走向不远处楼梯口。

孤鸟越过远方天际,申海市如一张庞大的画卷,徐徐铺向地平线尽头。

作者有话说:

大舅哥:我反对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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