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埃及神话中,每个人死后都会去往亡者之殿,犬首人身的接引神阿努比斯会用一杆天平来衡量亡灵的善恶。
天平一端放着名为玛特的洁白羽毛,另一端放置着死者的心脏。
据说恶人的心脏是非常沉重的,善良的心脏却轻如鸿毛。如果心脏重于羽毛,那么亡灵就会被魔鬼吃掉,坠入地狱,只有当心脏比羽毛轻的时候,亡灵才能迎来永生。
而时望现在所处的地方,巨大的天平,刻着羽毛图案的砝码,以及脚下滚烫的、冒着火焰与蒸汽的、如同地狱一般的岩浆,都很明显的指向了这个神话故事。
游戏规则一直没有发来,不过也不需要了,他们的房间正在向着岩浆缓缓下降,游戏规则已经显而易见,就是简单的三个字:活下去。
“外面有什么?能出去吗?”周鹏也随之走了过来,往外一看。他看到那巨大的天平时,只是有些迷惑,但当他看到脚下缓慢翻涌的岩浆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吓得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下,下面那是什么?!岩浆?!”
“你先冷静一下,这屋子暂时还掉不进去。”
时望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面不断上升的巨大砝码,低低的叹道:“不过也快了。”
王鹏好歹也是一路闯到现在的人,或者说现在还活着的人,基本上都不简单,用学校排名来比喻一下,那就是尚且存活的人都在前十名里了。
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撑着地板站起来,紧抓着门框,谨慎的探身向下看了一会儿。
时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底下除了岩浆还是岩浆,掉下去必死无疑。他离开了房门,去观察房间的各个角落,想找到一些线索。
他在一个墙角发现了一个拙朴简单的图案,似乎是用刀刻上去的。
图案是由几根简单的线条构成的,中间一个等腰三角形,三角的尖端画着一条横线,这代表着天平。
天平两侧分别吊着两个东西,虽然图案很抽象,但还是能辨认出那是羽毛和心脏,心脏的这一方已经明显偏下,压得很低。
这可不妙啊,心脏比羽毛重,不就要下地狱了吗?
时望向王鹏招了招手,“你过来看看,这儿好像有个提示。”
王鹏没动,他看着脚下的岩浆,自言自语道:“还剩十分钟。”
时望迷惑的眨了眨眼,“什么十分钟?”
“根据我们下落的速度,以及房间和岩浆之间的距离来看,我们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就会掉进岩浆里,死无全尸。“
王鹏朝着对面的砝码伸直手臂,闭上一只眼睛,竖起大拇指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测量什么。
他道:“估计这个房间只比对面的砝码重一点点,否则不会下降的这么缓慢。”
王鹏说完之后,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尖锐的精光。
时望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嗯…我以前是干工程的,擅长测量和估计。”
“真厉害,术业有专攻啊。”
时望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他对人类中的专业知识非常敬重。
像他们世界管理员,虽然活得很久,但心智和知识量普遍不会增长的特别夸张,基本上都保持在略高于普通人,远低于神明的水平,甚至大多数,比如说时望,除了寿命之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他们在入职体检时,统一刻在灵魂里的“限制”,一是可以有效缓解管理员的抑郁情结,减少自杀率,普通的心智能让他们活得更久,二是要从心智上区分开神与人,即使管理员拥有不见尽头的寿命,但也是不被允许触碰神的底线的。
所以时望完全不懂工程测量这些繁琐复杂的东西,王鹏能仅凭眼睛和手指估测出来,这让他很佩服。
时间还剩下十分钟,这比他想象的宽裕,能让他沉下心来思考一下。
墙角的这个图案应该就是映射他们现在的处境,羽毛就是对面那个刻着鸟羽图腾的砝码,心脏是指他们的房间吗?
时望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在体内碰碰跳动着,一个房间里有两颗心脏,但这显然不是房间下降的主要原因。
阿努比斯的神话中,心脏有可能比羽毛要轻,这显然是具有幻想色彩的故事,但时望现在所处的游戏却是遵循基本物理常识的,要不然天平对面不会挂那么大个金属砝码,用来牵制这个十几平米的房间,所以他们这两颗心脏的重量和房间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时间还剩下八分钟,房间仍然在朝着底下的岩浆缓慢降落,即使关着门,屋里也开始有些热了,温度在上升。
时望用手扇了扇风,走到门口,“我到上面去看一下。”
他打开门,踩着门把手,双手抓着门框翻了上去。
这动作非常危险,悬空的房间也在轻轻摇晃着,王鹏在旁边看着都捏了一把汗,但时望的身手很灵活,他像一只矫捷的野猫,飞快的爬上了房顶。
房顶四角各固定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钢丝绳,向上延伸到中间,拧合成一股,连接着高处的天平臂。
“要是能爬上去…”
时望走到一根钢丝绳前,刚要伸手去碰,忽然有一样柔软轻盈的东西飘落在他的头顶,他摸了摸头发,拿下来一片小小的羽毛。
“羽毛?”
时望奇怪的抬头去看,只见头顶竟然盘旋着一只洁白的鸽子,它咕咕叫着,如同引路人一般飞向时望,然后落在了他面前的钢丝绳上。
就在那个瞬间……
呲——
时望:“?!”
白鸽还未收拢的翅膀忽然变得僵直扭曲,瞬间就被高压电流变成了一块焦炭,啪嗒一下摔在了时望的脚边,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肉香,小白鸽在高压电的烹饪下已经变成了色香味不全的烤乳鸽。
时望吓了一身冷汗,他刚才要是真下手摸了,保准这一百多斤就交代在这儿了。
可怜的鸽子啊,这可不是你们平时撒欢蹦跳、区分零线火线的高压电线,这是赤裸的、通着高压电流的金属绳,是死神的镰刀,一碰就得死。
时望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他只剩下两条命,复活卡稀缺,实在是不能再挥霍了。
再者说了,这么高这么陡的钢丝绳,别说是有电了,就算是普通的绳子,时望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平安爬上去。摔死的话,好像比被岩浆烧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的生路被堵死了,往上走,被电死,往下走,被烧死,之间的区别仅仅是一个是电烤,一个烧烤,兴许熟了之后味道都差不多吧。
时望回到房间内,将屋顶的情况跟王鹏说了一下,王鹏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
时间还剩六分钟,屋里已经热得跟蒸笼一样了,空气也变得稀缺。时望掀起卫衣下摆擦了擦汗,刚想说什么,忽然王鹏踉跄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墙。
他脸色涨得青紫,不断的干咳,大口呼吸,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时望听见他胸口传来低沉的肺鸣音,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有急性哮喘吗?”
“药…快拿药……”
王鹏说话已经不连贯了,他眼睛上翻,滑倒在地板上,浑身瘫了一样。
时望连忙跑过去翻找他的衣服,终于找到了一个药物喷雾剂,他对着王鹏的口鼻喷了两下,却什么也没喷出来。晃了晃药瓶,里面明显已经空了。
“艹!”时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抓住已经缺氧休克的王鹏的手臂,费力的把他拽到门口,一脚踹开门,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虽然还是灼烫的,但好歹氧气得到了保证。
时望跪坐在王鹏旁边,直起身子,双手交握,不断的用力按压他的胸口。
他几乎能感觉到王鹏的肋骨在他掌心下咯咯作响,但是没办法,有时候做心脏复苏,为了让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甚至会把肋骨按端。
就这样有节奏的按了两、三分钟,王鹏终于长长的倒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呼吸和心跳。
就这么两分钟,时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舒了口气,抱怨道:“我艹,你有病怎么不早说啊,差点儿被你吓死了。”
王鹏幽幽的盯着他,似乎还没有力气站起来,他问道:“还有几分钟?”
身下的地板已经变热了,就像是开了大功率地暖一样,他们可能离岩浆很近了。
“还剩三分钟吧。”时望看向外面,“我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王鹏忽然抬起手,狠狠的向门外推了他一把。
这个男人,竟然把刚刚救了他一命的恩人,毫不犹豫的推向了地狱。
时望瞳孔猛然缩小,不可置信的盯着王鹏朝向他的那只手,他离门很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外倒去。
他忽然明白了王鹏的意思,这是多么简单的游戏规则啊,两人之间必然要推下去一个,重量减轻之后,房间才能上升。
时望并不是个迟钝的人,之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和王鹏的思考方式不同。王鹏想的是“我”怎么活下去,而时望一直想的是“我们”怎么活下去。
如果这是个陌生人,推他下去也情有可原,毕竟谁都想活,可自己明明刚救了他的命,恩将仇报居然能如此淋漓尽致的体现在一个普通人类身上吗……
时望只觉得心寒。